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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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白子初，从小生活在白驼山上。白驼山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一年四季开满桃花，每当夕阳西下时，桃花便显得愈发红艳。
我爹娘在我很小时便去世了，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叫白子夜。
我一直以为我会一成不变地过着这样的生活，直到遇到她，那个红衣似火，笑靥如花的女子。她站在桃花林中，瞬间展开的笑颜如烟花一般迷了我的眼。微风拂起她的黑发，那一袭红衣仿佛与那桃花融为一体。
只那一眼，我便知道，我已沉沦在她的绝代风华里，自此，万劫不复…
她说，她叫唤碧，很温润如玉的名字。
她长得并不算美，然而她脸上总是挂着轻浅的笑，让我心中一暖。我不知道为何会有人笑得这般无暇这般淡然…
我与她从相识到相知整整一个年头。我们曾看过朝阳，赏过晚霞，走遍过整个白驼山。当我同她坐在马上奔驰时，我曾想过，从此以后，放弃一切，与她携手天涯又有何不可
时间如流沙，你握的越紧它流得越快。不知不觉间，我与她竟相识了两年。
每隔一段时间，我会离开白驼山，去见一位朋友。
不知是巧合还有其他原因，每次我要离开她远行的时候，天都会下雨。她说是因为她不高兴。
我宠溺地揉乱她的长发，朝她温柔地一笑。
唤碧，等我回来，定娶你为妻，此生绝不相负!
只是我不知道，这句轻微的承诺，是那么地不堪一击...
是夜，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皎白而温淡的月光，眼前浮现出她娇俏的脸以及带笑的眉眼。这样望着，便是一夜…
见完朋友后，我便回了白驼山，当我满心欢喜地寻找着心中魂牵梦萦的身影时，一个消息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将我砸得久久回不了神。
那个我千万次梦见的身影此刻正穿着大红的嫁衣，同我哥哥手牵着手步入高堂，红盖头将她所有的表情掩去，我却觉得她此刻的脸上定是布满了喜悦，让人心痛的喜悦。
我心如死灰，我仿佛听到了心被一寸一寸狠狠撕裂的声音。我踉跄着后退，险些跌坐在地上。
终是忍不住冲上前，抓住她的手，疯狂地怒吼出声，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才回来…看到的却是这种场景
她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揭开了盖头，那张红妆淡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漠刻骨的眼神望着我，然而从红唇中说出的话将我伤得体无完肤。
她说，子初，我不爱你，我爱的是你的哥哥，白子夜!
不，我不信!我发疯般地摇晃着她的身体，似乎下一妙那单薄的身体就会倒下。
我充血的眼睛死命地盯着她，认真而坚定地问她，有句话，过了今天我再也不会说了，你跟不跟我走
她绝决地回道，不跟!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嫂子。以后可以拉我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哥哥。其他的人没有资格!
呵，好一个没有资格!我笑得惨然，原来我在她心中竟什么都不是。我是有多可笑才会幻想着她也喜欢我
哥哥愧疚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切他并没有错。可是，我做不到原谅他们，即使他是从小照顾我的哥哥。
说我绝情也好，冷血也罢。我从小便是这样自私，从来不顾哥哥的感受，我天真地以为哥哥应该理所当然地对我好，一切好的东西都让给我…
雕花窗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旁人的祝福，新人幸福的样子仿佛都在嘲笑我。
红烛暖帐，曼妙佳人，少年俊郎，当真是绝配啊!我冷眼看着这场此生难忘的婚礼，自始自终没有露出一抹笑。
我抱着酒壶，醉倒在路边，浑身散发着酒气，路过的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我。
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没有心的人，是不会痛的…
就断了吧放了吧忘了吧算了吧若触不到它…
她成亲那晚，我离开了白驼山。
我悲哀地发现，这天大地大，竟没有容得下我白子初的地方!
我开始到处奔波，过起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每天晚上，我举起酒壶往嘴里灌酒，喝得烂醉如泥。或许，醉生梦死用来形 容此刻的我再合适不过。
月光撒下的清辉依然洗尽不了我的伤痕。
直到我连买酒的钱都没有了，我才意识到我该去挣钱了，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死。
我一家一家地问他们需不需要长工。或许是我狼狈的模样吓着他们了，所以没有一家肯收留我。我想，我现在连一条丧家犬都不如吧
夜晚的风有点冷，我裹紧了身上单薄而破旧的衣裳，却依然阻止不了寒风的入侵。终于，我瘫坐在地上，两眼茫然地看着黑暗的前方。眼睛酸涩得厉害，却流不出一滴泪。
果然，我离开了大哥连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白子初啊白子初，这样的你，拿什么和优秀的大哥去比
在我意识朦胧之时，一双黑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顺着黑靴往上看，我看到了一身华服的男子带笑地看着我，他轻笑出身，白子初，一向心高气傲的你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轻蔑，可我没有力气去反驳他。我都已经这样了，又何必在意他说什么
白子初，你给我站起来，不要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冷冷说道，眼中隐约含着怒气。果真是他会做的事，在我落魄时狠狠地骂我。
他就是我每年要拜访的朋友，夜华凌，一个你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人!
我告诉你，我不会伸手拉你，如果你继续这么堕落下去，那么我夜某就当从未有过你这个朋友!
我丝毫不怀疑他说的话，每次他都言出必行。
我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抹笑，但还是失败了。我颤巍巍的站起身，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夜华凌把我带到了夜府。黑暗中的偌大的夜府显得愈加肃清。
我便这样在夜府住了下来。夜家人都对我很恭敬。但我毕竟是外人，又怎能在夜家白吃白喝
夜家在京城也是大户人家，名下有几家钱庄和酒楼，生意倒是做得有声有色。
我也是自小饱读诗书的人，再怎么不济，算帐的工作总是做得来的。
夜华凌有个妹妹名为夜君绮，她很像记忆中的女子，却比她要美上许多。肌肤胜雪宛若婴儿，明亮的大眼睛总是带着笑，那头如墨的长发总是让我想起她。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苦笑出声。
你到底还是忘不了她啊!
夜君绮总是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唤我子初哥哥。她的心思我心知肚明，但现在的我心已经在那薄情的女子冷漠的眼神中死去了。我又有什么资格谈爱
夜晚的时候，我依然会喝酒，但只是喝一点点。
我想着，也许在梦中，我就能见到她了，哪怕…只是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夜华凌曾摇头笑我说，为了一个薄情的女人你何苦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世间女子何其多，要什么样的没有
我见过很多女子，或在红尘中妖娆地卖笑，或勾起唇角冷漠地笑，或虚伪做作温柔地笑…但我始终找不到她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了…谁都替代不了她，只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
夜君绮总是缠着我，说要给我作画，我轻点头答应了。
她身着粉色长裙站在书桌前，认真地看着我，一手拿着画笔，一手挽起袖口。
我神情开始恍惚，喃喃出声，唤碧…
子初哥哥，你在说什么她侧过头浅笑着问我，眼中流露出不同于她的天真。
没什么…我掩饰着慌张。
当夜君绮将完成的画递到我手上时，入眼的便是我分明的轮廓。她画得自是极好，只是画中的我眼神呆滞，目无表情。
我，刚才真的是这样的么
她像个孩子一样问我画得好不好，我淡淡地回道，夜姑娘画的自是极好的，夜姑娘多才多艺，确实让白某佩服!
她开心地跑出了房门，我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再次恍惚。如果…她是她，那该多好。我摇摇头，嘲笑自己的愚蠢。
夜华凌曾经用少有的认真语气同我说过，子初，若你爱君绮，你们两个在一起自是好的。若你不爱她，那就不要给她希望，趁早让死心。绝望的痛苦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子初，我看得出来你根本没有忘掉她。君绮是我唯一的妹妹，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伤心!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夜君绮，但聪明如她，又怎么猜不透我是故意躲着她
面对着她无辜的表情，我说不出狠话，更何况，她是那么倔强的一个人。
我离开白驼山已经整整三年了。这三年，我学会了隐忍，变得沉稳。同时，也学过了曾经让我嗤之以鼻的虚伪。
我经常会夜府后院的阁楼上看远处的晚霞，但这的晚霞终究是比不上白驼山的。
不知道白驼山的桃花是不是依然开得妖艳。
会不会有一个人在桃花林里等着我会不会有一个人在风沙满天时向远处眺望我一直在守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开始厌倦了京城的繁华，或者说奢靡比较贴切一些。大街上如流水的人潮里，人人面上带着冷漠的表情，瞳孔里看到的也只是麻木。
街边的乞丐无助地呻吟，那张完全看不出五官的脏兮兮的脸上定是痛苦而绝望的。
有的人拥有一辈子也用不完的金银财宝，而有的人却连顿饭都吃不起。现实的无奈与残酷已经渐渐将他们摧毁，他们可怜得连基本的尊严也不剩…
面对这一切，我也只是漠然走过，纵使有再多人死去，也与我没有任何干息…
时间在我平静的生活中悄然流失。立春之后，很快就到了惊蜇。
每年的这个时候，会有位家乡的朋友来看我，但是他今年没有来。
没多久，我收到了白驼山来的信。雪白信封上整齐地写着\"子初亲启\"几个大字，这是我大哥的字，刚劲有力。
我颤抖地打开了信封，读完了整封信后，我脸色很平静。
我大嫂在两年前的秋天因病去世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难过么悲伤么都不是罢…至死，我都没有见她一面，这是上天对我最残忍的惩罚。
那天晚上，我忽然很想喝酒，结果我喝了那半坛\"醉生梦死\"。酒灌入口中，灼烧着我的喉咙。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喝得这么畅快的缘故，我竟觉得这酒太烈了。就好像有什么憋在心中，想找个释放的出口。我将空酒瓶狠狠地摔在地上，酒瓶瞬间裂成碎片。
多像我和她，只不过一瞬间，就全都毁灭了…
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滴落在我的手心里，我伸手摸脸，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我已泪流满面。
在她大婚时都没哭过的我，在此刻竟然哭得泣不成声…
自那夜以后，我再也没有喝过酒，喉咙中到现在都还是灼热的。好像平常一样，我继续做我的生意。
往后的几个晚上，我做的是同一个梦。我梦见我家乡的桃花开了。一个红衣黑发的女子站在桃花林，语笑嫣然地看着我，瞬间展开的笑颜令天地间所有的事物都失了颜色，连娇艳的桃花都及不上她半分。
我伸出手，试图抓住她，然而她却像一缕烟一般，转瞬消失不见。我慌了，开始疯狂地喊她的名字。
我突然意识到，我忘了她叫什么…声音卡在喉咙里根本发不出来，破碎的音调组成两个让我心痛至极的字:唤碧…
梦醒时，我满头大汗，连枕头都被汗水浸湿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有很多年没有回去白驼山了。
我向夜华凌告别，因为我决定要回去白驼山了。
我最终抵不过自己的心，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想回去的吧，毕竟那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那里有我的许多回忆，不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
临走时，夜君绮也来了。她较之以前成熟了许多。对我也没有那么迷恋了。
她说我是她除夜华凌外第一个接触的男子，所以对我有着莫名的好感。
她还说子初哥哥你回去以后我会想你的!
我笑了，伸手轻柔地揉着她的长发，这是我第一次对她做亲密的举动。这也是我来夜府之后第一次释然的笑。
夜华凌拍着我的肩，郑重其事地告诉我，子初，夜府永远欢迎你，等你落魄后我不介意再次收留你。最后一句话带着点戏谑的味道。
我认识的夜华凌，是浪荡不羁，风流成性，却对身边的人极好的。他的冷漠又何偿不是面具
我放声大笑，回道，好啊，等我再次回来时，一定将夜府吃空来，就怕到时候夜少爷要把我赶出去了!
我望了一眼生活了许多年的华丽宅子，转身离开了京城。
回到白驼山时，我看到大哥站在不远处望着我，他似乎老了十岁，脸上疲惫不堪。原本的青丝中竟夹杂着几根白发，曾经年轻俊朗的脸饱经风霜。
忽然地，我就想流泪。两次流泪，一次为了她，一次却是为了大哥。
子初，你终于回来了…他的话音都是颤抖的，似乎并不相信他这个任性的弟弟回来了。
我走上前，紧紧握住大哥的手，声音沙哑道，大哥，你不孝的弟弟回来了!
大哥呆愣地看着我，眼中激动的神色一览无遗。他喃喃道，子初，大哥对不起你，你能原谅大哥么
我笑着点头，什么也没有说。我手搭着他的肩往家走去。
夕阳下，两个修长的身影渐渐隐去。
白驼山，我终于回来了…
[尾声]
没有事的时候，我会望向白驼山，我清楚地记得曾经有一个女的在等着我。
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与我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越清楚。
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我依然记得初遇她的场景，那女子红衣黑发，娇美的脸上笑靥如花，桃花瓣纷纷落在她的肩头，与长发缠绕…
我想，此生我都不会忘了那个名为唤碧的薄情女子…
化为灰烬，辗作尘埃…
【欧阳峰：每次下雨，我就会想起一个人，她曾经很喜欢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原因，每次我要离开她远行的时候，天都会下雨，她说是因为她不高兴。后来她嫁给了我哥哥，她结婚那天，我离开了白驼山。】
那年那月开的桃花
那女子红衣黑发
她一笑醉了烟花
最美不过天边残霞
双骑追风并辔纵马
当时惟愿携手天涯
时光如流沙
这海誓山盟一瞬光华
乍然陌路
冷眼交拜新人楚楚
红衣红烛
是眼前或天尽处
只那夜大雨如注
扬长而去身后不顾
看这一场赌
最后谁输
春去花不语
谁看了
春来花还发
【欧阳峰：有句话，过了今天晚上我再也不会说。你跟不跟我走！】
【大嫂：不跟！你记住，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嫂子，以后可以拉我手的人只有一个，就是你哥哥，其他的人没有资格！】
落落尘沙转身而去
一生一世放不下
是口是心非是爱过她是看不透的他
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啊
那朵临水照影的花
就断了吧放了吧算了吧若触不到它
谁说这一季花期晚
谁说花燃了白驼山
谁说那些过往已笑忘
谁在黄沙满天的时候向西眺望
守着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欧阳峰：立春之后，很快就到了惊蛰。每年这个时候会有位朋友来看我，但是他今年没有来。没多久，我收到一封白驼山来的信，我大嫂在两年前的秋天，因为一场大病去世了。】
【欧阳峰：那天晚上我忽然之间很想喝酒，结果我喝了那半坛“醉生梦死”，好像平常一样，我继续做我的生意。】
【欧阳峰：往后的几个晚上，我做的是同一个梦，我梦见我家乡的桃花开了。我忽然间想起，原来我已经有很多年没回去白驼山了。】
日落时看大漠荒沙
有多少老树昏鸦
断魂处风声如雪
向暮色里十面残杀
算尽人心难算天意
烧尽孽障业火一把
无牵亦无挂
是潇洒抑或无法作答
劫灰过尽
明月当空红颜黄土
犹是最初
幻梦里依稀眉目
这半生作茧自缚
只一段情短于朝露
算最后虚无
也难醒悟
是醉生梦死是怀恋她是终归尘土吗
黄沙之下
有多少枯枝啊
穿过时间穿过风沙
若不能懂不想懂不会懂也别忘记它
故乡河上远望的眼
风声清响飞溅血花
谁踏上第一千场劫杀
谁爱上那朵倒影水中的鲜花
谁的声音清澈地流过风沙
面色如生的头颅啊
葬在万顷碧波之下
要怎么找到它你还记得吗
留住岁月最美的那一刹那
迎着幕天席地的风沙
【欧阳峰：没有事的时候，我会望向白驼山，我清楚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在那边等着我。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春去花不语
春来花还发
不信花有信
红影满风沙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