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重行行》怀清风

8、第八章 历城风波

　　第八章
　　这几天的天气一直都不太见好，不是突然而至的大雨倾盆，就是烈日当空。就连晚上和白天的温差都差了近有十度，一时让人有些不适应。
　　此时的天空还是乌云缱绻，漫天大雨飘洒落下，不一会儿天空里就漂来各种形状的云朵，映着暗色的蓝天，就像旧日时光曾悠闲的坐在家院子里欣赏的雨天白云一般，新奇有趣。才刚修剪的花草被雨滴打的左右摇曳。空气都带着些清凉。
　　和平与远宁一起，冒着大雨把廊外的几盆水仙花捧了进来。远宁更是招呼打伞的丫头别走过去，要淋湿了才好玩。
　　而此时的和平，看着远宁在雨天里嬉戏，怕她一时着了凉，便打着丫头手中的油纸伞，正想跑过去。
　　“小姐~等等。”
　　和平回头，正是远宁的丫头小翠在说话。
　　“夏小姐，我们家小姐脾气古怪，不顺着她的心意，她会生气的。”
　　“我知道了。”
　　和平踌躇了片刻，依旧打着伞快步入雨中。她走至远宁的身前，用大半的伞撑住了远宁，她一把将伞推给了和平，笑着说道。
　　“姐姐，这里难得下雨，要是不出来感受下，你都不会明白的。”
　　和平摇摇头，正巧一阵风吹过，将她手中的伞吹落在地，远宁兴奋的拍手叫好，直呼是上天的意思。和平知道她只是一时贪玩，才会想出这样的点子。
　　三楼书房
　　陆少的副官全程正在书房的窗口整理一大推无用的文件，百无聊赖之际，看见远处远宁与和平正在小径上迎着雨静静站立。
　　“要死，都没有个人去送把伞吗？”
　　全程看着远处的情境，一脸的惊讶。陆远征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因为一整晚没有合眼，头发都有些凌乱，他侧目微微挑眉，眺望着远处的两个女子，只见和平抬手为远宁挡着前面的雨。
　　“不用管。她会说服远宁回去。”
　　一个简单的陈述句，就好像在描述事实一般，非常肯定。全程手中持着大把的文件，往身前一挪，让自己能够看的更清楚。全程只是点头，因为他觉得陆少的判断绝对不会有错，从对夏小姐这两天的了解，以及，他也从来不会怀疑陆家年少有成的少将军所说之事。
　　为了让陆远征能够休息片刻，全程便想出和他说会儿闲话，他笑着谈道：“听下人说，这位夏小姐都没有点半点大小姐的脾气，不肯让人服侍，许多事都亲力亲为。我还以为他们江南的女子，足不出户，个个都是弱不禁风。”
　　陆远征放下手中的文件，好像对这个话题有些许的兴趣，说道：“她虽然是商贾之女，但都是新派女子。”
　　“是呢。夏小姐虽然是商人之后，但一看便知是知书达理的女子。况且她还是来山东做生意，一个女孩子不远千里，也是有股子勇气。说实话，我都没见过几个江南女子长的这么俊俏。”全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陆远征微微点头，仿佛若有所思，他拿过手中的文件继续埋头砖研。全程也只好埋头整理文件。
　　“姐姐！我带你去看睡莲。”
　　“睡莲？是荷花吗？这样的节气哪里来的荷花？”
　　和平听说有睡莲，却从未曾见过，仿佛如获珍宝一般，好奇的盘问着。她用自己的手去挡住远宁眼前的小雨，任凭雨水滴落在自己的脸庞。远宁笑着推开了和平的手，微微昂头，面朝着天空闭眼吸气，绰约多姿。
　　“它可漂亮了……”远宁手插着腰，闭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神态满是自在。
　　和平学着她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感受雨滴的触感。被雨淋湿的头发湿哒哒的粘在脸上，她甩了甩头，整个人都放松了，笑着说：“我倒是对你的睡莲感了兴趣，再做诗一曲，我们都快赶上‘雨巷诗人’了。”雨水的滴落，不仅只是片刻的自在。闭眼的瞬间，顷刻之间，仿佛天地只独留一人，有难以言说的宁静。
　　“跟我来，姐姐。”
　　远宁跑的很快，一溜烟就只瞧见一个远远的背影，和平沿着小路漫走，感受着春雨袭来，好像被远宁说中了，满天飘洒的雨滴此刻打在身上，显得如此的有趣。因鞋子里进了雨水，她便脱下鞋子掌在手中，光着小脚，避开石子小心翼翼的走着。
　　“报告！”
　　全副官一脸严肃，突然出口的一声怒吼让正在思索着眼前事务的陆远征冷不防吓了一跳。他不满的哼了口气，将手中的文件甩在桌上。
　　“说！”
　　“夏小姐……她……”全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陆远征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起身，将披在身上的外套丢在一旁，因为许久坐在椅子上而浑身都不自在，站起来后每块骨头都酸疼的厉害。他扭了扭脖子，跨步至窗边，只见和平掌着自己的鞋子，露出纤纤细足，小心翼翼的走在石子路上。
　　说起此事，和平小时候就对光脚情有独钟，幼时的她听过赤脚大仙下凡的故事，喜欢的不得了，心中常常钦羡于他的随性和洒脱。她便认为，只有赤脚才能感受到自然和自由。每每和平的母亲劝诫说道：“女孩子要懂礼仪，这样不合规矩。”她总是点头答应，却也不知原因。一转头，又脱了自己的鞋袜走在石子小路上，还会奶声奶气的向邻居的叔叔婶婶们问好。她也会在草地上脱了鞋子，俏皮的把脚摆在良辰的面前，笑嘻嘻的问道：“我的脚好看吗？”良辰先是一脸嫌弃的捏着鼻子说道：“臭脚大王。”然后笑着把她的鞋子穿上。虽然时隔多年，但这样的小习惯、小爱好，总是改不掉。
　　陆远征稍稍皱眉，“胡闹”二字便脱口而出，话语间有些许愤怒。思忖片刻之后，房间里气氛有些阴冷，他有些沉默的说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退避！”
　　“是！”
　　屋后别有一番天地，远处连绵的山峰，近处幽幽的池塘，通过雨滴交相辉映，好不雅致。远宁早已坐在池塘的边上，一边招着手，一边擦了脸上的雨水。和平加快自己的脚步，冷不防摔了一跤，又赶紧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却越拍打越脏，就连脸上都沾上了泥土，只好作罢。原本想着要稳重自持的她，早已将所有都抛到了脑后。
　　“姐姐你先坐着，等我给你采上来。”
　　和平还没有站定，远宁噗通一声跳进了池塘，像鱼儿一样灵活的在水中游戏。她将自己的鞋子往身旁一扔，双脚小心翼翼的伸进了池塘中。
　　池塘中心，几朵并蒂的睡莲如春笋般，才开至一半。最新奇的是它的颜色，带着明亮的蓝色，又有些淡淡的紫色，绰约可爱。远宁在池塘中央游的正欢，绕着盛开的睡莲游了好多个来回。
　　“姐姐，看这里~”远宁伸出手，大声叫喊着。
　　和平兴奋的站了起来，双手指着池中央的睡莲，连声称赞好美。
　　“远宁你再游过去些，你看那里，那里还有好几朵花蕾，还有那边，那边有好多青蛙朝你游过来了。”
　　和平说着故意的吸了口气，在原地连蹦了几下，笑了笑说道：“青蛙都朝你游过来了你不害怕吗？”
　　远宁吓的连忙伸手摘了一朵睡莲，扑腾着身子朝岸边游了过去。
　　“远宁你个小妮子太坏了，竟然把里面开的最好的给摘了下来。”和平手插着腰，在岸边嘟起了嘴巴，“你太坏了，看我不让你上来了。”
　　远宁在水里挥舞着睡莲，又闻又看的，看的和平都跺起了脚。几次想要着陆上岸，都被和平一把拦在了水中。
　　“姐姐你饶了我吧，我采它是想送给你的。”
　　远宁在水中一边憋着笑一边做出可怜的神态，将手中的睡莲递给和平。和平不接，远宁便将池中的水泼了她一身，和平急忙拿手去挡……
　　一时间满池子都是笑声。
　　清清细雨挡不住女儿的热情，欢笑间连老天都笑开了颜。雨越来越小，淅淅沥沥的停了下来。
　　正在嬉戏之际，黑压压的几个人影从后面蹿了上来。只看见一双手从和平的身边探了出来，伸至了池塘边。远宁一脸微笑，伸手搭上了这双手。
　　“杨叔叔，你来啦。”
　　和平转头，原来是那天大厅里所看见的杨参谋。只见他身着军服，披着一件不算厚实的外套，有些羸弱，但是精神比昨天见着要好的多。她见有外人过来，赶紧爬了起来，抹了把自己的脸颊，将脸上的泥土抹去了些，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尽管如此，还是显得有些狼狈。杨参谋在扫视了和平几遍之后，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了远宁的身上。
　　远宁爬上岸之后，他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叮嘱着别着凉。
　　“杨叔叔怎么来了这边？”
　　“适才听见此处有笑声，闻着声音而来。”
　　“一定是来找哥哥的吧。”
　　杨参谋点头：“在门口等的久了，竟没有一个人出来通报，就随意走走。”
　　远宁蹦了几下，将身上的水甩了甩，一把拉起了杨参谋的手：“杨叔叔，您都回来了，父亲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有好多事要问着他。”
　　杨世安先是一怔，随后拉起远宁的手，微微一笑，安抚着说道：“将军军务在身，再过上几日。”
　　说完，远宁点点头，将手中的睡莲花悄悄的塞在了和平的手中，和平轻轻一笑，叹了口气。
　　杨世安看见和平手中的花，问道。
　　“姑娘喜欢此花？”
　　“天下至美至真之物，我都喜欢。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杨世安好奇的发问，话语间永远都是一股君子之风。
　　“可惜此花再也不能开的盛了，它才开了一半有余。美好之物本来就不能够长久，现在连美好都不能够了。”
　　“原来如此。”杨世安点头，随后又发问道：“姑娘为何认定美好之物不能长久？”
　　“当然不能够长久了，人生有聚有散，如果美好之物都能够长久，那便不够美好了。”
　　杨世安细细品味，觉得这句话实在有趣：“姑娘此言实在有些悲观。”和平本以为他肯定能够理解她话中的意思，却和她所想不同。
　　“并不是悲观。美好之物转瞬即逝，能得到赏识，便不虚此生。正因为它不能够长久，我才珍惜它们。就像画中之景，我所欣赏的，全都记录下来，这才有趣。”
　　和平拿起手中的花，接着说道：“此花本来应该开在池塘之中，我拿在手里就是糟蹋了，所以可惜。”
　　杨世安没有接话，他笑了笑，点头不语。
　　一旁的远宁听的心里痒的很，早就想插嘴了：“姐姐，什么美好不美好的，我们玩的开心就好。我说它放在姐姐手里才是福气呢。”
　　和平笑着捏起了她的脸，让她沾上了一脸的泥巴。
　　此时，杨参谋随从手中提着的一只麻雀笼子引起了远宁的关注，关在笼子里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仿佛想要挣脱此笼，一刻也不消停。
　　“杨叔叔，这是给我的吗？”远宁高兴的直蹦了过去，里面的麻雀都受到了惊吓。
　　杨世安又是一笑，摇头道：“非也。”
　　远宁心有不甘：“那是给谁的？难不成还是哥哥？”
　　“正是。只是想教给陆少一个道理。没想到……”
　　“杨参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突然想起的男声打断了杨世安的话。不是别人，正是陆少带着全副官。
　　“陆少！”杨世安正对着他敬了一个军礼。陆少快步向前，敏捷的拿下他敬礼的右手，微微点头。
　　“杨叔到了应该派人禀报。”
　　“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就随处走走。陆少不必多虑。”
　　“是我的疏忽。”
　　刚说完此话，表情还带点阴冷的陆少突然额头上的青筋都突显了出来。他疾步走到远宁身旁，一把拎住她的胳膊。远宁先满脸的慌张，想要去拽住身旁的杨世安，却差了几分距离。正巧和平伸手，远宁抓住机会立马拖住了和平，这才停了下来。
　　“哥哥！你做什么？”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陆远征又蓄了一把力。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仿佛都没有看得太清，只听见噗通一声响，远宁拖着和平都被扔在了池塘里。远宁虽然通识水性，还是被呛到了好几口水，咳了好几声才缓解过来。和平苦于从没有下过水，刚入水中时心里害怕的异常，慌忙之中扯住了岸边的柳树藤，慢慢的浮到了岸边，才有了些许安全感。此时陆远征的神色不知该说是怒还是气，侧脸上满是点点的汗珠。
　　“我同你说过几次要听我的话！你从不当真！”
　　远宁满脸的委屈，湿透的脸颊此刻有些狼狈。
　　“哥哥，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用问我！”
　　“哥哥！”
　　“我要重新考虑是不是要留你在这！”
　　“哥哥！”
　　“不用叫我！”
　　“哥哥！我……我是错了。”远宁的语气开始有些呜咽，自知自己理亏，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哥哥对她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她缓缓的游到岸边，想要靠他更近些。
　　和平抚着自己的胸口，水中波纹起伏的压力和陆少突如其来的脾气让她的心跳的很快，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只是想着该怎么爬上岸，毕竟……爬上去也是狼狈，在水中也是狼狈。
　　“少将军切勿动气。”身旁的杨世安摆了摆手，小声的示意身边的两个小随从将水中的两个姑娘拉上来。
　　陆远征没有回应，冷峻的侧脸沉默了所有人，也只有杨世安敢上前劝慰。
　　“滚开。”一句话，虽然语气不重，却杀气凛然。身前的两个小随从听了此话，立马收起想要伸下去的手，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原地。
　　一时又是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