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闺秀现代养娃日记》柳如安

7、三妹

　　“二姐，你继续读书！我来照顾他，换我来照顾。”苏三妹用手抹掉眼泪，哽咽的话语中带中浓重的鼻音。

　　二姐，你把我带大，今儿让我来把你的下一代带大。

　　“二姐，你一定要毕业，做我们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将来有大出息，让阿爸阿妈好好看看，女娃子也有大用。”

　　苏三妹的眼泪怎么抹依然掉个不停，励志的话语含满了心碎和绝望，这是一直支持着苏瑾澜努力下去的动力，她要争一口气，争一口为苏家姐妹尊严和地位的气。

　　可是如今，苏瑾澜的一个错误，将要为她的将来付出沉重的代价，也许，苏瑾澜，那个曾经的苏来娣，将如同她那个土得掉渣的曾用名一样，变成万千山村妇女一样，湮灭在黄土尘埃之下。

　　苏三妹要挽救这个错误，她要去她二姐身边，她要拯救她的二姐，让她和她都获得新生。

　　“姐，我要去你身边。”苏三妹嘶哑的嗓音无比坚定。

　　“三妹，你来吧，我们一起实现我们的约定。”苏瑾澜咬紧嘴唇，不让哭声溢出。

　　电话挂断。

　　苏瑾澜再也忍耐不住，趴在床上无声呜咽。

　　她错了，她知道错了，她真的错了。

　　爹，娘，瑾澜想你们了。

　　她还记得，她走的那个下午，特意放了自己加了松香的墨锭在爹的书房，爹最爱松香墨，不知她做的墨，合不合他的心意？

　　娘前几日便说正给她做冬衣，用了庄子里新猎的白狐皮子做了毛领，月色的绸缎，给她细细绣了如意祥纹，虽然纹样子有些老气，但是用的线鲜艳粉嫩，求个平安吉祥，又娇艳可爱。

　　如若娘亲找不到她了，没人试穿那衣物，可会伤心，弄垮了身子。

　　大哥，年前中了举人，新娶了王侍郎家的嫡长女，夫妻和睦，想来腹中的孩儿已经落地，只不知是男孩女孩，康不康健。

　　二妹性子寡淡，虽然与他一母同胞，却与她并不亲近，只怕她是最不在意她的生死吧，平日里只知道读书习琴，少一个人伤心，多安慰爹娘，也算是件好事。

　　就她傻傻的三妹，整日里与她黏在一块，没了她，不知怎么个伤心法！

　　迷迷糊糊间，她睡了过去。

　　梦中她穿过厚厚的迷雾，身子如风如云又如雨，无根浮萍般飘荡在整个广袤的世界。

　　也不知飘了多久，慢慢降落在一处熟悉的府邸。

　　京城，苏府。

　　她曾经的家。

　　花厅里花团锦簇，鸟语花香。苏家的几位主子正一起在花厅宴客。

　　苏长青，苏家嫡长子。妻，王氏，上月诞下嫡长孙，苏文韫。此时正在办满月宴。

　　苏瑾泺，苏家嫡次女，神情清冷，穿着一身裙蓝色短袄，白色的毛边，同色的百褶裙，安安静静端坐在下首。

　　苏瑾汶，苏家庶女，排行第三。十三岁的年纪，生的一副好容貌，月色的绸缎薄袄，白狐毛领，如意祥纹，正是苏母给苏瑾澜做得那件新衣。

　　而她怀里搂了一个五六岁的锦衣小童，则是苏瑾汶同母所出的庶二子，苏长柏。

　　苏瑾澜目光落在苏瑾汶身上的衣物，心里很是不舒服，母亲既然是给她做的，又怎么穿在了三妹身上。

　　她四下环顾，却不见娘亲，心里焦急，眼前的事物又变了模样。

　　这是苏府的正房，摆设简单大气又透着低调的奢华。

　　压抑的咳嗽从躺在床上的妇人口中溢出：“墨儿，你去外面和你表哥下盘棋吧，别老是陪我这无聊的妇人，你的心意，姑姑都晓得。可惜......”我家瑾澜不在了。

　　“姑姑，墨儿有事拜见姑父，给您喂完了药再出去。”

　　少年的声音清爽干净，神情亲昵又不失恭敬。

　　妇人也不再劝，就着少年递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喝完了药汁。

　　“姑姑，侄儿再给您把下脉。”

　　妇人也不避嫌，伸出皓腕让他把脉。

　　“姑姑，身体已无大碍，少些思虑，便能恢复如初。”

　　少年收了手，又亲自执起笔，沾了墨写了一个方子，这才恭敬出门。

　　北地初春的冷风扫过少年俊朗的眉目，原本温润的眉眼，收敛了暖色，浮现出点点寒意。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声，让他的脸色越发冷峻，他不着痕迹地拂袖，疾步赶往书房。

　　苏诚隆，官职尚书，圣上恩宠正浓。

　　此时正铁青着脸，把一杯热茶重重砸在一名裸露着背，负着满满荆棘的玄衣男子脚下。

　　四溅的茶汁混着碎末，划伤了男子低垂的额角，鲜艳的血珠子沿着他削瘦的脸庞滑落。

　　“求尚书成全，我真心求娶令媛，请尚书成全。”

　　“私相授受，无媒苟合，就算只是一个庶女，也容不得你一个小小的举人，来侮辱老夫。”苏诚隆气的全身发抖，恨不得立马把他打出去，只是这卑鄙小人，就是看准了今日苏府，宾客盈门，他这里的动静大不得，所以是逼着他在答应这门亲事啊！

　　“只要尚书同意这门亲事，今日，吾小小一个举人，三媒六聘，十里红妆，他日我红袍加身，必为她挣来一品浩命。”

　　“小儿狂妄！”苏诚隆脸色寒色如同腊月里的十尺冻冰，已经懒得与这狂妄卑鄙小人枉费口舌。

　　“福全，把三小姐找来。”

　　他倒要看看，这对合伙算计他的小儿，最后如何收场！

　　默默注视着一切的苏瑾澜早已全身发冷，小脸煞白，浑身的气力抽不出半死半点，如同一滩烂泥跌落在漫漫时空中。

　　这个小小举人，不正是当初她在清泉寺捂着快越出胸腔的小心脏，穿了小丫头的衣服，在贴身丫头的掩护下，趁着午后众人歇息，穿过狗洞，遣开丫鬟，最最疯狂地与他在后崖约会，从8岁的女孩，长成15岁的少女，每年的相见，从最初的巧遇，到最后的相约，以及坦诚相对，交付全部。

　　她知道他天资不凡，从最初的穷书生，中了童生，中了秀才，他说他要官居一品，她从不怀疑，因为从小她就觉得他是天之骄子，如鱼跃龙门，总有一日能成人上人。

　　可是他给她的住址是假的啊，找不到他，四处都找不到他。

　　心脏撕裂一般得疼痛，让她的视线模糊。

　　如今她尸骨未寒，他却要另娶他人。

　　三小姐，苏家庶女，苏瑾汶。

　　不是她，苏家嫡长女，苏瑾澜。

　　漫天的疼痛，把她从时空的漩涡拉回，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泪水打湿了床单，婴儿床里的小文正，小猫似得哼哼，乖巧地不吵不闹，轻轻吐着泡泡玩。

　　苏瑾澜揉揉发疼地胸口，轻轻触摸了肿成核桃一样的双眼，煮个鸡蛋吧。

　　自梦中醒来，强烈的情感，随着时空地变换，也变得淡薄了一些。

　　苏瑾澜苦涩地笑了笑。

　　如果梦中一切成真，至少家中都好，少了她，正好成全了他们。

　　苏瑾澜取了粥润了润喉咙，捏了捏发胀的胸部，抱起文正，给他喂了次奶。小奶娃精力不济，等换好了尿不湿，便再次睡了过去。

　　苏瑾澜拿出英文课本，慢慢轻声诵读，在流利优美的英语发音中，繁杂的思绪被她抛在了一边。

　　天色转暗的时候，苏瑾澜接到了苏招娣的电话。

　　“二姐，我在楼下，你给我开门。”

　　轻轻脆脆，简洁明了。

　　苏瑾澜开了门，等到电梯门开的时候，一张毫无修饰，风尘仆仆的小脸跃入苏瑾澜的眼睛，明丽的笑容晃得苏瑾澜眨了眨眼睛。

　　“二姐，快来帮我拿行李，我给你带了好多广州特产，有你最爱吃的凤梨酥，还有芒果干，我还给小侄子买了一套小熊套装。”

　　到底是不一样的呢。

　　苏瑾汶何时给她带过东西，每次母亲给了东西，她只会巴巴得过来问她讨要，而苏瑾汶从父亲那里得的东西，却从不分给她半点。

　　她怜惜苏瑾汶庶出，待遇始终不如她，而她又是长姐，也不和她计较，反而处处维护。

　　现在，她穿她衣裳，嫁她夫君。

　　一根尖刺落在她心间，便再也无法用善念去想她，而显得她处处恶心，招人厌烦。如今回想二妹看她犹如看傻子的眼神，臊得脸不由自主地发红。

　　“二姐，你愣在那干啥。”苏招娣一把拖着行李，一把拉过发呆的苏瑾澜，“都说一孕傻三年，姐，我看你何止是三年，九年都不止了，这傻样哪有以前半点利落的样子。”

　　“姐，你这环境真不错，多少钱的房租。”

　　“一千一月。”

　　“那还真心便宜。姐，你还没烧饭呀，你坐着，我来弄。”

　　嗯。

　　果然是真姐妹，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没大没小，随意说话。

　　苏招娣的手脚很是勤快，就算只是16岁的年纪，但是做起家务来毫不含糊。

　　“姐，你念书给我听吧，好久没听你给我念书了呢。”

　　因为家里孩子多，苏三妹，从懂事以来就是在苏瑾澜背上长大的，两人虽只差了3岁，可是4岁的年纪在农村却已经是大姐姐了。

　　苏瑾澜自醒来之后，便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得格外好，读过几遍的课文，就能差不离地复述出来。

　　此时她手执绣针，流利的英文已经从口中缓缓倾泻。

　　细细的银针穿入雪白的婚纱裙，她就犹如造物之神，手过之处，满地桃林，恣意绽放。

　　小苏三妹震惊地看着飞针走线的苏瑾澜，优美的身段，纤细的手臂，在灯光下散发出荧光的白皙脸庞。

　　她粗糙的二姐，脱胎换骨，宛如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