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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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问话出口起，汪曼春就一直小心观察着锦瑟。看见她反应这么剧烈，只觉得心里一时锣鼓齐喧，乱糟糟的。
锦瑟还沉浸在汪曼春刚才那句问话的冲击里，与敌人生死搏杀都面不改色的她，此刻脑海里却茫茫一片空白，但还是下意识地否认道：“怎么会？不可能！”
看着锦瑟失焦的眼神，汪曼春沉沉叹出一口气，更是艰难地道：“你要真的喜欢师哥，倒也没事，不必太顾忌我的感受。”
见锦瑟没有回答，汪曼春又说：“毕竟师哥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对那样成熟儒雅的人有所向往，也很正常。”
锦瑟终于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乍一从凌乱的心情里挣脱出来，就听见汪曼春语出惊人。
“不是……我没有。”锦瑟慌忙辩驳。
汪曼春揉了揉她的头发：“丫头，没事。”
但她神色忽又变得凝重，轻咬着下唇，努力组织着语言：“但是，你也知道我和师哥之间的纠葛，虽然我前几天已经和他说清楚，我们彼此各退一步，不涉感情只谈合作，可是汪家和明家之间毕竟素有积怨，你……”
汪曼春试图苦口婆心地劝告，却被锦瑟急匆匆打断：“姐姐，你刚才说什么？”
“你说你们说清楚了？以后不涉感情，只谈合作？”
锦瑟的语气是雀跃的，眼底光芒灼灼，刺得汪曼春心底酸痛陡生。
汪曼春点了点头：“是。”
锦瑟神色里的欢喜掩不住，汪曼春看着，觉得气闷，不欲直视。
汪曼春心里想的是，锦瑟觉得自己终于有了机会，所以才这般喜形于色。但汪曼春不知道，虽然锦瑟有这样的反应，的确是因为这个，只是真要细究起原因，却实在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汪大处长哪里想得到，自家的小姑娘“狼子野心”，惦记的并非明楼，而是自己。
锦瑟看着越高兴，汪曼春的脸色便越差。一贯贴心解语的锦瑟这会儿却迟钝得很，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还继续自顾自地追问道：“姐姐真的不喜欢明先生了吗？”
“是啊。”汪曼春语气苦涩。
她说不出心里具体什么感受，只觉得挫败得很。明明才决定和明楼保持距离，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眼看着又要泥足深陷，步她后尘。
周遭人来人往，吵闹得很。锦瑟的眼神亮晶晶的，径直望进她心里。
汪曼春垂在身侧的手倏地攥紧，却在下一刻被身前的少女倾身握住。少女掌心温热，带着粗粝的细茧，轻轻蹭在手背上，有种酥麻的痒意。
锦瑟语气很认真：“我很高兴，姐姐，我真的很高兴。”
汪曼春心底一酸，就想将手挣回。锦瑟觉察到她的挣扎，只将手握得更紧，继续坚定地说道：“我不知道姐姐怎么有了误会，但我并不喜欢明先生，甚至很讨厌他。”
“我很喜欢姐姐，所以姐姐说你不再喜欢他，我真的很高兴。”
暖软的灯光映在锦瑟眼底，将小姑娘坚定的面容衬得柔和许多。
汪曼春心神一动。
她松了口气，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她真正介意的，不是先前的心上人明楼被人觊觎了，而是那个觊觎他的人可能是锦瑟。
汪曼春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下自己的思绪，淡淡问道：“你喜欢的人不是师哥么？”
锦瑟轻轻笑起来，回答掷地有声：“不是。”
鬼使神差地，汪曼春接着她的话又问了一句：“丫头，你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姐姐总会知道的。”锦瑟仍不打算说出口。
“你很喜欢他？”
“姐姐也会喜欢她的。”锦瑟道。
不是她要特意卖关子，她仔细想了想，汪曼春谈不上自恋，但她一贯明艳骄傲，想来也是喜欢自己的。
所以，她没有说错。
汪曼春听在心里，只觉得不是滋味，但她又不忍扫了锦瑟的兴致，只是神色寡淡地点了点头。
锦瑟这会儿才回过味来，略一揣摩，便想到方才汪曼春语出惊人，大概是误会了。
她的心情更好了。
汪曼春既然已经和明楼说清楚了，以她的性格，便不会再藕断丝连，自讨没趣。
她少了一个劲敌。
锦瑟神色和煦地牵紧汪曼春的手：“姐姐，我们继续去看衣服。”
汪曼春又好气又好笑地问：“这会儿又不闹别扭了？”
“没有讨厌的人了，心情自然就好了。”锦瑟回答得理直气壮。
汪曼春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了却一桩心事，锦瑟活泼了许多，难得地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样子。她的笑容像春日里的风，将汪曼春心底的阴云吹散了。
另一边，明台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哪句话触了锦瑟大小姐的逆鳞。
“发什么呆？”威严的声音响起。
月色冷寂，明楼走出商场，明诚手上拎着几只袋子，鼓鼓囊囊装着不同种类的烟火。他左手肘间还夹了个牛皮纸袋，薄薄的，不知道装了什么。
明台好奇地看了一会，明诚也不遮挡，大大方方。
“大哥，我刚才遇见曼春姐了。”明台道。
明楼顿了一下，问道：“是么？你们说了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了你一会儿过来。”
“结果只有你等在这里？”明楼笑问道。
问是这么问，他心里却不诧异，想也知道，汪曼春大概没那么想见到他。
“是啊。”明台点点头，面上现出苦恼，“我不知道哪句话把锦瑟惹生气了，她牵着曼春姐走了，都没理我。”
“锦瑟？”明楼一愣，“你的那个小女朋友？”
明台面皮薄，俊脸一红，不大好意思道：“大哥。”
明楼瞥了他一眼，调侃道：“小情侣之间闹别扭了？”
明台支支吾吾，实在不好意思也不能说出他与锦瑟之间只是做戏的事来，明楼的身份他还在怀疑中，没有确认之前，不能马虎行事。
明楼只消一看明台的反应，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腹诽一句：这小子倒是谨慎。
“大姐那头，你想好怎么说了？”明楼问道。
明台回到上海之后，没有回明家，而是偷偷联系了明楼，去他那里暂住。明镜的态度很倔强，这件事上半点不肯让步，明台不怕她生气，只怕让她失望。
明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哥可要帮帮我。”
明楼冷冷“哼”了一声，凉薄道：“你现在这么有主意，哪还需要我的帮助。”
他的语气让明台觉得他话里隐隐别有所指。
明台赔着笑，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哪里哪里，大哥也知道，我一直没个正形的。这大过年的，大姐要是再为我气坏身子，可不好。”
“知道会这样还要做，你就是欠收拾。”
明台低头忍着明楼训斥，心里却有了底。明楼骂得越狠，帮他的可能性就越大。
明楼状若不经意地向明台透了底：“大姐最近有意为你相亲。”
“相亲？”明台神色一下变了，锦瑟秀丽淡漠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不行，绝对不行。”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呀。”明台失声叫道。
明诚接着明楼的话继续说道：“小少爷，您也知道，大小姐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可是，大姐也不能……她不能这样。”明台喃喃道。
“大姐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你不要太任性。”明楼警告道。
明台失魂落魄地看向他：“可是，可是，也不能这样不顾我的心意啊。”
“大哥。”明台拉着明楼，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你是知道我的感受的，当年你和曼春姐……你心里就不怨吗？”
“我和曼春之间，早就结束了。”明楼叹了口气，劝慰道，“明台，你会长大的，你长大就知道，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胡说！你分明就是不够喜欢，我不一样，我很喜欢锦瑟。”
明楼没有否认明台的指责。从那日汪曼春与他把话摊开说明后，他的心底就沉沉压着愧疚。
人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甚在意，真正失去之后，总会生出一点不舍，萦绕在心头，让人没来由地觉得惆怅。
“你自己看着办吧。”明楼道，“要过年了，你也不能总在我那躲着。”
“知道了。”明台低下头，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很清楚，锦瑟并不喜欢他。所以明台才希望借着搭档的伪装，长久地陪伴在她身边，以此打动她。
但是。
明台的煎熬，锦瑟并不知道。她挽着汪曼春，手上提了几个精巧的袋子，都是才买的成衣。还有一身是定做的，裁缝量过身形之后，说除夕那天去取。
汪曼春出手阔绰，像是要将过去几年缺失的，都给锦瑟补回来。
但锦瑟并不喜欢浪费，她扯了扯汪曼春的袖口，小声道：“姐姐，够了。”
“这就够了，才几套。”
“交替着穿够了，回头春天就到了。”
“那就留到明年穿，何况春寒料峭，穿厚点不容易感冒。”汪曼春道。
“可是我够了。”锦瑟坚持道，“你都没给自己买。”
“我的够了，定了几套没拿，平时还有人送。”
“我替姐姐买。”锦瑟说。
汪曼春轻轻一笑：“你？你还是个学生，零花都是我给的，哪有钱？”
锦瑟不服气地嘟哝道：“我受嘉奖，也是有奖金的。”
汪曼春瞥了她一眼，目光深远：“你那些钱，都是你自己危险换来的，给我买东西算个什么事。”
“我还没穷到要花你出生入死换的钱。”汪曼春压低声音道。
“我喜欢姐姐啊，给姐姐买东西，我高兴的。”锦瑟辩解道，“况且也不完全是……我还有奖学金的。”
“一点钱存那么久。”汪曼春是知道锦瑟在学校里的表现的，她有点骄傲，又有些没好气地道，“明明是富养，我怎么就把你养成了小守财奴。”
锦瑟嘿嘿笑了一声，很是自得：“我又没什么想要的，就想给姐姐买东西。”
汪曼春拗不过她，只能同意。
“不要买太贵的。”
“姐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不缺钱。”
汪曼春被她的“财大气粗”逗笑，转念又想到，虽然锦瑟此举看着任性胡来，但满满都是对自己的真心。
她偏过头，假意看着两边展览的琳琅货品，将眼角涌起的湿意忍回去。
夜里。
公寓书房中，明诚站在明楼身边，手中正拿着晚上取到的牛皮纸袋，他很耐心地用小刀裁开用胶黏得很紧的封口，将里面的几页文件取出来。
“先生，上海站接到的新任务是刺杀汪芙蕖。”明诚道，“时间是7号晚上，那天汪芙蕖照习惯会在霞飞路的云来餐厅请客吃饭。”
2月7日，大年三十。
“除夕啊。”明楼停了一下，“6号明台他们要开一次会，提前通知一下郭骑云，这个任务让他们行动组去做。”
“那汪处那边就瞒不住了。”明诚提醒道。
从上次汪曼春与明楼的谈话，不难推测出她已经接受了锦瑟的新身份。这么重要的事情，锦瑟肯定不会瞒着她。
“这件事，锦瑟和明台必须参与。”明楼说，“况且，我本来就不打算瞒着她。”
“您不怕……？”
明诚说得隐晦，明楼却能意会：“曼春是个聪明人。”
他说着，望向明诚的眼睛，眼底一片锐色：“她如果想要达成自己保全一切的目的，汪芙蕖就不能还安然地待在他现在的位置上。”
“至于做成什么样，他们会掂量。”明楼道。
“您是想考验汪处长的诚意？”明诚了然道。
明楼却摇摇头：“不是我想。”
明诚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感慨道：“先生用心良苦。”
“也不是，是我对不起她。”明楼露出苦笑。
所以布局深远，算是他的补偿。
2月6日下午，锦瑟从咖啡馆里回来，眉宇间拢着一层乌云。
会议上，郭骑云才说完，明台就小心地望向她。锦瑟抿着唇，神色平静得很，但心底却五味杂陈，她在想怎么和汪曼春说。
郭骑云一本正经道：“上峰的意思是，汪处长是我们的人，这个消息不必瞒她，相信她能够妥善协助。”
锦瑟在心底暗啐明楼。
但她也只能无奈地承认，明楼的这个安排很巧妙，如果做得成功，上海滩的新局面将就此打开，她与明台也能更快地站住脚。
而汪曼春，也能进一步获取军.统的信任。
对汪芙蕖这个便宜叔父，锦瑟并没有太好的印象。自己开始被汪曼春捡到的时候，他还表现出了排斥，后来的关爱，无非是建立在对汪曼春爱屋及乌的讨好上。
但锦瑟在乎汪曼春的感受，不管怎么说，汪芙蕖是她最后的血亲了。
出乎意料的是，汪曼春回到汪公馆后，锦瑟拉她去书房，避开了佣人们的耳目，向她传递了这个安排。
汪曼春却没有太诧异，甚至没有愤怒，只是感叹了一句：“这一天总算到了。”
锦瑟担心地望向她：“姐姐。”
“从我决心背叛新政府的那刻起，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汪曼春轻声道，“早晚要来的，况且幸亏是你们，如果是延安那边，我未必能知道。”
“现在我们统一战线。”
汪曼春怔了一下，随即无奈道：“新政府失道至此。”
“是日本人丧尽天良。”锦瑟垂眸道。
但她想了想，又看向汪曼春：“姐姐和他们不一样。”
“我也不干净。”汪曼春道，目光落向自己白净又纤长的双手。
锦瑟眸光微动，想着怎样安慰她。
汪曼春却比她想得洒脱许多，她定了定神，淡淡道：“明天我们和叔父一起去。”
在锦瑟错愕的眼神里，汪曼春解释道：“你在现场，配合动手出其不意，我正好替你们掩饰。”
“但是。”汪曼春又道，“如果你们只是希望叔父失去他的作用，那么至少留他一条性命。”
“只要让他重伤卧床，我会说服他，退出权力中心。”汪曼春语气坚定。
锦瑟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她很想按汪曼春说的做，但她没有实际权力。王天风曾经对她耳提面命，“军令如山”四个字，始终压着她。
“我不强人所难，如果他执迷不悟，我会亲手完成任务。”汪曼春说得很慢，虽然眉眼间满是不忍，但却未犹豫。
锦瑟陡然惊觉，眼下和她谈着任务的，是军统埋在伪政府的暗线汪处长，而不是她的姐姐汪曼春。
“好。”她应道，“我会设法通知明台。”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45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