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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还治其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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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王思嘉,彼时她还在抿着茶发愣,一瞬间目光交织在一块,宛如千万束阳光射在面上,刹那间已再饮不下一口茶,连忙将眼皮子垂下,只盯着瓷盏不动弹。
“这是……”
二娘四处走动敬茶寒暄,零零碎碎也听见几句,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便趁走过王思嘉时,抬手在她背上抚了两下。
王思嘉早已自觉不妙,眼下愈发觉得一颗心肝儿突突直跳,越想下去,一张脸越发煞白起来。
朱子珮今日是旁观者,早已竭尽所能为王思嘉解惑排忧过,现在这个局面她可真插不上手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
赵家想结亲,无非是想借三娘将王家吃得死死的,以成大业。王家不论如何,都不能,也不会上这条贼船。今日庆王妃能来,只怕还是王家暗地游说过一番的后果,庆王妃现下不救场,不代表之后不会。除了庆王府,现成还有一个救星——自己家。朱家若是要和赵家抢人,赵家只能退让三舍,叫王思嘉做自己的大嫂,并非不可。
倘若要帮忙做说客,朱子珮倒挺乐意毛遂自荐,不过王思嘉也应该帮忙回报一下。
俗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朱子珮眼下总觉得,这场盛宴看不到尽头似的。戏班子散了下去,又有歌舞助兴,瓜果已经不碰了,可佳肴珍馐又一道一道摆了上来。
嚼着鸡瓜笋丁,又饮了一口茶,朱子珮鼓着一双腮帮子,心思早已不知道飞去了何处。
“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你这痴儿。”朱子珺伸手去戳她圆圆的小脸,两个小气球一下就被扎泄了气。
一旁的几个小姐妹,看见朱子珮这作怪模样,纷纷忍俊不禁起来,似乎方才的尴尬都烟消云散了。
“子珺姐姐,都与咱们说说,京城和盛京有什么不同的?”倒不知道是谁先提了一嘴,周遭几个便都异口同声跟着起哄起来。
朱子珺不好推辞,便也和她们讲起来京城的风物人情。盛京虽也是繁华大都,可于京城相比,还是矮了一大截。
刘家的妹子仰着脑袋,一脸稚气无辜:“听说京城繁华,不知那儿的人家与盛京咱们四府比起来,孰高孰低?”
赵知华狠狠白了一眼,笑小丫头无知:“开玩笑,咱们哪儿能和京城的比?你去了京城才晓得,什么叫做缠头丰侈,攘臂纷纭!”
刘家姑娘被她一嘲,蛮不乐意起来,便顶回去:“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你又没去过京城,叽叽喳喳个什么?”
“我姑姑可是皇妃,你当我同你一样见识浅薄?”赵知华怒目逼视,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狮子,任谁都不能让她吃了半点儿亏。
王思嘉一想到赵家的求亲,想到那不上进的赵家公子,气不打一处来。”皇妃和皇贵妃,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但凡是天子的妾室,都可称一声皇妃,你拿这糊弄人,算什么了不起的。我可还晓得,谢家出过皇贵妃哩,倒把你能的。原本大家都是听朱家姐姐讲话的,你又插什么嘴?“
朱子珮这会儿也来了神,帮衬着道:”赵姐姐这话说的,真真是有些意思。我怎么听着,你瞧不上咱们四大家的呢。若是瞧不上,往后年节有事儿没事儿的,咱们也别往来了,省得惹得一身臊。“
赵知华咬牙切齿,逞口舌之快,她比不上朱子珮这样的毒嘴,讲道理,又说不过朱子珺这个最沉稳的,只好枪口对准了王思嘉:“你!你往后可是要做我嫂子的人,这会儿胳膊肘倒往外拐,竟也不害臊。”
王思嘉顿时变了脸色,翻了手边茶盏,忍无可忍:“你的脏水泼够没有?好端端的,我做什么要当你的嫂子,无凭无据,污我名声?”
赵知华还是一贯的盛气凌人:“你问问你娘去。王家上下只怕都晓得。”
孙婉在一旁,津津有味吃着果子,眼下也看不惯了,便当了和事老:“行了,赵姐姐,就是提了亲,聘礼没下,八字没合,那也还是不能乱说的,这事儿,咱们私下心知肚明就好。”
赵知华仍不依:“有些人是猪油蒙了心,倒不自己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不依,我哥未必还瞧得上你呢。”
王思嘉恼极了,眼眶中粼粼泪光闪烁。王二娘生怕这宴叫她几个小辈闹砸了,一边想着要哄这个妹子,一边又要想着安抚赵知华,一时两难起来。
六娘不解风情,嘟哝道:“倒别那样假惺惺的,省得都以为三娘不愿意,你乐呵呵想顶上去嫁赵家。”她一个七岁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倒让方才几个一惊。连朱子珺也有些尴尬。大家礼数最为周全,怎么王家的孩子,一口一个三娘,却不叫姐姐,又议论起她这个年纪原不该懂的事来了?
赵知华气得跺脚,又赶忙补道:“对,我看你二姐比你要好很多。”
王思嘉恨不得跳起来给她一个耳刮子,“上蹿下跳,可你哪句话是真的?句句诛心,你只晓得害人罢了!今日我便把你的丑事抖出来——朱三姑娘的腿伤,不都是得益于你的奸计吗!”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面面相觑。
朱子珺知道,今天这个寿宴,绝对再不能安生了。
果然,上首的贵妇太太们听见下首闹哄哄的响动,王夫人也坐不住了,起身下座走到她们跟前来。
赵知华早就气得发晕,并未发觉窸窣步声,正大怒质问:“你这话,就有凭有据了?”
王夫人见了,笑道:“小姐妹们闹什么脾气,酒也不吃,菜也不动了?”
王思嘉大抵是被激怒了,这会儿格外大胆,当下跪在地上请罪:“母亲,女儿有一事要讲。”她这么一跪,任谁都晓得,这几个孩子之间出了什么事儿了,也纷纷围上来。
王思嘉顾不上想事情的结果,脱口道:“自打子珮落水以来,我一直不能安睡,总觉得心里愧疚。只因为她那日在雾园落水,并非失足,女儿亲眼所见,赵家姐姐将她推了下去。今日见了赵家姐姐,又听她提及要提她的长兄求娶我,愈发觉得可怕。子珮同她没什么深仇,就遭此毒手,若女儿当真不幸,入了赵家家门,只怕……”
赵夫人原本是腆着脸上前凑热闹的,这会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可到底都是多年的老油条,很快便转了神色,去扶起王思嘉起身:“好好儿的,你们小姐妹怎么就吵起来了。肯定也是知华没规矩惯了,又开什么玩笑,你倒也别和她置气。知华,给你思嘉妹妹赔个不是。”
赵知华冷哼一声:“落水之事,谁看见了?你倒血口喷人!”
王思嘉也撕破了脸:“子珮是懒得跟你计较,我今日忍不下这口气,倒要叫阿姨婶子们瞧瞧,赵家养出的好女儿。”
朱子珮是事主,十几双眼睛此刻都聚集在她身上,只好站了出来:“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我那时便觉得奇怪,连我家婢子都说,远远的看见瞧上人多,不知被谁撞了一撞。说来也巧,当时和我孙姐姐、赵姐姐一同站在桥上,我记得,我不是最边上那个。也怪我,稀里糊涂的,便掉下去了。”
这话听起来,格外耐人寻味。
点了孙婉的名,孙婉也只好站出来,撇清自己的嫌疑。“我也觉得奇怪,许是路人不小心碰着妹妹了,又碰巧,赵姐姐定力稳,没被带下去。”
实际上这件事,就凭她们几个,总是说不清的。也不过是跟着舆论闹腾罢了。
朱子珮深谙这个道理,才一直没有捅破,无非是想着,哪次趁人不注意,再阴她两个一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赵知华今日在宴上得罪了刘家的,自然没几个人愿意帮她说话。也就是说,她今日不论如何,都是理亏的那个,总要在众人面前丢丑,只是丢多大的丑,要看她自个儿的造化。
王思嘉未免也会损自己的名誉,但这件事闹大了却能大挫赵家,回拒亲事。
至于孙婉,她算是明白了,她才是躲在后头,享齐人之福的那个。不过,早晚有一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夫人面上挂不住了,当着众人斥了赵知华几句,无非是小孩子不懂事,王思嘉又郑重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太太,您也看见了,既然赵姐姐非要污我的名声,请太太发个话吧,别没的小小一句玩笑话,闹得盛京的人都以为我不是个好姑娘。”
两家闹到这个份儿上,她再急着想绑王家,也不能再拿王思嘉下手了。
庆王妃此时发了话:“都是品行没得挑的好姑娘,何必为了些小事见面红脸。原本咱们做大人的也就是提一嘴,八字没一撇,你们听了,又当什么真呢。”
王夫人见庆王妃表态,也道:“孩子都还小,婚姻大事,现在说未免也早,更何况,讲个情投意合。赵家太太,这事儿,就先到此为止吧!”王夫人的手心里,隐隐生出薄汗来,也是怕惹急了赵家,自家的底子要被揭,闹大了,指不定要被清算。“起来吧,丫头!”说罢把王思嘉拉了起来,示意她息事宁人。
这一闹,搞得众人都有些不悦,这场宴最终只能以不欢而散手收场。
朱子珮却乐得痛快,坐在青帷车上,欢快的哼起曲儿来。
唯有大人们才知道,推波助澜的后果。
风一起,骤雨便会被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