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一匹马》林有期

1、归期未有期（1）

　　美国，曼哈顿广场

　　早上9点到晚上5点，熙熙攘攘、形形色色的人群走过这条赫赫有名的金融大道，西装革履，优雅知性，显而易见地划分出金融世界的起起伏伏。
　　曼哈顿见证着昙花一现的美丽，也冷眼旁观极致美丽后的落魄。
　　摩根总部坐拥曼哈顿的中心，低调朴素的外衣也没能掩盖数以百计商业交易的气息。庞大的商业帝国，快速的节奏完美地诠释了时间就是金钱的古老箴言。

　　林知隙拿起桌上的文件，“Application to transfer…in Shanghai…has been permitted\"印入眼帘，一时间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她不知道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对未来造成怎样的后果，但是心底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个人物品前几天已经陆续整理干净，她抬起头认真审视这个待了三年的办公室：简洁明快的装修风格，悠远的风景画占据了整个墙面。明明是心心念念的风格，奇异地没有留恋，就像是这个呆了十年的国家，被无数人认为梦想实现的地方，终究没有办法生出一丝喜欢。
　　高挑单薄的身子整个陷在椅子里，灯光昏暗，神色莫名。

　　“你是认真的吗？”突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她的沉思。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高大的身影隔绝了门外的忙碌，遮挡了刺眼的灯光，与门内的安静形成了两个世界。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林知隙怔忪地看过去，蒋齐的脸上一改往日的心高气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再联想到他平时生人勿近的表情，她心里那点担忧反而烟消云散，阴霾一扫而空。
　　“嗯。”整个人显得轻松起来，不可抑制地笑着。
　　“你那是什么表情？”蒋齐注意到她笑地一脸古怪,语气一变，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这个性格还是没变，幸好仔仔比较像他妈妈，要是像你，将来可没有另一个阿秦来将就了。”她调侃道，回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站在宾大校园的那一刻，她能听到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唤，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就是这里——她的梦想。从小到大，耳濡目染，长辈的回忆以及那些文字里所描述的宾大，都不及眼前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来得清晰。

　　梦想？想的多了，成了执念；念的多了，成了梦想……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是谁的执念。

　　然而，无比清晰的事实横亘在她面前，为了这个所谓的梦想，她放弃了很多，很多人，很多事，很多过去有过未来却不再有的东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是她从懵懵懂懂开始就被教导的信条。后悔吗？她在心里无数次问自已，始终没法得到一个答案。

　　异国他乡一年的高中生活，不胜其烦其中的曲意迎合，不得不独来独往，到最后听到了他们对自己的评价：自闭冷漠。
　　不禁暗暗发笑：自己明明是开朗大方，和自闭冷漠根本搭不上边。要是徐芊听见了肯定要气呼呼地开始控诉他们都被自己文静美丽的外表欺骗了。
　　她可以想象地出他们的表情，每一个人的，已经被舍弃的他们。他们是她生命中最美丽的风景，美好而又深刻，她怎么还有勇气开始一段全新的旅途？
　　即使终点有梦寐以求的美丽。
　　所以只能选择放逐……

　　直到遇见蒋齐和秦书。一对心高气傲、气场强大的组合。
　　林知隙是在经济课后被拦下来的，她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一脸古怪却迟迟不开口的男生，她知道他，他们是微观经济学的同班同学，英文名是Philip。之所以印象这么深刻，因为她的英文名是Phillis，相似的名字带来的后果就是上课分不清Mr. Wiles 在叫谁的名字，从而导致要么异口同声，要么没有人回答问题。这样的情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也无可奈何。

　　“你有什么事？”长时间的静默之后，她只好先开口。
　　Philip正欲开口，就被一声大喊打断了：“蒋齐，你给我闭嘴。”迎面跑来一个女生，留着中长发，红色短袖牛仔短裤衬得她越发明媚。
　　就是这一眼，注定了他们会成为朋友。有的时候，眼缘，就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

　　在一次和秦书的闲聊中，她才得知原委。蒋齐开学后注意到了她是因为他们同为Mr.Wiles的得意门生，一次被点名后一时反应不过来，被她抢了先机，每次他想起这件事就莫名不爽，所以才有了之后一次次的争锋相对。
　　叶知隙理解蒋齐的感受，不过势均力敌、惺惺相惜也是一种友谊。但她忘不了的是，看见阿秦之后的蒋齐，脸上的阴郁消失殆尽，笑得一脸纯真，很无辜，很深刻。
　　这让她对阿秦经常产生霸王花的错觉……
　　所以说蒋齐是个很聪明的男人，而秦书足够幸运。
　　两年前，他们结婚，定居曼哈顿；十月之后，有了仔仔，而她是仔仔的干妈。
　　……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回忆被打断，他的脸色稍稍缓和。“那你还回来吗？”调任期只有三年，“我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冷哼了一声，“到时候别忘了我们家仔仔的奶粉钱，别以为在国内就可以赖掉。”
　　“有你们俩在，我跑不掉的。实在不行，你们可以来上海堵我。”有了仔仔之后，蒋齐在奶爸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这种变相的关心也能理解。
　　“你知道就好。”他不情不愿地回答，眼里满是认真。
　　“好了，走吧，已经晚了，阿秦和仔仔还等着我们吃饭呢。”她缓缓站起来，蒋齐走进来抱起箱子，率先走出办公室。

　　关掉灯，站在门口，静静地站着，看着这几年生活的地方。
　　她想，很快，这里会有新的主人，再也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迹。
　　但是，她会留在他们的心里。事非三思终有悔，人能百忍自无忧。

　　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窗外，已是华灯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