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温润有方

2、叶以萧

　　夏日的午后，树叶在阳光下绿的发油，蝉不知疲倦地叫着，大槐树上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凉。
　　我惬意地叼着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上闭目浅眠，这恶人谷的夏天也真是太热了，连吹的风都是烫的。
　　“冰蚕啊冰蚕，你给小爷听话点啊。”我摸着心口扯了扯嘴角，刚想躺回去，一侧头一道亮光射过来，吓得我急忙用手遮住了眼睛，半开着眼睛透过树叶缝隙看见了槐树上有个东西一闪一闪的。
　　我站起来纵身一跃跳到边上的树枝上，摇摇晃晃地，我晃动了两下手臂想保持平衡。
　　“啊——”安静的谷里传来一声惨叫，正在湖里休息的水鸟被惊得四处乱飞。
　　还是摔了，囧。
　　“呸呸呸。”我狼狈地抬起头，吐了几口嘴里的草和泥，用手指擦了擦嘴唇，鲜红的一片，被牙齿磕出血了，用手撑地正准备起身，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臭小子。”
　　我吓得一抖，完蛋了，思索了片刻以后，我站起来定了定神，嬉皮笑脸道，“嘿嘿，二师父。”
　　“哼，还知道叫师父。”
　　“师父这是说什么呢？”我满脸堆笑着凑上前去，讨好地给他捏了捏肩。
　　“老三那含笑散是你下的吧，你看看你三师父笑了一夜，肚子都抽筋了，你这臭小子。”说着拧了拧我耳朵，不过没用力。
　　我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嗷——疼啊二师父，以萧知错了。”
　　“痛个屁，老子又没用力。”
　　我捂着耳朵，龇牙咧嘴，“二师父力大无穷，这谷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您就算没用力也足够捏死以萧了。”
　　“行了行了，去给三师父道个歉，你这嘴啊都能吹破大天了。”
　　我吐了吐舌头，“好嘞。”

　　江湖上都知道恶人谷住了五大恶人，传闻中的他们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只有我知道，其实他们是非常可爱的人，同样也是很寂寞的。
　　“三师父，以萧知错了。”我跪在地上虔诚地端着茶。
　　“哼。”他把头一转冷哼了一声，估计现在肚子还抽疼着呢，我忍住笑继续讨好，“三师父。”跟着他转过去，把茶奉上。
　　“早知道当时就该把你丢到山上让野狼叼走。”话是这么说，但是明显感觉到三师父语气已经软下来了，眉头也舒展开了。
　　“嘿嘿，三师父舍得吗？我这么可爱。”
　　“行了，以萧都知错了。”五师父一身大红衣，在这样的天气看的我更热了，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嘴唇，“还疼不疼了？”
　　“老五，你就惯着他吧，你看他那样，都是你惯的。”三师父斜了一眼她，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我儿子，我不惯他，惯谁，你去去去，去给以萧拿点吃的去。”
　　“你啊。”三师父指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看向我，“还跪着干什么，还不起来。”
　　我立马跳了起来，扯着五师父的袖子撒娇，“干娘，我饿。”
　　“好好好，我让老四给你做。”说完瞪了旁边的三师父一眼，三师父一溜烟就跑了。
　　我叫叶以萧，有五个性情古怪的师父，江湖上称他们“五怪”，不过那都是以前，二十年前他们就在这恶人谷，再没有出去过，他们从来没提过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敢问。
　　大师父，江湖人称洪一瞎，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和人比试，被人刺瞎了一只眼，所以右眼就废了。虽然右眼废了，但他的暗器从来没失手过，眼睛一眯就能知道树枝上有几片叶子。
　　二师父，最喜欢穿的一身白，擅长轻功，他有个怪癖，喜欢大晚上在树林里练轻功，有次我晚上上茅房，看着一个白影大半夜地飘来飘去的，差点没被他吓死，特别毒舌，我敢说我现在的口才都是跟他学的。
　　三师父，老是板着一张脸，擅长使刀，手臂上有一条很深的疤痕，估计也是年轻不懂事的时候被人弄的，曾经逼我继承他的刀法，结果我拿着他那把刀把他们种的菜都砍完了，从此以后他们就没让我再碰过刀。
　　四师父，最喜欢吃，江湖人称“大嘴”，一个人能吃三木桶饭，恶人谷里有什么果子野菜的，他都能吃，擅长解毒。不过江湖不知道的是，他没事就研究各种菜，厨艺是一绝，整天嘻嘻哈哈的。
　　五师父，是五怪里面唯一的女人，左脸边有一块红色的应该是胎记，无论是春夏秋冬都穿的很艳，那种大红大紫的艳，第一眼看见我就死活要认我做干儿子，是五个师父里面最宠我的一个。
　　可惜我和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五个师父的绝学是半点没学到，整人的本事却是一天比一天更厉害了，大概我以后在江湖上的名声就是什么混世魔王叶以萧，捣蛋大师叶以萧。哈哈。
　　想到这，我不禁笑出了声，反正我叶以萧估计也当不了什么武功盖世的大侠了，就这么着吧。
　　“小兔崽子，过来练功了。”四师父靠着树根向我招手，右手还拿了个酒葫芦，往嘴里灌了几口。
　　“四师父。”我妄想蒙混过关。
　　“恩。”
　　“最最英俊最最厉害的四师父。”
　　“恩。”
　　他居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眼珠一转，“四师父，前两天我在谷边发现了一种新的果子，可好吃了。”
　　“嗯？”说到吃的，他立马就来了精神，两眼放光，然后又咳嗽了几声，继续闭上眼睛，“别和我来这招，没用。”
　　“四师父你怎么能这么想以萧，我这不是孝敬您老人家吗？”
　　“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说你，在这谷里也十年了，你看看你大师父，二师父，三师父，五师父，哪一个不是武功高强，你就是学一点，也够你用的了。”他用手指狠狠戳了几下我的头。
　　我在心里默默翻了好几个白眼。
　　“四师父，”我靠着树干坐在他旁边，太阳下山后的恶人谷凉快了许多，星星在天上眨眼睛，萤火虫翩飞在草丛里，“你们有没有想过出恶人谷？”
　　“出去？”他喝了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闭上眼睛若有所思，“转眼都已经二十年了，江湖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然后又转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小子，江湖可不好闯。”
　　放佛被人看穿了心思，我有些心虚，“我在这恶人谷都十年了，这谷上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我都玩遍了，师父你们难道不觉得无聊吗？”
　　“有你在，整天调皮捣蛋的，怎么会无聊？”他笑骂了我一声，推了推我。
　　“咳咳，”我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低下头揉了揉额前的刘海，轻轻地说，“四师父，我想出去闯闯。”

　　“什么？！”
　　“啊，干娘你这么大声我的耳朵都要聋了啊！”我急忙捂住耳朵，有些不开心地蹲在了地上，虽然知道这消息肯定会引起地震，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她跟着我一起蹲下来，盯着我看了很久，笑了几声，“儿子，你和干娘说笑呢吧。”
　　我翻了个白眼，赌气一般地转过头，“没有，我想出去。”
　　“不行。”听到这话，她立马站了起来，板着脸。
　　我也跟着站起来，“为什么！”
　　“以萧，江湖没那么好玩的，万一......”
　　“干娘，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啊。”
　　“以萧说的是，”我转头看见大师父走了出来，我赶忙过去扶了大师父坐下，站在他旁边。
　　“大哥，你说什么啊，以萧出去了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师妹，以萧长大了，你总不能一辈子让他留在恶人谷吧。”
　　“可是大哥......唉，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很久之后，我想如果当时没有离开恶人谷，也许接下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每次这么想我就无奈地笑笑，早已谱写好的结局，由不得我选择。
　　我走的那天，五师父扯着我的袖子哭的稀里哗啦的，我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长这么大我还没见她哭过呢，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唉，女人真是麻烦。
　　“以萧，平时都不好好练功，就你这几招也不知道哪天小命就没了，嗷——”话没说完就听见二师父一声惨叫，“掐我干嘛！”
　　“谁让你乱说话，我儿子福大命大。”说着又有些伤感地摸了摸我的脸。
　　“这些你拿着，” 四师父拿着三个瓶子给我，“这个青色的里面装的是迷魂散，红色的是烟雾弹，白色的是疗伤用的，江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心点。”
　　“谢谢三师父。”
　　“还有这块火焰石，你身体里的寒毒......”
　　我心里咯噔一下，假装若无其事地笑笑，“三师父放心，我命硬着呢。”
　　其实说不担心是假的，就连四师父那么擅长解毒的人，都没办法解我身上的寒毒，出谷的原因之一也是怕我还什么都没享受过就一命呜呼了，那不是太亏了，所以趁着小爷还有命在，得及时行乐啊。
　　“以萧，”大师父也来了，“这是夺命钉......”
　　“大师父我不敢杀人的，嗷——二师父你打我干嘛！”
　　“就你那几下子，能自保就不错了，大哥这夺命钉平时碰都不让人碰的，珍贵着呢，还不好好收着。”
　　“是是是，”我干笑了两声，讪讪地接过那一把夺命钉，这玩意儿还真重，揣进怀里。
　　“以萧，二师父教你一招，以后你和人打架，打不过的话，记住一招——跑！”这句话倒是够受用的。
　　“儿子，这几片金叶子你要好好收着，就这叶尖儿就能让你买座大宅子。”
　　“哇，谢谢干娘！”我连忙接过来，发财了发财了，眼前出现了酒池肉林，琼楼玉宇，香怀软玉，纸醉金迷的场面。

　　我回头向他们用力挥手，那天恶人谷风很大，尘土飞扬，吹得我眼睛有点涩涩的，干娘还在扯着三师父的袖子哭，其他几个师父没说什么，只是比以往更加沉默了，连平时得理不饶人的二师父和嘻嘻哈哈的四师父都话少了。
　　恶人谷的夏天就在那一天降温了，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这一别，没想到就是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