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良相》蜜糖琥珀

13、第十三章

　　快行到山下荒原的一处水洼时，弥烛忽然听到奔跑中的乌追发出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乌追，你怎么？”弥烛俯身拍拍乌追的脖子，却听到了又一声喘息。
　　“九公子，停下！”弥烛回身冲九公子喊道。
　　九公子急忙赶上来，在弥烛身边勒住马。前前后后几个人见九公子住马，便也勒住缰绳，围拢了过来。
　　“怎么了？”九公子问弥烛。月色下，她那雪白的皮肤凝脂一般细腻光洁。
　　“乌追它……怕是受伤了……”弥烛跳下马。
　　众人纷纷翻身下马，在夜色中检查着乌追到底是哪里有恙。
　　姜黄站在马的左侧，白果站在右侧，两人仔细看着马背和马腹。
　　斑蝥绕了一圈并无收获，遂站在马前，抱着马头说：“你那里不舒服倒是告诉我们啊！”
　　弥烛偶然回头，却望见九公子正低头仔细查看着他们来时走过的那条小径。
　　“检查一下乌追的马蹄。”九公子刚好抬头，目光正对上弥烛注视他的眼波。
　　“确是这里出了问题，乌追脚上的马掌不见了，而且四蹄均是如此！”姜黄马上查看了乌追的马蹄说道。
　　弥烛心中一动，想起那满脸胡茬的男人说“舅舅”已经给乌追卸甲了。原来是这么个卸甲法。
　　“九公子真是神了！”斑蝥充满敬佩地说。
　　“前面几十米就到了水洼，咱们去那里休息饮马，再作计较！”九公子并不理会斑蝥的夸赞，冷静地对大家说。
　　众人牵马徒步走到那水洼旁边。水洼畔的树上一阵扑啦啦的响动，那是夜间栖在树上的飞鸟被众人惊起。
　　弥烛一直搂着乌追的脖子，轻轻地在它耳边呢喃。忽然却听得鸟笼中的雪迢兴奋地叫了一声，随即头顶的云杉树上传来回声。
　　又一只……燕隼？
　　弥烛侧耳倾听。
　　试着轻轻吹响口哨，树上便有一只灰白相间的小燕隼翩然落下。
　　仔细看，这只灰色燕隼的脚脖处绑着一张纸卷。
　　“我的家书。”弥烛对好奇看着她的斑蝥道。
　　展开纸卷，本以为是灵溪写的信，赫然发现确是皇太子鸿驰那苍劲有力的笔体。她随手合上信，侧头对好奇地凑过来的斑蝥说道。
　　“上次是一只蓝灰色的燕隼，这次又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天地间苍茫辽阔，这燕隼是如何寻到姐姐的？”斑蝥疑惑地问道。
　　“这些燕隼自小就受了训练，识得同伴，即使隔了千里万里也准确无误地找到，我带了雪迢在身边，它们只消循着雪迢的踪迹找来便是。”弥烛一手抚着灰白色小燕隼的羽毛，耐心地对斑蝥说，她并不急于看信。
　　“它们难不成还学了预判世事的本事？如何料得姐姐会在此处经过，又会在此树下歇息呢？”斑蝥依然是一脸的疑惑。
　　“人且不能预断世事，何况是鸟？我猜啊，它定是朝雪迢而来，日落时分刚好赶到这一带择树而栖，碰巧遇见我们而已。”弥烛对斑蝥说。
　　还想在问什么，斑蝥却被姜黄叫去帮忙了，他们几人正围在一起查看乌追的四足。

　　月光明澈，弥烛把小燕隼放回她能够到的树杈上，自己便靠在树上，极不情愿地展信读着。
　　鸿驰在信中絮絮地书写着对弥烛的思念，弥烛看得烦闷，她暗想，若是鸿驰在信中责备于她倒还好些。
　　“父皇恐于不久后起兵讨伐夜桐。”信的最后，鸿驰写道。
　　弥烛撇撇嘴，并不为意。
　　“我定当全力相阻。”
　　看到这里，弥烛已经打算撕掉这封信了，见后面还有最后一行，便硬着头皮读下去。
　　“开春你在塘中种的那几株百草峪幽莲已经开花了。”
　　弥烛“哗”的一声，把信扯成了两半。
　　这时候，刚好有人走到她身前。
　　弥烛看到眼前的靠近自己的身影，抬起头来，双目便撞上了九公子那对黝黑明亮的眸子。
　　月光如水地倾斜在他身上，看着他，有一瞬间弥烛竟然感到了一种多年来求之不得的宁静。
　　她听到了他对白果说的话：“她说会有，便是有，我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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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追的左前掌开裂的很严重，左后掌情况也不乐观，行走奔跑倒无大碍，只是在痊愈重新钉上马掌之前恐怕不能再负重了……斑蝥比较瘦小，不如你……”
　　“用你的马载我！”弥烛打断他的话，扭头望了一眼九公子的高头白马，月光下，它正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吃草。

　　弥烛本想率先上马，却被九公子拉到一边：“你坐我身后！”
　　她撅着嘴悻悻地后退一步。
　　姜黄和白果已经策马走了出去，只剩斑蝥在一侧掩嘴瞧着她。
　　“非礼勿视！”弥烛白了斑蝥一眼，拉住九公子朝她伸过来的有力大手，跳上马去。

　　九公子双腿一夹马肚，白马便朝前走起来。
　　弥烛的身子和九公子隔了一拳的距离，双手抓着他腰侧的衣襟。她的膝盖触到了他的大腿。
　　因为双脚踩了马蹬，大腿的肌肉此刻正紧紧地绷着。
　　紧实，温热。
　　弥烛感到心尖上轻颤了一下。痒痒地。
　　她双手在九公子的衣袍上轻轻挪动，抓起更靠近他腰身的衣服，指尖轻轻触到他那遒劲有力的腰，一颗心颤的更厉害了。
　　她想起姚姑娘坐在她身后时那双灵动的手，不自觉地有样学样在九公子身上婆娑起来。
　　“干什么呢？”九公子微微侧头，压低声音朝弥烛呵道。
　　本就心虚的弥烛被九公子突然的呵斥吓的松了手，呆呆地看着他那完美的侧脸，近在咫尺。
　　白马此时已经开始展开四肢奔跑起来，速度陡然提升，弥烛的身体在马上猛地一晃，情急之中她一把抱住了身前的九公子，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
　　九公子身子一僵，却没有再说什么。
　　白马越跑越快，弥烛索性把侧脸也靠在了九公子那宽阔的肩膀上。
　　夜风在耳边掠过，弥烛闭上眼睛。
　　真希望白马就这样一直跑下去。

　　跑到一片草滩，众人不约而同地勒住马。
　　“还有5里就到了。”白果对众人说道。
　　看着周围一人多高的茅草，弥烛想起白日里他们几个来营救她时，便是把坐骑停放在这里的。
　　“在这里等着下雨？”姜黄抬眼望了一下天上银盘一样的月亮。
　　白果意味深长地看向弥烛。
　　弥烛并不说话，她从马上跳下来，独自绕到一片茅草后面……
　　下雨吧，下雨吧！
　　不多时，风骤然急了起来，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大块浓重的乌云，把月亮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整个天空霎时连星星都消失无影了。
　　斑蝥双腿盘坐在一片茅草上，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着哪个姑娘。一滴雨水滴落在他鼻尖上。
　　他一跃而起：“太好了，下雨了，下雨了！”
　　九公子凝望着从茅草后走回来的弥烛，她的发梢滴着水，那双清澈的眸子像两汪闪着波光的泉水，也像要滴出水来一样。
　　“跟我一起去！”
　　“我要一起去！”
　　弥烛走到九公子身前。两人同时开口。
　　竟是同一个意思。
　　弥烛和九公子相视而笑。
　　心有灵犀，教人如何不动容。

　　风雨交加的无边荒野中，偌大的宅子一片漆黑，不见一点灯火。
　　走在前面的姜黄和九公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九公子下意识地回望了一下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弥烛。
　　走到房前，他们发现宅子竟然大门洞开，像一只饕餮怪兽张着黑黝黝的大口，准备吞噬所见的一切。
　　“救命啊！”
　　一个女人的凄厉的呼救声从宅子里传出来，暗夜里听起来格外诡谲。
　　弥烛能听出来，是姚姑娘的声音。
　　众人纷纷望向九公子。他正在站在原地仔细查看着宅子外墙的墙角。
　　突然一支箭从他们身后射出，正朝向站在最外侧的斑蝥而来。
　　斑蝥侧身一躲，那支箭便深深地没入到他身旁的树干上了。
　　还好，风雨模糊了射箭人的视线。
　　一道闪电像一条银龙一样在天空舞动着。瞬时照亮了他们的周遭，弥烛赫然发现，宅子门外的两棵大树上，各栖着几个人。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柄弓箭！
　　又一支箭射来，落在九公子脚边的院墙脚下，那里的泥土深陷了进去。
　　风雨再大一些吧！
　　弥烛抚摸着胸前的那块雨石，心中念道。
　　又有数支箭朝他们射来，却被风吹偏了方向，齐齐地朝一边偏去。
　　一个炸雷在低空响起，劈在其中一刻大树上，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树上“咚咚咚”地落下了几个人，都被雷劈的皮开肉绽。
　　另一棵树上的人见状都吱溜溜地爬下树来，跪在地上求饶：“老天饶命！老天饶命！”
　　九公子挥一挥手，这几人竟然猢狲一般一溜烟地四散逃开了。
　　“一伙没用的东西！”
　　门中突然窜出一队人影，见到九公子等人，挥刀便砍。
　　九公子和斑蝥把弥烛护在身后，背靠背作战。
　　不多时，对方便被砍的七零八落。
　　“就这些虾兵蟹将？”姜黄把长剑上的血水在一个倒地的人身上擦了擦，不以为然地说。
　　“救命啊！”女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姜黄转身竟兀自冲进了门去。
　　“等……”白果朝姜黄喊道。
　　“院中无人！”姜黄的声音传来。
　　众人这才跟着九公子走了进去。
　　“救命啊！”
　　顺着女人的声音来到一间厢房，弥烛感觉这竟是那间囚禁她的厢房。
　　姜黄大力踹开门上的铁链。
　　屋内，姚姑娘被双手反绑在床头。
　　“公子……”她见到突然出现的弥烛，喜极而泣。
　　姜黄见是一个弱女子，未等弥烛开口，就一步上前挥剑砍断绳索，拉起了姚姑娘。
　　“各位公子，此处不可久留！”姚姑娘神色慌张地说道。
　　顾不上多说其他，众人闻言急急地退出厢房，慌乱中弥烛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香囊。
　　一行人刚奔出大门，就听见轰地一声。整座宅子瞬间被夷为平地。
　　巨大的气流把他们掀翻在地。
　　弥烛被震的头晕眼花，回过神来时候，发现九公子的身体覆在她的身上。
　　柔软，紧实。

　　雨住了。一抹晨光出现在天边。
　　“我就知道这宅子不对劲！你们都没事吧？”斑蝥抖落一身的碎石、沙土，站起身来。
　　“看来那个老狐狸早就逃走了，还没等我们动手，自己就把窝给端了。”姜黄也站起身来，刚才危机之中，他护住了姚姑娘。
　　“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白果拧着袖子上的泥水道。
　　“还得去宅子里看一看。”九公子沉吟道。
　　“还看什么？这不都是一片废墟了吗？”姜黄不解地问道。
　　九公子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走到刚才院子围墙的位置，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斑蝥好奇地跟过去：“咦，这里有个洞啊！”
　　他这一叫，让众人都围拢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