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鸿》古月铮明

6、第四章 呼群相伴（下）

　　第四章呼群相伴（下）
　　东宫闻讯挂红绸，一缕思愁，三尺红楼。
　　酒楼人散念容眸，一举情投，三纸绵柔。
　　聚福楼外红墙三尺处，柳絮翻飞，玉蝶轻舞，风卷沙尘，一顶华盖轿子在风中无声屹立。
　　赵临风转眼看看不远处的左相，只见左相面上浅浅笑着看着他们，随即左相无奈的摇了摇头，赵临风低垂眼眸将窗帘放下，脑中似乎觉得该做什么但又不能去做。
　　“这风真他娘的邪门儿，罗大人您这路线选的是不是有点绕了？”右相突然道。
　　“无妨，无妨，难得太子出巡理应如此。”左相罗锐打着哈哈。
　　小兰听言顿时怔住，“太子？你怎会是太子？”
　　起轿的声音传入小兰耳中，而她却无力张望，她默默蜷缩起身子靠在窗下的墙上，第一次感到饭似乎白吃了因为她现在感到一种莫名的无力，双臂不自觉得抱着膝盖，把头压得很低很低，不知道为什么一种空空的感觉、一种什么东西似乎永远离去的感觉卷着心房，她曾相信那个人是她命里注定的人，就算是富家子弟哪怕入门为妾她也甘心，可这悬殊的现实把那奢望打破，那美好的未来如同镜中泡影一般化为无形。小兰失魂落魄的走出聚福楼，看着早已不见踪影的轿子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自嘲的笑笑就这么走着走着……
　　阿三看到丢了魂儿似的小兰走出去，心里升起几分担心，便一直这么跟着。
　　那天，阿三带着小兰回来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平时嘻嘻哈哈的小兰一下变得安静许多，只是傻笑。苏芹说，那天她把大黄牵回来，有个传话的告诉她，小兰在城外的清渚河旁等她，就急匆匆的找到李老敦儿赶着马车去了清渚河。阿三觉得小兰肯定见到了什么人，从能使唤人来传话就可以看出来，这个人至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人偷了小兰的东西才让小兰这样挂念着，阿三从一些戏文里听过，被偷了心的女孩子都会这样，只是阿三并不知道要怎么找回来还给小兰，或者哪里可以买到，不知道猪心可不可以用来抵换掉。
　　还记得，那天一回来，转天隔壁青枝坊的老鸨儿就拿着卖身契来要人了，会不会是那个偷心的贼拿着小兰的心去青枝坊卖了才搞的老鸨儿要来找小兰还价的？阿三不太明白，但小兰看了卖身契让老鸨儿去找小花要，这事儿更让阿三摸不着头脑，明明卖身契上写的是“小三”怎又要让那老鸨儿去找小花呢？另外小花不是那个城北孙大富家养的狗吗？本来还想找老鸨儿问清楚的，可没想到那老鸨儿一听却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家养的大黄，那大黄也把头低的像要啃泥一样，一双狗眼可怜巴巴的瞟着老鸨儿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儿。随后那老鸨儿竟连卖身契都不要了，拽着大黄就骂骂咧咧的走了，说是要把那条叫小花的贱狗炖了补补身子，还要去找孙大富那老瘸子好好调教一番。这一连串的事儿让阿三云里雾里，不过也让他得出了个结论，那个偷走小兰心的贼肯定是个糊涂蛋，连名字都会写错，可是小兰只是甜甜笑着从那以后就一直一个人傻笑或者就是整天发呆。
　　阿三觉得小兰是得了什么怪病，还专门去找了趟柳相生，这个柳相生传闻是神医柳是之的徒弟，平时总爱一副书生打扮，靠采药卖药偶尔出个诊，治些大夫没法治的病来讨口饭吃，前不久二狗子得的怪病大夫也没招，唯独这柳相生能诊出来叫“狂猫病”，还开出“麻线团子若干、狗尾巴草数支；每次发病，以狗尾巴草一支逗弄、麻线团子放置于前。”这等怪异的药方。但这次小兰的病实在难治，连柳相生都束手无策，问其原因，只道治能治好但药方难寻，需要一人的三纸书信，但这个人只有小兰自己知道是谁，别人是没有办法的，只能等这个人出现或者小兰亲口告知，但现在小兰显然是被惑了心智沉沦在了美好的幻境里，指望小兰亲口说出来打破幻境希望是很小的。阿三猜想，大概就是那个偷心的贼了。
　　清渚河的小洲上，一堆熄灭的篝火还在那里，小兰停下脚步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也是有点累了，她抬头望望天，天上空空的就像她此刻的心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着那个登徒子，更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里，一阵脚步声传入耳畔，心里一下被希望填满高兴地转过身，然而身后跟着的却是阿三，她痴痴的望着阿三的身影。
　　眼前的这个人，留着乱蓬蓬的头发，在头上随意地扎着个辫子，脑后留出的一片发尾凌乱的随风飘着，凌乱厚长的刘海把眉眼遮了起来让人看不真切，一双成缝的眯眯眼看不出眼中的神情仿似永远也睁不开一般，下巴的弧线和嘴唇的轮廓倒与赵临风有几分相似，长年点头哈腰的让他的背有点驼，总是一副没自信的样子，此时正用一只手挠着头另一只手紧张的不知道放哪，找不出与那个人的一点相似之处，在小兰的记忆里，那个人总是自信阳光的一副笑脸，挺直的腰板儿，手执着一把十二骨的折扇。
　　“呃……这个……你在想一个人？”阿三开口道。
　　小兰不回答。
　　“是那个人让你得了这个病的吗？”阿三继续道，“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吗？我会把他找来，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我……”
　　“能找来更好，可是……他不是你想找就能找来的，我的意思……你懂吗？”
　　阿三踏前一步，眯眯眼中透着些坚定“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去做……不管怎么样……我只想让你变回原来那样……”
　　小兰微微一笑道：“傻瓜，我还是我啊，说什么鬼话。”
　　“！我一定可以把他找到，你在这里等我！”阿三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线索，转身就跑，跑出没几步又跑了回来，从怀里摸出两个被捂得滚烫的肉包放在小兰的手中，“你几天没吃饭了，这个你拿着吃，不够也没办法了，我只能带这么几个，等你病好了我给你做一桌好的，一定，要等我回来。”
　　阿三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小兰想要拉住他，但他早已跑的没了影，小兰捧着手中热乎乎的肉包，轻轻一笑。
　　“木鱼脑袋……”

　　阿三来到荷风亭前，这里的戒备较之前些天右相家老太太的大寿更是森严不少，阿三努力平静下来，从一旁偷偷溜了进去。
　　阿三那时突然想到在那轿子出现之前小兰只是发呆傻笑，而之后她就只会发呆不会笑了，问了柳相生才知道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病更重了，再结合之前的结论，能坐在轿子里的人大概全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大多是糊涂蛋，要不然怎么连路都不认得要让人抬着走？四下里打听才知道那是太子去荷风亭的人马，太子有多大阿三不知道，不过肯定比县令大，惹了这么大的“大人”会有啥后果也不去计较了，反正县令只会把人拉去下大狱，这比县令还要大的“大人”顶多就让他多在号子里呆几天罢了，至于要待多久？反正他是没看到过被县令下了大狱的人出来过，他其实一直想问，为啥只见人进没见人出那号子难道是会吃人的无底洞不成？这次惹了比县令还要大的“大人”莫不是要把牢底坐穿？但是转念一想，小兰的病一定要治好，刀山火海都要去蹚一蹚，便不再考虑后果了。
　　阿三想偷偷从水里爬上荷风亭的水榭，但发现到处都有官兵守着，阿三就在水里面围着荷风亭转悠了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个守兵少的拐角，这里只有一个在打瞌睡的大头兵，阿三怕他突然醒了就躲在一边吹起了口哨，没过多久这人显然是尿急了，就张望了一下四周，跑到拐角里面放水去了。
　　阿三爬上岸还想缓口气儿，那人又突然回来了，看着一身湿透傻傻坐在那儿呆呆望着自己的阿三，那大头兵只是笑笑说：“哟~哥们儿，您也是来撒尿的？”
　　阿三尴尬的张嘴说不出话来，身上的冷汗直往外冒，不过那个大头兵是看不出来的，因为阿三本来就是湿透了的。
　　“怎地？撒个尿是掉到水里了不成？这都湿透喽。”大头兵憨厚的笑笑继续道：“奶奶个熊的，这破地儿，连个茅房都没有，敢情宰这儿住着的内群娘们儿连茅房都不用上？”大头兵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嗳！我说，您宰这儿我就想起来了，往这水里边儿尿没事儿吧？”
　　阿三摇了摇头，想表示不知道，但那大头兵显然理解错了。
　　“得嘞，有您这意思就欧尅了，他奶奶的总算有机会甩这句洋文儿了。”这大头兵说着就动手解裤腰带，解到一半儿看看待在一边的阿三又问道：“嗳！我说，哥们儿，您不尿啦？”后又看看阿三还湿乎乎的□□，嘿嘿一笑“哥们儿好雅兴儿哈，您这是雨后河泽不知处啊……”随后又继续低头专心放水，嘴里面却还念叨个没完“嗳！我说，哥们儿您可别数落我碎嘴子……这里有家聚福楼可真叫人没辙……每天儿刚擦黑儿的也不见开门儿……老是吃不了一口热豆汁儿……说到豆汁儿啊我想起来了，这聚福楼可真会宰人，敢情是把人全当二五眼喽……您说这着不着调………我要是还有命退伍喽一定要倒腾个豆汁儿铺子……………”
　　阿三也不想理这个大头兵了，毕竟要以大局为重，至于这“雨后河泽不知处”阿三深刻的认为，这□□里的温热肯定是因为今儿个池子里的水太热了。
　　阿三悄悄的跑开，觉得一身湿乎乎的怪难受的便往下人的房子里跑去，想找身衣服换换，但没想到，这厢房里只有女儿家的衣裳，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从箱子的紧里头找到了神男人的衣服，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觉得这身衣衫有点眼熟，一拍脑袋想起来，这不是城南狗娃经常穿着的那一件吗？前不久狗娃说他恋爱了，喜欢上了苗花大妈，柳相生还总是调侃狗娃，说狗娃才十六这个苗花大妈的年纪足有狗娃的两倍还多，只是不知道这苗花大妈是何许人也竟能让狗娃这么神魂颠倒的。
　　阿三换完衣服就出了门，心里一直用释丁癸那句话安慰自己“救人性命的事那能叫偷吗？”半道上突然被个女人撞了个满怀，刚想道歉平复一下抖的不停的双腿，却被当头骂了三花聚顶。
　　“好你个阿三！谁让你穿我家心爱的狗娃的衣裳的！！？？”正是苗花大妈。
　　阿三心想“这人啊果然不能干坏事，这不？一上来就遭了报应。”挠了挠头心里经过一轮天人交战，只好昧着良心厚着脸皮的说：“大姐，我的衣服弄湿了，就借我穿穿吧，改天我把狗娃带来让你俩好好聚聚可好？”心里又是一通天道感悟，“果然连撒谎都不可以，扯一次胡话就得用一连串的胡话来圆。”
　　苗花大妈立马喜形于色，也不管阿三是怎么翻到这衣服的，其过程是不是触及到了某项律法，笑道：“我在这荷风亭当差二十多年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不过，你要真能把狗娃带来这定情信物也没什么用了，你去吧。”
　　“唉~果然狗娃眼光好看上您这么知书达理的女人，可羡慕死我了~”阿三将中指搭在食指上，听西洋传教士说这样可以免受撒谎的天谴。
　　“哎呦~~想不到这平日里傻里傻气的阿三竟然会说讨喜儿的话了，去吧去吧。”苗花大妈听了花枝招展起来。
　　阿三此时心里…………还真是有点爽，原来花言巧语真能让人免受其苦，呃……就这一次，我佛慈悲，阿门……
　　“啊，对了！”阿三没走多远就又被苗花大妈叫住，阿三脑门子上汗往下掉，生怕苗花大妈反悔了要拉他下大狱，而苗花大妈却继续道：“……丞相老爷早就吩咐了，聚福楼的人可以随意来往，你咋才来呀？太子爷没准早就想吃酒菜了，快去快去，惹了那位爷，你我可担待不起。”
　　阿三目瞪口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