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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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芙蕖的状况只能称得上平稳。
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深夜，医生过来查看情况的时候，看着病床上依旧无甚知觉的高官，神色严峻地为他注射了一针。
“消炎药。”医生解释道，“现在生命机能还算稳定，打一针以防感染。”
汪曼春神色疲惫：“不是说，今晚不能醒来的话会很危险。”
医生眉峰耸动，犹豫着回答：“目前看不算危险，但您得注意汪司长的情况，有异变马上通知我们。”
似乎知道汪曼春的身份也不低，迟疑了一下，医生又建议道：“如果您需要休息的话，可以让一名护士过来替您守着。”
汪曼春摆了摆手：“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在这看着就好。”
汪芙蕖倒下之前，看见了锦瑟手里有枪。汪曼春皱了皱眉，这事有点麻烦，不清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尽量避免他和别的人先接触比较好。
长夜漫漫，汪曼春拿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为了保证空气流通，窗户留了缝隙，窗帘也没全拉起来。窗外有棵高大的梧桐树，叶子落得差不多，纠结空荡的枝丫把如墨的夜空切成若干不规则的小块。
汪曼春听得见外头有人在放烟火，但这个角度却看不见那些璀璨斑斓的花样，只能勉强从忽明忽暗的天幕想象。
她已经过了喜欢这些玩意儿的年纪，但前一天，去云来餐厅的路上，锦瑟望着天空，神色专注。晃动的光影落在她眼里，氲成淡淡的向往。
过年期间，烟花爆竹是好买的，汪曼春想着，回头带她去看看。
时间在她沉思时悄然逝去。
十二点后，医生又来了一次，汪曼春打着呵欠，站在一边，等着他们给汪芙蕖做基本的检测，又小声交流着情况。
最后得到的反馈是，一切正常，尚需等待。
要不是这家医院隶属日本人管辖，能来汪芙蕖这种高级官员病房的，从医生到护士几乎都是日方派遣的专业人员，汪曼春几乎要怀疑，汪芙蕖的昏睡不醒，是有人刻意在为刺杀失败收尾。
等待本身并不愁人，但是如果等待被设定好期限，这个期限又受现实影响，不断向后延长，到最后仍旧处在未定状态的话，就真的很让人厌烦。
汪曼春不是医生，除却祈祷不是最坏的结果外，她对改变现状无能为力。
难耐的煎熬下，她强迫自己思考。
前一天，将人送到医院后，明楼就陪她回了一趟云来餐厅，调查行凶现场。
大厅里就血迹斑斑，明台在大厅开枪打死了两个新政府的便衣警卫。接着是包间门口，三个保镖仍旧横七竖八地歪在地上，油画上溅到不知谁的血，色调已经变得暗沉。尸体最外边，在走廊上，巡捕房又拉了一道与餐厅门口一样的警戒线。
汪曼春目光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与明楼一道穿过去，站在贵宾包间门前。
摆设是她离开前的样子，看起来现场被保护得很好。几个陪酒女郎和汪芙蕖约来的生意伙伴依然躺在这里，身体看上去已经僵硬了。
服务生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他先前已经安慰过前来认领尸体的家属，生怕汪曼春也会不依不饶地发难。雷霆之怒，他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汪曼春的神色阴晴不定，倒是明楼先开口问：“你们没有人看见凶手的样子吗？”
明楼的语调很温和，以他学者的做派，是不忍太为难这种无辜的小人物的。
“没，没有……因为这边有保镖，我们没有太注意这边，骚乱是先从大厅开始的。”
“是大厅先有的枪声。”汪曼春接着他的话道。
“接着响到走廊，有人打开包间的门，动作很快。”她又补充道，以在场者的身份发表着意见。
“几个人？”明楼问。
背后一个声音打断了他：“至少四个。大厅、走廊、包间，厅里两个，门口三个，里面四个，你家两个都重伤了，对吧汪处？”
梁仲春拄着手拐，走上前来。
汪曼春冷哼一声，神色不虞。
“先有个服务生打扮的进了包间，上菜的过程中开的枪，他的同伙藏在身后。”
“你没反击？”梁仲春惊讶地问了一句。
“我开了枪。”汪曼春从口袋里取出那支勃朗宁，她从锦瑟那里拿过来了。
“为什么你没事？”
汪曼春皱着眉：“你怀疑我？我妹妹替我挡了枪。”
梁仲春本来想照例呛她两句，但看见汪曼春森冷的神情，便把话咽了回去。
明楼帮着调解：“曼春，梁处长也是为了调查。”
“那就不要总把矛头对在我身上。”
“汪处，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就总是这么我行我素的，才容易出事。”梁仲春说。
汪曼春冷笑道：“梁仲春，你什么意思？合着我叔父和妹妹受伤，还是我心里乐意的是吧？”
“你要是同意让我们行动处的人来，哪会这步田地。”
“你们行动处？上次的抓捕行动，不还是你的小舅子走漏风声，最后是情报处的兄弟过去给你收的烂摊子，你有什么脸面在这跟我马后炮。”汪曼春反唇相讥。
“好了。”明楼叫停他们的争吵，“都别争了，看看这次的行动，对方行动精准迅速，显然有组织有预谋，谋杀的手法也十分专业。上次之后，他们血腥暴力的手段已经摆上台面，接下来，我们人人都该自危。”
梁仲春当即表态：“明长官放心，我一定会带着我手下的人，加紧排查，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给兄弟们讨个公道。”
汪曼春在旁边“嗤”了一声：“当心你自己成为下个目标。”
明楼没有制止汪曼春的奚落，他的神色是严肃的，语气十分凝重：“非常时期，千万小心。”
“我们现在的形势很严峻，不能再助长那群反动分子的嚣张气焰了。”
汪曼春原先觉得，明楼的演技很好，现在想想，把自己放到那个境地里，也能戴好伪装者的面具。他们在梁仲春面前一唱一和，配合得很默契，将他完全唬了过去。
她给的目击证词，半真半假，梁仲春若是非按那个标准去抓人，大概也只是闹个满城风雨，到最后却不见收获。
那之后，汪曼春又搭明楼的车，重新回到新政府。
要安排的事情很多。抽调人手，配合行动处一起搜查；参与召开的临时会议，通报情况，重新部署安保工作。除此之外，情报处下属来汇报，之前监测到的信号，电台位置大概排出，在法租界的一片公寓区。
汪曼春一听便反应过来，那个位置离霞飞路只差了两条街，大概是一处临时据点。
她假意答应，安抚下属自己会亲自带人探看，让他们将精力放在情报内容的破译上。
忙忙碌碌直到白天，汪曼春才被明楼叫去办公室，在只有彼此两人在场的情况下，进行了那场秘密的谈话，敲定之后的计划安排。
再之后，汪曼春就到了医院。
汪大处长向来身先士卒，忙起来连轴转不休息的时候不少，但这次亲人身陷险境，心情十分沉重，只觉得疲惫入骨。
她强打起精神，在两个病房间往来周旋。
在锦瑟那里趴了一下，精神勉强恢复一些。这会守在汪芙蕖旁边，静谧的气氛又让汪曼春觉得昏昏沉沉。她又打了个呵欠，拿手背蹭去眼角的泪花。
汪曼春思考着，要不要去找医生拿点提神的药，就看见汪芙蕖臃肿的眼皮抖了一下。
她心里的弦也被拨动了一下，困意霎时间一扫而空，急切地站起身子，注视着汪芙蕖的一举一动。
汪芙蕖灰白的眉毛纠着，口里开始发出低沉急切的喘息，他眼皮抖得愈来愈厉害，最后终于缓缓睁开。几乎一瞬间的，汪曼春用力按动了床边的铃。
“叔父。”汪曼春喊了一声，又擦了擦眼角，这次却是因为高兴。
汪芙蕖的脸上，艰难地露出一抹慈爱，他没有什么行动的力气，只能慢慢地将想说的话从牙缝间挤出：“别哭。”
汪曼春越是忍耐，两颊的清泪便越是克制不住，她将头偏向一边，极力咬着嘴唇向上望去。
医生们来的动作很快。
汪芙蕖从昏迷中醒来，意味着他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他们还要确保他的伤口情况不会恶化，不会感染产生炎症，除此之外，他的身体还很虚弱，可能还需要打营养针。
汪曼春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娴熟地给汪芙蕖检查身体，并换了药。她深吸了口气，担心的事没发生，绷到现在的弦终于能松开了。
护理过后，汪芙蕖的气色好了一些。
“叔父。”等人都走光后，汪曼春踌躇片刻，开口道。
汪芙蕖望向她，抬了抬手，示意汪曼春扶他坐起。汪曼春照做了，还让他腰后垫了个软枕，让她在床头靠得更舒服些。
汪曼春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这次的刺杀，其实……”
汪芙蕖的目光里有了然的意味。
汪曼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纠结着，又换了个新的角度：“您愿不愿意去美国休息一段时间？”
“或者，德国，法国，都可以，看你的意愿。”
汪芙蕖的喉咙里有浑浊的声响，他开口问道：“你知道？”
汪曼春敛下目光，神色有些不安。她这种情态，无疑是默认了。
“你没伤着吧？”汪芙蕖的下一句，险些让准备好接受他质问的汪曼春落下泪来。
“现下局势动荡，前途难测。”汪芙蕖慢慢恢复了力气，但还是说得很慢，“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对名利权势也没那么看重了，你平安就好。”
“所以你安排吧。”汪芙蕖轻轻叹了一声。
大概生死当头真的会磨去人对欲望的贪婪，但汪曼春真的没有想过，汪芙蕖会这么配合，以至于她想好的说辞一时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她沉默着，汪芙蕖却想到自己昏倒前看见的那一幕，皱着眉问：“那丫头呢？”
“她替我挡了一枪，现在躺在楼下的病房里。”汪曼春答道。
汪芙蕖哑了火，对锦瑟，他还是有些不信任，尤其是看见她熟稔地拿枪杀人后。但听汪曼春这么说，再结合她以往的表现，至少她对汪曼春是真的很好的。
那么危险与否，汪曼春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他自己现在，也没有心力管太多。
“你也休息一下吧。”汪芙蕖看着汪曼春眉眼间的倦色，提议道。
汪曼春心间涌过一阵暖流。
她刚要回答，突然瞥见老田在门口踯躅，神色紧张。
汪芙蕖显然也看见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汪曼春神色一沉，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咳嗽了一声，不怒自威。老田身子明显僵了一下，知道自己暴露了，终于走进门。
“大小姐。”在汪曼春冷淡的凝视下，老田硬着头皮开口，“锦瑟小姐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4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