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药青骨》粥稀稀

6、锦绣天真

　　他拉着我径自走向最近的一处空院，我随他拉着走，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他放开我，我掸了掸被他拉皱的衣袖道“往后有事直接说，别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会逃跑”
　　他恬着脸笑道“三少爷教训的是，小的刚往你的院子里送了些饭菜，这次可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吃剩的”
　　“哦？莫非这次是主子们吃剩的？”
　　胡明道“三少爷料事如神，今天有一条鱼大家可是都没动筷子，我完整地给送到三少爷屋内，守了半天怕被老鼠先下了口，三少爷回房可要趁热吃了”
　　我笑道“劳烦胡总管惦记着我的饥饱，苏骨感激不尽，小小心意，不足为谢”说着从掸了半天的袖口摸出钱袋，掏了个干净，将一把铜板都塞给他道“前几日宋家姑娘赠我一块玉佩，好家伙碧水玉，攥在手里冰冰凉凉的，你也是赶的巧，今儿刚当掉，去玲珑阁吃了顿酒，剩下的都给你”
　　胡明掂量了下，全塞进袖子道“这点份量还不够我开两局，连个半鱼头都买不起，三少爷再想想身上哪里还放了钱，不要让小人动手找，小人下手没轻没重，怕伤了三少爷”
　　我道“胡总管的酒菜一向都是天价，买了苏骨也买不胡总管一个鱼头，那鱼胡总管撤回去，好意苏骨心领了，幸好今天在玲珑阁吃了个饱，接下来几天都靠这顿撑着了，那些铜子胡总管能玩几局便玩几局，伤了我胡总管也得不到想要的，还白费了气力”
　　胡明好言相劝达不到目的，直接上手来搜身，我也懒得挣扎，免得撕坏了衣服要攒好久的钱才能买件新的，我在外面穿的衣服总要像点样子才能撑的起面子，胡明搜不出东西又不死心，说要脱下来检查有没有银票，他手忙脚乱解腰带解不开，我心疼道“这可是顾家锦绣坊的缎子，你轻点别扯坏了，我攒了三个月的银子才买下来的，这才穿第五次···呀呀！我真是服了你，你松手松手，我自己来”
　　他以为我愿意自己拿钱出来，我孑然一身哪里还拿得出银子，自己脱了外袍递给他道“你先检查者外袍有没有银票”我脱一件给他一件，最后只剩里衣问他还要不要看，他扫了一眼觉得里面不可能有什么，把衣服仍到地上，啐了一口，扬长而去。
　　我心疼的捡起衣服穿好，我确实没骗他，真的只穿了五次，待到衣冠整齐，我近入草丛深处，抱出一个雪白的团子，捡衣服时无意瞟到草丛中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闪，抱出来才发现是一只胖嘟嘟的小狐狸，雪白的皮毛不染纤尘，黑黝黝的大眼睛仿若聚了一层水光，那小狐狸见了生人格外不安，我抱着小狐狸道“出来罢，不然我可把这狐狸的皮扒了垫椅子···我好像从没吃过狐狸肉”
　　深草掩映的回廊里跑出一位女子，一袭粉黄的轻衫，活泼可爱，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披散的长发挽了个松散的髻，斜斜插了支珠钗，素雅动人，她用小狐狸一般水漉漉的眼神望着我，似是害怕于我，又想讨回小狐狸。
　　我自认为我的模样也没多丑陋，虽比不上谢砚俊俏，也算是翩翩公子，风流倜傥，不然怎会有姑娘芳心暗许，还赠玉佩定情，这姑娘怎生这般怕我？难道是最近操心太多长丑了么？狐狸不懂得我要将他拨皮拆骨，说着的话有多残忍，只因我帮它顺着毛异常乖巧地摇着尾巴。
　　我不认识这女子是何人，衣着打扮又不似府里的丫鬟，想着那姑娘躲在回廊里怕是看到我受胡明勒索，又吓她要吃了她的狐狸，她对我这幅态度也是正常，于是我尽量温柔地笑道“逗你呢”将狐狸地给她。
　　她接了狐狸匆匆转身离开，却从身上忽地坠下一物，我忙拾起唤道“小姑娘，你镯子掉了”
　　她抱着狐狸回头，怯生生的望着我道“三哥，爹不准我们帮你，这个镯子是大哥送的，我不知道值不值钱，不见了大哥不会怪我的”
　　我大概从没这么尴尬过，我还奇怪人家小姑娘怎么没被我迷到，我的亲妹呀，这人竟是我四妹苏锦绣，上次见她不过还是个小娃娃，一转眼出落地这般水灵，哪有一点幼时肉嘟嘟的影子，以往我都刻意避开苏家人，以免见了生出不愉快，连大哥二哥我都是能避就避，四妹大家闺秀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不认识也属正常，一瞬间我真是僵硬的说不上话，想着寒暄两句，又想起刚才被勒索的丑态，想必刚才的对话她亦是听的清清楚楚，才会在走的时候褪下手上的玉镯丢给我，拿着镯子的指尖颤了又颤。
　　我柔声道“锦绣乖，把这玉镯收回去，三哥活的很好，让父亲知道了又要责罚于你”
　　苏锦绣皱了皱鼻子，甚是可爱道“我常常丢东西，今天丢了发簪，明天丢了珍珠，一个镯子找不到，被下人拾取也是丢，被三哥拾去我还高兴些，再来，父亲舍不得责罚我的，最多说我两句，吓唬吓唬我”
　　这姑娘，又是一个天真心善的小姐做派，不明白人心莫测，做事说话全凭自己喜恶，将来嫁出去，肯定是要吃亏的。
　　我收回手，苏锦绣抱着小狐狸走了两步，忽回过头来对我道“三哥，那盘浴火鲤鱼特别辣，完全没法入口，你可千万不要吃”这才离去。
　　我心中莫名蹿出一股子邪火，灭不下，消不掉，呵呵，真是好父亲，生怕我死不了，祸害了其他兄弟，我一直以为他们不屑与我为伍，怎知他下了这样的命令，愤怒的火焰将要烧尽理智，往昔能压抑，能吞噬的情绪不过片刻就能消失，可此刻烦躁地难以理喻，我不敢动，怕身体不收控制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我怔怔地在荒废的院落站了许久，看四面来的风吹弯枯草，见蜘蛛结网，望暮色四合，天际缓缓换色，有星子闪出光来，弯月在云层里隐现，有凉风袭过周身，许久许久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回到熟悉的黑暗中，这才放松了身体，麻木的躯壳第一个动作竟是将那玉镯狠狠砸在石头上，看裂纹遍布碧玉，断裂几许，想起锦绣澄澈的眸子，心忽然柔软了下来。
　　傻姑娘，三哥怎么可能买你的镯子，只是让胡明看到，难免夺了去，不如毁了干净，自此再没痕迹，也免去受到爹的责骂，那么干净的姑娘，是我最羡慕不过的模样，不识人间疾苦，纯净不染悲哀，你的心意三哥收下，这份情谊，三哥亦是记得的。
　　回了院落，将胡明带来的残羹冷炙喂了老鼠，本该像往常一般作些画拿到如意斋去售卖，然而回想一天旧事，不免心绪难平，风吹动烛火明明灭灭，耳畔是老鼠悉悉索索的动静，揉乱了几张纸，终于搁下笔来，今日一天所遇之事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