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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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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锦瑟难得地反驳了汪曼春的话,急切而认真地说,“不是什么都没有,我一直都会陪着姐姐。”
汪曼春滞了一下,看见锦瑟十分郑重的神情,伸手过去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傻丫头,你以后会有自己的路要走,遇见良人,过自己的人生。哪有什么一直不一直的话,现在听话一点,少招姐姐不开心就好了。”
锦瑟能感受到汪曼春手掌心的温热,她很想反驳汪曼春的话,但还是选择了沉默,静静地凝视着汪曼春的脸。
汪曼春脸上的妆还没卸,凌厉的冷艳妆容之下,还能看出没有完全褪去的青涩与娇憨。她这个年纪,正是女孩逐渐往女人过度的阶段,两个阶段的美交杂在一起,相得益彰得毫无矛盾,锦瑟愣了一愣。
“刚才我不该凶你的。”汪曼春柔声说,她心里想着,如果是当年明楼对明诚的话,应该很少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说好了要好好竞争教出来的两个人,自己就在任何地方都不应该逊色。
“说错话的话,是该凶该罚。”锦瑟神情认真,接着又解释道,“姐姐不用担心,我知道你心地是不坏的。”
汪曼春是个好人,是锦瑟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她是那样坚定地相信着这一点,并反复拿出来强调,差一点汪曼春自己就被她说服了。
汪曼春眼色黯了黯,说:“你先去复习功课,我还有一点事要做,很快就下去吃饭了。”锦瑟知道汪曼春有固定的写信的习惯,尽管没有问,也知道大概收信人是谁,也不赖在她身边了。
锦瑟下楼之后,汪曼春手支着下巴坐了一会儿,又翻出明楼最新的回信来看。奇怪的是,之前看得不很舒服的劝慰类的话,现在再看,又觉得有一点道理了。
看着明楼信中末尾一段遒劲有力的“收手”两个字,汪曼春失了失神,提起笔来,原本想用激烈的语气反驳他。但又似乎因为锦瑟的原因,心境平和了许多,低着头一字一句认真假设着迷途知返的可能性。
在看到明楼提到家国的语句时,汪曼春有些茫然,她是沐宠爱而生的娇小姐。因为叔父的缘故,对这些概念其实并不是很热衷,但她想着锦瑟那双笃定的眼睛,心里面生出一个不如试试走另一条路的想法。
毕竟从小到大,只有这么一个人会反复告诉她,她是一个好人,自己会永远陪着她。对和错并没有那么重要,汪曼春的心里就觉得,或许这么做她会开心一点。
汪曼春一气呵成地写完,又拿起来翻了几遍,墨水还未完全干透,缓慢地变着颜色。看着看着,汪曼春总觉得不太像自己,下意识地想把纸揉成团重新写,但她忍住了。
相反的,还仔细装进信封里,她想看一看,这样不像平时的自己的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不一样的改变。她觉得,是会的。
明楼收到回信的时候,正在家里和王天风商量着事情。王天风的伤还没有恢复多少,至少没有彻底痊愈,他靠在桌子边上,看明楼从屋外拿着信走进来,问了一句:“怎么?又是你的汪家大小姐,还没死心?”
明楼笑得有些尴尬,毕竟是自己曾经的恋人,尽管自他选择为党做事之后就认清了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事实,但毕竟曾经的感情是真的。就这样抛下汪曼春出了国,明楼多少还有些于心不忍。
王天风双眼微眯,神色有点严肃:“我听说,汪曼春投靠了日本人?”明楼拿着信到桌边坐下,点了点头。
王天风的神色变得玩味起来,冷笑一声:“和她叔叔一路货色。”“你,”明楼摆了摆手,“别这么说,她也算是误入歧途。”
“哦?”王天风语气有些不大信任,“你说得这么肯定,劝过她了?”“劝了,这是回信。”明楼抖了抖手中还未拆开的信封,语气不大自然。
王天风打量他一眼:“顾忌着我在,不肯拆?没事,你看吧,我不问。不过据我对她的了解,多半这封信是骂你的,至少会明着拒绝。”明楼笑笑,心里也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他本身对汪曼春就没有抱很大的期望。
王天风看着明楼拆信,细细阅读,知道前面说的大概是日常琐事,明楼神色也很平淡,但看到后面,就看着明楼的眉尖突然缓缓地往中间靠。
总不可能是话说得太刻薄,王天风想,就听见明楼说:“她似乎有些被我说动的意思。”
王天风和明楼的第一反应不谋而合,都是汪曼春大概和日本人商量过,这是一个圈套。但是接下来又觉得这种想法不太对,因为明楼和汪曼春的通信都很中规中矩,也只是站在国家的角度劝她收手。
换句话说,就是明楼没有透露过自己地下党员的身份,为了安全考虑。那么,汪曼春也许是真的有悔过的意思,但这太不像平时的她了。
王天风说得比较直接:“这是圈套?还是说我听错了,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明楼咳嗽一声:“话也不能这么说,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因为你的魅力吗明大少爷?”王天风说,“恕我直言,她大概看你姐姐很不顺眼,有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就算是为了你也不会轻易放弃的。明楼,你可别把她当什么呆呆傻傻的小姑娘。”
王天风的手敲了一下桌子:“汪曼春这个人,在汪家那样的环境长大,没有点心思说不过去。”
“那你看,我要怎么跟她说?”明楼看着自己的同窗,很是诚恳地问道。王天风笑了笑:“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过你也知道组织上的规矩,话别说得太直接,暴露就是危险,任何人都不行。”
选择从事地下工作的那个瞬间,就注定了要把自己埋藏进黑暗之中,在阴影里呼吸生活四处奔走,即使是最亲最爱的人也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
吃尽万般苦,只为更好地保护心中更在乎的人,这些事情明楼都清楚。
其实明楼是知道自己姐姐私底下“红色资本家”身份的,她自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实际上破绽百出,而他也只有更努力,盘算更多事情,才能更进一步地护她周全。
这些事情,明楼做起来是心甘情愿。他心里是一直想招安汪曼春的,但此时此刻突然想到这些事情,叹息一声问:“你说,她真的能走这样的路吗?”
这是一个何其两难的选择,明楼对汪曼春是真的还有愧疚和惋惜在,不确认自己是否该将她拉上这条万分危险见不得光的路,但同样地,他也不希望她在目前初露端倪的黑暗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她的身份对她来说会是很好的掩护,我相信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王天风说,“但是你不适合直接出面,如果她真的心怀不轨,你很危险。”
王天风单刀直入,这些道理明楼何尝又不明白,于是他决定先对汪曼春进行一些试探。毕竟只是一封信,这么几句心里有悔意的话决定不了什么,他眼下的身份容不得走错半步。
王天风看着明楼的神情,又看了看他逐渐捏紧信的手,眼色深沉。
命运的齿轮,似乎就即将开始逐渐咬合,每一个人的每一步都会对未知的未来造成巨大的影响。没有人能看透迷雾,那就得为每一步想好后招。
“对了,你那个弟弟呢?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了。”王天风问起明诚,明楼顿了一下,想到被派去苏联列宁格勒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学习的明诚,回答说:“他们学校派他出去交流学习,跟我说的是要到明年才能回来。”
“真说起来,你这个弟弟可是个人才。”王天风语气深沉,话外音十分明显。
明楼听了出来,也回答得十分委婉:“他是我明家人,吃我明家的饭喝我明家的水,以后自然是要为我做事的。”
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把这一招以推太极的方式送了回去。他们俩要表达的意思,在这彼此的推送间不言自明,王天风满意地点点头。
不易察觉地,明楼眉微微皱起,但很快便松开。上次的任务里,他发现明诚早已经被党内部吸收,成了一名地下工作者。当时情况紧急,甚至都容不得他为他骄傲,在极力的掩饰下,好歹把这件事盖了过去。
大概是为了安全考虑,组织上始终没有告诉他和明诚彼此的身份,以至于互相发现的时候还有些惊愕,不过大概遮过去了就好。明楼相信王天风不会有那个精力去调查明诚的可疑,更何况即使他有这个时间,上面也会安排得滴水不漏。
每每想到此,明楼都有些感慨,没想到他们一家人最后都多了红色的烙印,只剩下小弟还是干净纯粹的。国内战火就要全面燃起,听大姐的意思,为了保护明台的安全,过几年也要把他往法国送。
只希望他能好好读书,不要走上与他们一样的道路,光荣但隐忍,太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