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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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已死的事情到底是瞒不住。
忠将军已经决定反了，但他依然打着一个名头，打着清君侧的名头，首先干掉摄政王。
或许只有那些朝堂上的士大夫们才会在乎谁是正统，于更底层的百姓而言，他们更在乎谁对自己更好。
当下有数支起义队伍出现，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打出一个名头。
不过捕头他们跟着的那为官大人倒是没反，有时候宁笑想，要是那为官大人也自立为王就好了。
他愿意做那位官大人的子民。
因为那位是真心对他们好的。
小鬼最近倒是越来越神出鬼没的，大多时候，宁笑只有看到留在床边的酒壶空了，才晓得小家伙已经是来了又走的。
有时候，一连好几日，酒壶都是满当当的，宁笑便开始担心小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日夜都睡不好。
好在没过几天，小鬼又蹿了出来，刚好是在饭点的时候，跟饿死鬼投胎似地干了三大碗饭。
“我这些日子去了京城，累。”吃完，她就往宁笑的床上一躺，死活不愿意动弹。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个好消息。”小鬼晃着手里的酒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你最喜欢的那位官大人，要来当你们的太守了。”
“当真？”宁笑惊喜道。
小鬼翘着二郎腿，“咋？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过…… ”她坐直了身子，朝宁笑招招手，附耳道：“不过，最近晚上，你们挖个地道或者什么能藏身的地方，多储存点粮食。”
“战事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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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要来了，天地下就没有谁会过得上个好日子。
宁笑喜欢的那位官大人，几乎才到地州上，忠将军就反了。
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问官大人投不投降。
宁笑心中有股火，他希望官大人不要投，但是不投降，忠将军便要屠城。可官大人真的投降那日，他心中有微微松了口气，如此，城中便不会生灵涂炭。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宁笑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同小鬼说了，小鬼刮了刮他的鼻尖，低声说：“这不是卑劣，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若是可以，谁都想要风骨，可是命都要没了，风骨有何用？
如今，宁笑所在的城池变成了忠将军的大本营。
此地几乎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官兵三天两头来搜刮一翻，明明是丰收的年份，却饿死了不少人。
宁笑也不再酿酒了。
连吃食都不够，又如何酿酒？幸好捕快和小鬼时不时地接济宁家，否则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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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两年。
小鬼十六岁的时候，他们成亲了。
婚礼简陋，就有宁家父母、捕快，阿木，还有小鬼的几个师兄师姐和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
老头是他们的师父，听说是个算命的老头。
夜晚，宁笑抱着怀中暖呼呼的小鬼，亲亲她的发，说道：“待世道太平了，我把聘礼一道都补给你。”
小鬼回抱着他，“会的，我等着。”
宁笑想，不止是聘礼，他还想重新办一场婚礼，想让小家伙再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他不过一届普通人，甚至不如小鬼那般能够飞檐走壁。
对于一个普通人，他掌握不了时代的风浪，只能听从命运的裁决。
他不知道这世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好，只能努力努力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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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依然是神出鬼没的，宁笑的娘有时总在想，什么时候他们能有个孩子。
宁笑便说：“这世道有个孩子，也不见得养得活。”
已经老迈许多的宁笑娘沉默了，幽幽长叹一声。
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每一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大山。
不过宁笑觉得自己扛得住，扛不住也要扛，他好不容易才在这世道中碰上所爱。
宁笑的爹去了。
当年挨得那顿板子还是让这个老人身上落下了病根。
小鬼看着眼前木制的墓碑，心中又浮现起第一次和宁老爹吃饭时的场景，小老头看着就馋肉，到底还是把肉夹给了自己。
如今隔着墓碑，生死相隔。她竟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似乎不久后自己也会躺入其中。
宁笑娘哭晕在墓碑前，被宁笑背了回去。
“这世道，还会好吗？”宁笑娘哭着问。
谁都无法回答，因为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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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笑一直都知道捕快他们跟着官大人正在筹备着什么，具体是什么他不清楚，但他会给他们打掩护。
他甚至亲手杀了忠将军手下的一个为非作歹的走狗。
他以为他死定了，但是捕快给他打了掩护。
第一次杀人，他手都是抖的。是小鬼握着他的手，用皂角一遍一遍替他洗干净手。
他问小鬼：“你杀人的时候，害怕吗？”
他一直知道小鬼是做什么的，忠将军手底下时不时有走狗被刺杀，甚至忠将军都受到过一次重伤。
但那次小鬼伤的不清，在宁笑家中养了许久才好，直到如今，左胸都还残留着一道伤痕。
忠将军也想不到，他眼皮子地下就存在个刺客窝点。宁笑将他们掩盖的很好。
小鬼说：“我怕。”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总怕杀人者，人恒杀之，现在更怕了。”小鬼看着他，“我想你活着，活得好好的。”
那次之后，小鬼他们就和官大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小鬼没有告诉宁笑，是宁笑自己发现的。他也在城中有了好些年的经营，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
那是宁家酒馆留下来的人脉关系，他用了，而且经营的很好。
暗地里也为官大人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有一日，小鬼问宁笑：“若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你愿意谁去当？”
宁笑思索了一下，说道：“官大人吧。”
其实他和官大人也打过几次交道，发现官大人并非是他心中的那样清明正直之人，但有一点，他好名。
为了名声，他可以伪装，可以忍辱负重，也可以牺牲一些身边的人。
所以为了名声，他会对百姓好。
而远在京城的那位摄政王千好万好，始终有一点不行，他渴望正统。
只要有所渴望，他总会被羁绊。
当然，这只是宁笑自己的想法。
小鬼看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我知道了。”
宁笑把自己的日子打理得很好，他甚至又把酒坊开了起来，只是有一点不好。
会做罐子的手艺人找不到了，他便自己学着做陶罐酒坛，有时候，小鬼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做陶罐。
小鬼长得越发出色，面具下的面庞宛若神人。
但她只是一个杀手，从不在宁笑和宁大娘之外的人摘下了面具。
如今，宁大娘开了间济慈坊，养了不少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孤儿。
那些孩子叫宁大娘奶奶，叫宁笑爹，叫小鬼娘，有时候还会叫小鬼的师兄舅舅。
捕快有时候会来给这些孩子教一点东西，教他们识字读文，就连师兄也会选几个孩子教他们习武。
只有小鬼，她什么都不教，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们走上了一条没办法回头的路，会的越多，也不过是一把越好用的刀罢了。
唯有在宁笑身边，她才能找回一点作为人的尊严。
没有什么东西比温暖的人情更珍贵，让她在这个操蛋的世道里感受到真正的美好。
这半年的时间，济慈坊里收留的孩子越来越多，一切看似平稳，但外界的局势却是千变万化。
摄政王到底是斗不过忠将军，为了保住老皇帝的子嗣，自缢于城墙之下。
只是在他死后没多久，老皇帝的子嗣被忠将军如玩物一般戏弄，不到三个月，死的死，残的残。
接下来，忠将军要收拾的只有各路的起义军罢了。
不过是些虾兵蟹将，没一个能打的，忠将军压根不把他们放在心上。
不过好战是刻在骨血里的，他喜欢听别人人头落地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是个坏人，他喜欢别人明明恨他入骨，却又只能被他杀死的模样。
只是这次班师回朝的时候，他遇到了一次刺杀。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有人来刺杀他，身边的防御更是一年比一年严格。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的刺杀是前所未有的危险。
是来自他的后方。
他旗下的一个将军在汇报完此次的战况后，朝他挥了刀。
只差一点，他就死了。
幸好，也是只差一点，那个将军的刀砍歪了，只砍伤了他的手臂。
若是正中，头颅掉落的人便是他了。
这个将军在跟着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小捕快，是跟着他，才走到如今的地位的。
他没有像处决其他人一样给这个将军一个痛快。
在最热闹的集市上，他命人乱棍打死了这个将军。
这个家伙的尸体让他喂了狗。
这将军死前为和一直问他是否记得一个名叫喜儿的人。
忠将军此时也明白，这竟然是为了一桩几年前的旧事而背叛他。
真是可笑，待他登上帝位，以他这些年拼下的汗马功劳，要什么女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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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宁笑被小鬼抱在怀中。
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宁笑想要挣脱出来，可是小鬼抱得紧紧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捕快死了。
死前，捕快看向天空，表情释然，嘴角还带着笑。
他在期待这一片清亮明澈的天空。
他想做一阵弥漫在这天空之上的一阵风，力虽微，却也想做他想做的事情。
当夜，官大人反了。
他说，他要为他结义的兄弟报仇。
捕快便是他的结义兄弟，他有很多个结义兄弟，只有捕快与他是最要好的。
所以…… 他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给他这个虚伪之人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从来都没有什么只差一点。
捕快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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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选错了？”宁笑问小鬼。
是夜，坐在山岗上，身后是一个小土包，还散落了许多酒坛子。
他枕在小鬼的膝上，不远处的城中，官大人正在为将军举办一场盛大的葬礼。
是葬礼，又是誓师。
捕快躺在他们身后的小土包中，如同很久之前，也是他们三个人坐在这里咒骂忠将军怎么还不去死。
“我知道会有人牺牲…… 但我没想到是他。”
小鬼没有说话，她轻抚着宁笑，静静凝视着天边的一轮圆月。
“要结束了。”
“会结束的。”
战事真的起了。
宁笑被放到了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这是小鬼的要求。
作为一把暗处最为锋利的刀，官大人其实是欣喜于她有这个弱点的。
这些年交给她的任务，她从未失手过，官大人不介意满足她这点小要求。
加之宁笑手中的情报网这些年来越来越宽泛，官大人也不得不重视。
战火未曾波及到他这，只是有些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总会让他惆怅许久。
宁笑重新在新居弄起了自己的酒坊，那些大侠将军们最喜欢来他这喝酒，若是好运碰上“月下歌”，更是能让这些将军们高兴许久。
同样，他做陶罐的作坊也搬了过来。
小鬼最近总是懒洋洋地躺在那边的一棵树上小栖。
宁大娘养的那群孩子，又一部分也跟着宁笑，跟他学做东西，有时候跑跑腿。
小鬼不太爱搭理他们，不过每次回来的时候，还是会多带几只烧鸡分他们吃。
在某种程度上，这已经是小鬼对这群小家伙们最友善的时候了。她可是一个杀手。
这些年的时间，她逐渐变成了个杀手。
某日，她坐在树上晃着腿，对宁笑说：“这地方不错，能够看到你的小院。”
宁笑正在树下埋酒，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就在这，你不看我，看我的小院。”
小鬼闷闷地笑了，说道：“我就在想，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吧。”
“小鬼！呸呸呸！你乱说什么呢！”
小鬼看着那小院子，院里东西不多，只有一棵树和一些杂物，还有一个磨盘。
树下拴着个秋千，几个孩子正在那打闹。
她平静地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吧，我能天天都看到你。”
“小鬼！”
“尸骨化成了泥，没准有一日就被你取去做酒坛…… ”
“唐无悲！”
“日日品尝你酿的美酒。”
“不准说了！”
“若你遇上心仪的女子，…… ”
“你给我下来！”宁笑气极，“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小鬼定定地看着他，“这次走后，没准你期待很久的太平就要来了。”
“…… ”宁笑不说话，小鬼紧紧抱住他。
小鬼轻轻说：“我总有一种预感。”
“杀人太多了，和阎王打关系多了，有点交情了，有时候也有种预感。”
“我这次…… 可能回不来了。”
宁笑拉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他有些生气，不想再听小鬼说下去。
这是他此生最追悔莫及的一件事情。
后悔没有最后好好地拥抱她一次，没有好好和她说话，没有和她说：“我永远心悦你一人。”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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