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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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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坊间皆传高阳长公主自幼专横刁蛮,长大后更是毒辣狠绝。
唯有公主府的人知道,高阳公主十四岁前活泼娇俏,十四岁后才这般美人蛇蝎。
一切都源于那场大火。
重笙之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挣扎醒来。
淋漓的大汗,苍白的脸色,不再是那样高高在上,无懈可击,满是从异乡逃荒而来的狼狈和惊惶。
这样的长公主殿下只有贴身侍卫卫晟一人见过。
不过重笙之不怕。
这世间唯一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除了死人便是哑巴。
而卫晟是哑巴。
重笙之见到卫晟时,卫晟便已然是个哑巴。
老不死皇兄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他最得力的御前侍卫队。
侍卫队都是先皇精心训练出来首屈一指的高手。
都是哑巴。
重笙之不喜欢老东西,侍卫队跟了先皇几十年,身手再好,也都老的差不多了。
她挑了年纪最小的卫晟。
那样忠心的少年,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粹,仿佛眼中只装得下她重笙之一人。
上辈子终其一生奢求无望的安全感,竟让她如此贪恋。
她知道,这是一种毒,她不该染上的情毒。
重笙之叹了口气,颇有些倦色地望向窗外。
雨后黎明初晓,正是踏青好时节。案上堆满了各地天灾人祸的奏章,重笙之却不想瞧上一眼。
“卫晟,”她又慵懒地卧下去,“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那人仍是垂首不动。
多年的形影相随,重笙之对他的了解早已超乎自己想象。
“去灵山寺。”
卫晟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外准备事宜,里间又幽幽传来一句话。
“别去西殿了,就你我二人。”
灵山寺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寺。
重笙之一声不吭地与老秃驴方丈下着棋。
半响,秃驴方丈开口:“施主,你这棋局深晦,着实让老衲捉摸不透。”
哦,是了,重笙之这才想起来。
一个在下围棋,一个在下五子棋,二人自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老秃驴,”重笙之拨弄着手上的佛珠,几分怅然若失的样子,“你会看相么?”
“相由心生,”老方丈佛光满面的开口,“女施主这相非本相,心非本心,恕贫僧难以妄自揣度天意。”
“一派胡言,”重笙之冷笑,“看不了便是看不了,老秃驴,何故诸多借口。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方丈掀一掀眼皮,便不再作声。
“既然方丈大师看不了我的相,那我便来为方丈大师看一看相如何?”
“施主请讲。”
重笙之站起身来,笑道:“我观方丈面相,印堂之下,纹痕低陷,枯骨尖斜,稍显乌青之色,乃是大祸临头之征兆。”
重笙之走出山寺,越发觉得此间之大。
她忽然想起临了方丈老秃驴一句状似高深莫测的话。
万事因果循环,女施主从火中来,自是往火中去,起也火也,灭也火也。
女施主小心为上。
“呲”地轻笑出声。
水也罢,火也罢。
莫说这水火,那天地不公,我便逆天而行,这人佛无道,我便弑佛杀人。
回去的当天晚上,重笙之又做了一个梦,梦境很完整,不再是残垣碎片。
梦里,一个妇人从产房出来,怀中一个女婴。
“孩子生出来了?”产房外的男人搓着手满脸喜悦。
“嗯,女孩。”妇人看男人脸色一变,顺势将他拉到一边,“老姜啊,我问你个事啊?”
“你说。”男人脸色不大好,也不搓手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你跟你老婆身上有红色胎记吗?”
“没有啊,这怎么说?”
妇人小心翼翼地掀开盖在女婴半张脸上的布,揣揣地问:“那你女儿这脸上……”
场景一换,男人提着酒瓶跌跌撞撞的回家。
踹开门,揪出藏在床脚的娘儿三。
“说,是不是你背着老子偷男人,娘的,老子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你还给老子带绿帽子!”
“爸,别打妈妈!”
“爸!”
两个孩子拖住男人,那男人对着半张脸都被胎记布满的女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你个野种,看老子打不死你!!”
接着便是老街上,一个看相的老和尚面前坐着个妇人。
“大师,劳烦看看我这孩子的命。”妇人愁眉苦脸的将胎记女孩推到面前。
和尚一瞟,长叹一口气。
“生来带煞,克夫克子克亲。”
又是家里,女孩静静地趴着写字。母亲没钱供她上学,她就只好自己偷偷找出姐姐以前的旧本子学写字。
白天要帮妈妈卖菜赚钱,晚上只能偷偷点家里用剩的蜡烛头,不然被发现了又要被骂。
“丑八怪,又把我本子偷出来了!”稍大点的女孩踹翻油灯,恶作剧般撕坏丑妹妹的本子。
丑妹妹生气了,伸手去抢,一不小心推了一下对方。
姐姐跌坐在地,大声哭叫起来。
母亲闻声赶来,又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十四岁的年纪,姐姐第无数次踹翻妹妹的油灯。
家里着火了,烟和尘蔓延了整个世界。
妹妹去找睡着的姐姐,一边呛烟一边带着姐姐顺着楼梯摸索下去。
正要冲出火海,火势却越发大了。
消防员也束手无策,问,救姐姐还是妹妹。
妇人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姐姐,姐姐!
不曾有一丝犹豫。
是那样的决绝。
女孩终于在楼梯口放下姐姐,距离火场外一步之遥的地方。
然后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这命还给你们,如果有来生……
不,我不愿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