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你》常怀墨

1、第 1 章

　　大渊王朝从马背上取得天下，到了第三代君主，却不知怎得就开始崇文抑武起来。
　　这从几位皇子充满文化气息的奇幻名字就可以揣摩出今上的圣意。
　　大皇子名志文，二皇子名学文，三皇子稍微浪漫主义一点，唤作逸文。

　　为了更好地对三位皇子进行文学教育，皇帝陛下特意把隐居多年的当世大师请出山来。大师诚然是五大三粗了一些，然而不会武功这一点让陛下十分满意，一纸诏书便把他请来做了皇子们的文学老师，教些诗词歌赋。大师的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女，年方十岁，从小在山林玩耍惯了的，是上树掏鸟下水摸鱼的好手。俗话说，有得便有失，此女练就此等矫健身手确实令大师十分欣慰，然而大字并不认识几个，大约也就能写父亲的名字文如风，和自己的小名慧娘，并且虽然并不如父亲那般粗壮，倒是黑不溜秋的脸色一看就知道是她爹亲生的闺女。
　　文大师初到京城，据说举目无亲人地生疏，圣上素来是体恤下情的，从离皇宫不远处划了一处宅子给他父女二人居住，房子不大，院子不小，很是和大师的意。
　　两年以后，皇子们不仅会背诵诗经的好几段，连论语都能引用几句了，陛下很满意，便下令在八月十五的家宴上多添了两双筷子，请文大师和慧娘过来吃顿团圆饭。
　　说是家宴，其实满朝文武有头脸的都拖家带口的过来了。文大师虽头顶着大师的名号，实际上既无显耀的家室背景，又没有为河山社稷做出过丰功伟绩，连桃李满天下都说不上，总共就教了这么三个学生，还是他不能言说的痛。说到底不过是一介书生，能在皇帝的家宴上坐上一坐，实在已经是光宗耀祖了。
　　慧娘倒是没有这些不必要的心理负担，这两年她在京中好吃好喝，肤色白净了几分，身量也高了许多，虽说只有十二岁，但也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赴宴前府中唯一的丫鬟给她好好梳了头发，换了衣裳，并谆谆教导了好多次让她少说话多吃饭，她也点头答应了。其实这几年她不仅长了个头，也长了见识，若认真端着架子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派头，只是没有机会常端架子。家里总共四个人，她爹，她，丫鬟，厨师。四个人平时话都很少说，大部分时间就是守着大院子看书吃饭，文化修养和体重成正比例增长，大师愈发五大三粗了，厨师也于立夏那日出了自己的诗集。
　　慧娘自觉是盛装出席了当晚的宴会，在各位夫人小姐的叮当环佩之间真如一股清流，且是有些寒酸的清流。这股清流当晚坐在一众人的最后，遥远的上座上端坐着当今的皇后，远远望去只见一片金碧辉煌。慧娘自幼丧母，对年长的女性有一种天生的好感，忍不住在多吃饭之余偷看了几眼。
　　当今陛下似乎不怎么好女色，后宫中只有一位皇后两位妃子。皇后也就是大师的三个学生的生母，出身高贵，嫁给陛下后连生了三个儿子，十分争气。另外两个妃子无所出，皇子公主一个没有。后宫中总共就这么三个女人，一桌麻将都打不起来，争宠都争得很没意思。于是皇后寂寞得很。
　　好不容易开次宴会，第一个最高兴的就是皇后。除了可以热闹一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大皇子如今已经一十八岁，在大渊王朝算是黄金剩男了，二皇子也已经十六，正是说媒的好年纪，三皇子跟慧娘同岁，都是十二，提前定个亲也没什么不好，省得跟他大哥一样。
　　中秋节的皇家宴会上照例各种夫人小姐可以进宫来，只是每年都有小姐们出嫁，然后每年都有新的小姐们补进来，每年大皇子都照样看不上眼。他说自己在梦中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然而这种说法除了看书看多了的皇上相信外，全天下都认为这是个笑话。

　　今天这个剩男金光闪闪地跟着他的父亲带着他的弟弟来给各位女眷展示皇恩浩荡，女眷们的眼神也是金光闪闪的，这位资深单身狗是皇帝陛下的嫡长子，虽说还没封太子，但是一向得皇帝皇后的欢心，成为皇储是迟早的事，嫁给他就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这个王朝的女主人。
　　可是陛下赐的酒刚刚喝下喉咙，众位夫人小姐还没来得及摸出手帕整整妆容，席间一个女子突然扑通跪了出来。慧娘自然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是在座的其他人都认识，这是刑部张侍郎新续的正室夫人。
　　张夫人还未说话，眼泪先扑簌簌落了满脸，她哽咽着说：陛下，您还记得我么？
　　陛下倒是波澜不惊，淡淡地说：你不是凝红的丫鬟小春么？
　　张夫人又哽咽着点点头。
　　陛下又问道：凝红，现在还好么？
　　张夫人的眼泪落得更多：小姐，她已经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今年十四岁，跟在我身边，那是，小姐的亲生儿子啊。
　　陛下继续淡淡说道：是么，儿子啊，已经十四岁了。
　　这段对话到此，冰雪聪明的各位基本上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皇后的一张脸白得像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