76、第7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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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机场透明的玻璃落地窗朝外看，阴沉的天幕一片铁灰，沉沉向下压着。这个时节的天气变幻不定，上午还日光明媚，下午就变得这样阴恻恻的。汪曼春瞟了眼远处的座钟，汪芙蕖的飞机没这么早开，希望别被这场即将要来的雨赶上。
她心情不好，锦瑟安慰她，本来是件很平常的事，但自从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过度依赖锦瑟后，心底某种隐秘的不自在感又蠢蠢欲动。身为年长者的自尊不上不下地亘在那里，刺激得汪曼春一下有些无所适从。
在该不该继续放任自己这个问题上，她有点纠结。
初春的凉意从窗缝里悄悄渗进来，与喧嚣的人群隔开，一片空荡里，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汪曼春下意识将手臂环在身前。
“姐姐，回吧？”锦瑟在一边轻飘飘问了一句。
“嗯。”
回去还是汪曼春开车。锦瑟原本打算替她，驾驶室的门都拉开了，却还是被汪曼春拒绝了。莫名其妙地被拐上副驾驶，锦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汪曼春似乎不太对。
刚才在机场里，她以为汪曼春是触景生情，被离愁浸染，所以情绪不太好。但这会看起来，像是她又钻进了什么牛角尖。
锦瑟斟酌了一会儿，期间不住用眼角余光偷瞄汪曼春的侧脸。汪曼春心情不好的时候，唇会习惯性地抿直，眼尾也会轻轻向上挑一点，看着略显凌厉。
她现在就是这么个生人勿近的样子。
锦瑟太了解汪曼春，知道她偷偷隐藏这些，就是想等情绪无声无息地过去。如果这会儿被人好脾气地顺毛，大概心底的骄傲又过不去，到最后只会堆得更郁闷。
所以她顺其自然地装没发现。
但这样也不好，汪曼春不想让她知道，就会一直在她面前端着。锦瑟舍不得她辛苦，想了想抬头说了一句：“姐姐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去吧。”
“要做什么？”汪曼春问。
“我去老师那一趟，看看他最近有什么安排。”
“喔，好。”汪曼春踩了脚刹车，让车速逐渐放慢，“一会儿结束了直接回家吧，我不确定要在和平饭店待多久，别一会儿我俩没撞上。”
“嗯。”锦瑟犹豫了一下，又说，“姐姐，藤田那边，他再不要脸，也别起冲突，至少现在别。”
“知道啦。”汪曼春无奈笑笑，目光直视前方，“之前一时半会儿没压住，现在缓过来了，不会莽里莽撞地犯傻。”
她一直说一不二，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故意骗人。锦瑟听见汪曼春的答案，放心之余又愣了一下，这么说她心情不好的原因多半和藤田芳政无关，那会是什么？
锦瑟带着这样百思不得其解的情绪下了车。然后，目送汪曼春离开。
汪曼春在开的车是临时从手下那边征用过来的，外表有些旧了，看着普普通通，没入远方稀疏的车流里都不好找，但锦瑟还是固执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视线里彻底看不见了，锦瑟才转身，往照相馆的方向走。
她其实还没做好面对王天风的准备，算起来也才两个来月没见，但这段时间事赶事地堆在一起，蓦然给人一种“山中不知岁月长”的割裂感。
可该来的迟早要来。锦瑟伸手贴在两颊上，上下搓了几下，让自己显得精神一点。
锦瑟猜想，王天风身份敏感，这会儿上海出了几次事，巡防抓得铁桶一样密不透风，按他的习惯应该会找个地方先潜伏着，结果到郭骑云那儿就发觉自己扑了个空。
郭骑云也很意外：“锦瑟，你怎么来了？”
“过来找老师一趟。”锦瑟一边说，一边往四下里张望，还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结果王天风还是没出现，她只能放弃，“老师不在么？”
“他有事出门了。”郭骑云挠挠头，“你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因为我没想到他这么猖狂。锦瑟沉默片刻，拉开椅子坐下：“那我等会儿。”
“今天应该回不来。”郭骑云笑得有点尴尬。
“你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老师好像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没提前跟我说过。”
这是他们这行不成文的规矩，越是重大的事情越得严防死守，除了自己和传达命令的上级，一切内容都不会透露给第三人知晓。
“噢。”锦瑟不好奇，反正王天风布置到最后，他计划的东西也需要执行人。不出意外的话，跑这趟腿的就是他们，对她来说，能不能提前知道也不重要。
“那我先回去了。”既然王天风不在，锦瑟也不打算在这边久留。
但这下她心里又有些为难，和汪曼春说的时候，她以为要在郭骑云这里耽搁一会儿，所以默认了汪曼春提出的完事后直接回家的建议，但现在她来了就要走，没花多少时间，这么早回去就很奇怪。
可如果改道去和平饭店，又怕汪曼春情绪没缓过来，看见人了就觉得自己只是随便诌个借口唬她，回头更不高兴了。
这真让人进退两难。
“老师这次来，有提到什么吗？关于我们的。”锦瑟还是决定跟郭骑云消磨一会儿时间，就随便挑了个话题问他，没报什么能被好好回答的期望。
谁知道郭骑云居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在心里判断过王天风当时的反应能说后，相当实诚地给了答案：“回来那天，老师说让你们休息两天。”
锦瑟一下变得警觉起来：“真这么说啊？”
“嗯，我当时问他要不要给你们两位送消息。”郭骑云说到这，突然反应过来，“我还没通知你呢，你怎么就知道老师在上海了？”
“呵呵。”锦瑟干笑两声，脸上露出微妙的“你懂的”的神情来。
郭骑云这才想到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什么，但随即他神情就变得有些犹疑：“老师的行踪安排得很隐秘，我去接他也是很秘密的，这样汪处那边都能得到消息？”
那汪曼春的势力真的不容小觑。
锦瑟见他俨然认真的态度，立即摆摆手，诚恳道：“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为了进一步打消郭骑云的防备心理，锦瑟冲他摊开手，无奈道：“刚好那天有人在机场附近任务，真没你想的那么无孔不入，你看今天老师不在这事儿我就不知道。”
郭骑云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老师那边要帮你解释吗？”
“他知道的吧。”
锦瑟语气很肯定，郭骑云不清楚汪曼春的底细，王天风应该知道。甚至可能连汪曼春预备脚踏两股势力的打算，他都有所预料，毕竟是当初能凭着直觉怀疑明楼的人。但他一向清楚什么事情是更重要的。
王天风是个典型的结果论者，所以才一直被人喊成“疯子”，对他来说，立场是被放在“正确地完成事情”之后的。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只要始终保持自己的利用价值就很安全。锦瑟盘算过，她们只要在完成一切后才开始的清算前脱身就好。
说难也不难。
“哦。”虽然郭骑云跟着王天风的时间更长，但他知道自己木讷，在揣摩王天风想法这件事上，比不上心思玲珑的锦瑟。
“不过师兄，你确实可以提一嘴。”锦瑟莞尔道。
知情不报不符合郭骑云的性格，而且适当地卖点破绽才更值得被信任，非要遮遮掩掩的才显得不真实。汪曼春这种身份，有自己的情报网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什么好心虚的。
“好。”郭骑云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老师。”
“那个……锦瑟。”锦瑟出门前，郭骑云又喊住她，“汪芙蕖真的出国了？”
“对呀，不久前我和姐姐送他去的机场。”
“噢，我就问问。”郭骑云说，“挺好的，这样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啊。”锦瑟顿了顿，还是没把下午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告诉他，反正他之后也会知道的，没必要这会提出来败人心情。
郭骑云的眼睛很亮，语气有点羡慕。
不是他贪生怕死，他只是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他们感情很好，预备过段时间，等气氛没那么紧张沉重的时候办场婚礼，不用太铺张，有几个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作见证就可以。
但他也吃不准什么时候会比较合适。他女朋友，或许说是未婚妻，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们是在她来拍照的时候认识的，她也一直只把郭骑云当个普通的摄影师。
郭骑云觉得自己很自私，以爱的名义，把一个完全无辜的人扯进这摊不知未来的浑水里。唯一幸运的是，她一无所知，所以不必战战兢兢。
“战争总会结束的。”锦瑟停下来，拍了拍郭骑云的肩膀。
她这句话，既是在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她并不知道郭骑云心底所想，但他们这种难独善其身却又心有念想的人，期盼的东西都差不多。
谁都想看见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到那个时候，他们终于能从各自蛰伏的角落里出来，呼吸新鲜而自由的空气。
那一天总会来的，所以，要尽可能活得再久一点。
“嗯。”郭骑云咧嘴一笑，他皮肤黝黑，一口牙倒是很白，笑开来的时候透出几分飞扬的神采。
锦瑟遥遥冲他挥了挥手，做了个“冲拳”的手势。
为了消磨时间，锦瑟拒绝了几次停在她身边的黄包车，很固执地走了回去。
汪公馆所在的这条巷子挺深。这会儿天色闷而暗，稍远点的东西都蒙在一层晦暗里，让人看不清楚。但因为时间还早，甚至不到傍晚，街上的路灯都没开，只有两边人家里的灯光从门窗缝里悄悄溜出来，朦朦胧胧映出一片片的光影斑驳。
锦瑟借着旁边的微光，看了一眼表，汪芙蕖的飞机已经飞了。她抬头，眯眼望向头顶卷积的云层，目光却怎么也穿不透那层浓重的灰暗，只能想象飞机在万米高空里平稳飞行，舒展的两翼悄无声息划开周身流云。
她和汪曼春有一天也会在那里的。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7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