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上公务妖》风圆圆

4、逢凶化吉

　　邸报贴出去的瞬间，紫府丝竹骤停，可想而知紫府君是多么的震惊。

　　不止是全山炸裂，恐怕明天四海八荒就全都知道了，墨石不光能看本地速报，还能翻看外地的，我可是很会玩凡人互联网的妖精，最会利用墨石了，龙三爷惹上我，算整个五台山倒霉。

　　我站在中台顶上，俯视整个台怀镇，灯火安然，凡人们的夜市正热闹，撸串的青烟缓缓消失在夜色里。路灯如蜿蜒的龙，通向未知的黑暗，我迎着冷风，等待暴怒的紫府君大人。

　　但可惜的是，紫府君大人还没来得及料理我这祸害，天庭就派了金仙使者来。

　　啊，可怕的网络啊，分分钟上达天听。

　　牧马的人吹响了哨子，与乖巧能干的牧犬一起将牲畜赶回圈舍。巨大的符阵落在中台顶上空，天乐声声，强大的祥和灵压将中台顶隔绝于烟火人间之外，一位金衣的神仙徐徐降临，他的嘴巴一开一合，但我的耳朵却像是按了静音键，什么都听不到。

　　他抬手，一张黄表跃然而上，朱砂字迹幽幽浮动，刹那间风起云飞扬。

　　是御笔朱批……

　　虽然暂时不晓得是哪位大帝辖制五台山，但显然影响太大了，我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开始为生命倒计时。

　　尽管快死了，但我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心里竟意外的有些骄傲？

　　我果然是一个恐怖的人妖。

　　“臣……臣考虑……嗯，考虑到案情复杂……这个复杂……”不知道哪位天神质问了什么，紫府君竟然结结巴巴起来，他平素官话一套一套的，现在竟结巴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忍不住低声吐槽：“其实一点儿都不复杂。”

　　却不料，这轻轻的一声，被那位天神听到了，他转头，目光如炬，看得妖心里发慌。

　　“你是报道的作者，巧胖？”

　　“诶？能听到了！”我讶异地抠了抠耳朵，确定里面没塞奇奇怪怪的东西。

　　天神微微一笑，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黄表，却是朝向我，和蔼可亲地说：“代昊天金阙至尊玉皇大帝问话，南山山主是何方妖孽，现拘何处；蛇精与其自何时起有勾连，现拘何处；护法神官受收贿赂数目多少，现拘何处；南海三太子清修振断可有及时通告南海，有无善后方案？”

　　哇，来的不是哪个五岳大帝，而是真正的天地共主！问题清晰，直指要害，难怪紫府君支支吾吾，但本人妖可没什么需要回护的对象，他龙三爷虽是个大爷，但谁叫他违法犯罪还欺负我呢？

　　狐大仙儿偷我蘑菇吃，我便专门采毒蘑菇来，他对我挺好，我尚且要睚眦必报，更何况龙三爷凭白欺负本妖呢？

　　“我查访之时，旁的妖精战战兢兢，瞻前顾后，十分恐惧。据说，南山山主是咱们本地五龙之一的龙三爷，蛇精是他四百年前的旧相识，护法神官受收贿赂物已被查扣，在下无法得知，上神可查问北台顶管监狱的大爷。龙三爷今天还在街上逍遥，没被拘留。至于南海，没有告知，更无甚方案。“

　　说罢，我低下头，痛心疾首地压低语气，淡淡道：“在下冒死揭开真相，已不期待能活命，今日是三太子，或许还有人关心，明日若是个籍籍无名之徒，又要到哪里讨个公道呢？”

　　或许是因为我没有表情，显得泰然自若，说起瞎话来，竟真如正义之士般耿直。

　　这次换成紫府君目瞪口呆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复杂，“你——”

　　我觉得紫府君可能想骂我，你这个贼胆包天的叛徒。查问的上神微笑颔首，收起黄表，对我益发和蔼起来：“放心，天规分明，你做得甚好。”

　　说完，上神也没同紫府君废话，便卷云而去，消失在繁星点点的天空。

　　他一走，中台顶的冷风瞬间又猛烈了起来，紫府君他大爷，就在风中凌乱，“你真是个异类……”

　　“对，我是人妖，挺罕见的。”

　　中台顶上彻夜灯火通明，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上天会怎么处理此事，商议如何给南海方面一个交代，据说山上的厉害角色都来了，包括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萨。

　　我蹲在囚牢里，没眼福去瞻仰文殊菩萨真容。

　　狐大仙儿提着我没吃上的烤鸡来牢里看我，他难得正经一次，穿上了衣带飘飘的袍服，红衣张扬，我咂摸着烤鸡，觉得干柴似得没味道，还不如方便面好吃。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不是挺懂世故，不爱讲闲话吗？”

　　“龙三这次真吓傻了，生怕被捉回去受天雷。”

　　“哎，还不如老老实实在梵仙山呆着呢。”

　　他唠唠叨叨，我咽下鸡肉，心里莫名很酸，想哭。

　　可我是个罕见的人妖，我们人妖大约天生面瘫，有泪也只往心里流。

　　“谁叫他欺负我呢，他是大爷就该欺负小妖吗？”

　　听了我的话，狐大仙儿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眉头深锁，许久之后摇摇头，“这都是凡人的想法，我们这里，还是很讲规矩的。”

　　说罢，他便走了，来看我的仙人们，和狐大仙儿说了一样的话，都觉得我深受凡人荼毒，忘了根本。

　　可他们所谓的根本，就是尊贵有别。

　　我不懂，宁愿死也不想懂。

　　地牢里很安静，但也很冷，尖锐的岩石上有好看的花纹，造化神奇，就连小小石头都没完全一样的。

　　被关到第七日的时候，我终于被放出去了，当我喘着半口气躺在中台顶草地上的时候，忽见一条青色巨龙腾空而起，翻飞于云雾之间，然后又猛地俯冲下来，在即将要撞上山脉的刹那，倏然化为人形，稳稳地站住。

　　额，狰狞巨龙竟然是唇红齿白的一个少年。

　　我躺着，思量这算个什么死法，在烈日中曝晒成人妖干儿？

　　“嘿，巧胖，你好！”冷不丁一声喊，吓得原本虚弱的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拿开手，却见是少年正巧笑嫣然地站在我跟前，“猜猜我是谁？”

　　“谁？”我放弃了思考，四仰八叉地躺着，享受最后一刻美好时光。

　　“我是南海三太子，”少年靠着我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激起尘土一阵，呛得他咳嗽几声，“谢谢你仗义执言，父王才及时挽救，免我就此堕落尘世，辗转于轮回间不能自拔。”

　　“你客气了，他大爷太嚣张，我看不惯。”

　　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违心，从前在我跟前儿嚣张的大爷多了去，我最多就是发呆多看他们几眼然后悄悄躲开，但这一次，偏偏就杠上了，为什么，我却不敢想。

　　耳菊仙人说的对，如果我在乎，就不会是个“胖胖”。

　　铁香火没了，命也要没了，这公职考试还真是妖生糟糕的转折。

　　“真是正直啊！”少年语气惊喜，忍不住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恭喜你，从今日起，你就是五台山独一无二的新闻官儿了，玉帝亲下恩旨，以后，你顶头上司就不是紫府君，而是西岳大帝啦。”

　　“啥！”

　　一听见当官儿了，我原本偃旗息鼓的呼吸突然间振奋起来，“新闻官儿？这是个啥序列，天上从没有这么个职位。”

　　熟读天书百卷，我对大大小小的职位很熟悉，却不知道天庭还有这么新潮的职位。

　　“玉帝训示，说下界的神仙们目无王法，野性难驯，互为狼狈，不成体统，不畏轮回因果，无视天地道法，需要格外监督，遂命四海八荒擢选新闻官，承担监督重责。其中不逊之首尤属五台山，弹丸八百里，竟成□□，即日起，载入天书，昭告八方……”

　　三太子说了挺多，这七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譬如全山他大爷都赞同把我关起来弄死，再譬如正是他大爷都同意要弄死我，天地共主的使者发现地上神仙的胆量超乎想象，如此大事，特么的还敢动私刑！

　　天庭震怒，再一查，却发现罪魁祸首龙三爷还没被抓起来，蛇精竟也不在牢狱之中！就连那些失职的护法神，也都被打发回南山了，原班原位，什么都没变。

　　唯一要变的竟然是那个揭发不法的作者，被判灰飞烟灭。

　　而且我们五台山的大爷们也真是牛，居然理直气壮地上奏天庭，说南海三太子凡身未死，完全可以再来一次五台山，重新安排劫数……

　　可想而知，天庭气得肝儿都炸裂了，大骂五台山“宵小之辈，结外仗势”。

　　“结外仗势？”我想了想，说的大概是文殊菩萨，因为文殊菩萨住在清凉山，一万眷属常绕清凉说法，而且文殊菩萨是七佛之师，就算在西方世界，那也是首屈一指的法王子。

　　作为外来势力，确实大的不得了。

　　大概玉皇大帝铁了心要膈应那些抱错大腿的本地大爷，所以特别擢升我为五台山新闻官，直归西岳大帝管辖，独立监视——不，监督五台山。

　　梳理到最后，我高兴地发现：升官啦！

　　我的铁香火不仅没被砸掉，还越来越铁，越来越硬气。

　　上天啊，你果真还是讲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