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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生(修) ...

  •   大泷王朝,昌明三十五年,深冬。

      燕京连着五日下了暴雪,天气严寒,积水成冰。

      时年正值安府老爷子安墨太医六十整寿,安府大宅大红灯笼挂满全府,门前来往,盈满宾客,整个府邸喜气洋洋。

      突然一个小厮身披蓑衣,神情慌张,形容哀戚,递了一张帖子给门房。

      小厮附耳,门房听后大惊,即刻层层通报。

      “沈首辅已至弥留之际。”

      在暖阁看着孙女绣花的安夫人神色怔怔,一声叹息,这一刻终于到了。

      “夫人。”安太医推门而入,快步行至安夫人跟前,他身上的寒气,让安夫人身边雪肤墨眼的小女娃小小打了个喷嚏。

      安夫人连忙让人把孩子抱了下去,她拿出大裘给安墨穿上,又给自己披了斗篷,两人让人备了车马,赶往沈宅。

      ......

      沈宅里青松白雪,仆从们形色匆匆,面对来往的朝中大臣恭谨守礼,丝毫不见差错。

      安墨夫妇赶来后,直接被请到了书房。

      健硕依旧,华发已生的常护卫候在门口,看到两人,低头退身,那一瞬的目光,哀戚莫名。

      安夫人看了,鼻头酸涩,抓紧了安太医的手臂。安太医回望她,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进去吧。”

      门被轻轻推开。

      屋内清清冷冷,只余一人艰难而立。

      “沈大人。”

      安墨看着那一头白发,瘦骨如柴,拄着拐杖望着墙上色彩明丽画像的老人。

      沈庆之,竟然这么老了。

      他们两人同岁,他的发只是斑驳花白,而沈庆之的,好像很早以前就全白了。他的目光随着屋里的烛光轻摇。

      安夫人的视线也落在墙上,墙上的画逼真得就像真人在眼前,画中的女孩在一处翠绿的山头,漫山遍野的花朵开遍她的周身,女孩子笑容如春花灿烂,那眉那眼和她记忆中的嫡姐有七分相似。

      是她的记忆模糊了吗?

      他爱恋了一生的女人,他画得会有差别吗?

      那颤巍巍的老人转过身来,他慢慢走向两人,对着他们微微欠身。

      他的嗓音空寂寥寥,神情淡淡,他向两人致意:“这一辈子受了你们诸多照顾,最后再向你们道声谢,也道一声抱歉。”

      安墨心里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这一声抱歉,他懂。他的妻子原该是他的妻,因为她认识了他,受人陷害,了断在年华最美的时候。

      如果再有一个机会,他占得先机,结果是不是就不同了。

      安墨眸光沉沉,思绪幽幽。

      安夫人看了眼安墨,心里愈加失落,和他携手一辈子,他依然没有放下她吗?姐夫的这一声抱歉,她也懂,她对苏家种种,他对她这个苏家女心中有愧。

      “日后,我走后,还望对我的后人多加照拂,我答应她,我的子子孙孙,不论男女,不论姓氏,嫡长者将奉她香火。”

      沈庆之枯槁的脸上,越来越灰败,他大限将至,终将解脱。

      安夫人看着交代后事的沈庆之,她眼睛在刹那发红,她上前一步,喊了一声“姐夫”。

      他,只为了爱她,却遭了这一辈子的罪。

      姐姐生前未能如愿嫁他,生后他为她做的种种,她愿意喊他一声“姐夫”。

      相比于她,姐姐何其幸运,她的丈夫为她可以扛住种种压力,终生不娶,无儿无女;而她的丈夫,她为他生儿育女,伴他一生,心中却始终留恋着其他女人。

      沈庆之拄着拐杖,目光盯着墙,唇露微笑,慢慢合上了眼。

      瑾澜,我来寻你了。

      那年深冬,白雪堆满整个燕京。

      一代权臣,沈秋雨,字庆之,号独居老人,从寒门穷生,步步直上,官至一品大臣,帝皇首辅,卒于昌明三十五年腊月二十八晚。

      二十一世纪,法国巴黎,躺着病床上的一个青年睁开了眼睛。

      ......

      昏暗冰冷的厕所里,传来小婴儿短促无力如同小奶猫一样的啼哭声,安瑞满头大汗,苍白着脸,双手颤抖地托住小孩。

      接下来,该怎么做?

      别紧张,冷静,冷静。

      安瑞看着刚出生,血迹斑斑的婴儿,还有那肚子上长长的脐带,吓得面无血色,她强迫自己深吸口气,慢慢冷静下来。

      她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下来,她控制自己抖个不停的手,拿起一边用酒精消毒过的剪刀,咬牙剪下脐带。然后小心的把脐带打了个结,把婴儿层层包进准备好的毯子里。

      接下来把胎盘取出来,这怎么弄?

      网上,网上搜一下……

      安瑞也就20岁的年纪,能大着胆子给闺蜜接生已经不容易,这步骤还是她事先做了很久准备才记下的,现在事到临头,被这场面一吓,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女孩子抖着手,拿出手机,好几次都险些掉下去,她擦了擦被汗湿了的眼睛,镇定下来,染着血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点了几下。

      几息过后,女孩子放下手机,双手在晕死在地上的女孩腹部上用力推压,一边嘴里还念叨着:“出来吧,出来吧,快出来吧。”

      不知道是女孩的手法正确,还是她运气好,很快,躺在地上的长发女孩下阴娩出一个黑红色的胎盘状物体,女孩用尼龙袋迅速包好,拿出一旁的热水壶,倒了一些在脸盆里,给长发女孩简单清洗了一下,穿好裤子,这才抱起闭着眼睛睡着了的婴儿瘫软在地。

      终于结束了,还好老天保佑,一切顺利。

      安瑞缓过起来,看着这厕所一片狼藉,现在又是大冬天,刚刚生产完躺在这冰冷又污秽的地面上,肯定对身体不利。

      她在苏瑾澜面前蹲下来,剥开女孩凌乱的头发,用力拍打她的脸:“澜澜,起来,别在这里睡,要出人命的!”

      苏瑾澜终于幽幽转醒,她双目透着迷茫不解。

      “这是哪里?阴曹地府?”

      “别犯傻了,快起来,地上冷,你走得动吗?你下面留了好多血,我给你垫了卫生巾,应该能挡一段时间,够你走回寝室的了。”安瑞也不管苏瑾澜的傻话,直接把婴儿塞在她怀里,命令道,“你孩子你自己抱着,我扶着你走。”

      苏瑾澜身体虚弱,脑子也混混沌沌的,听到安瑞的话,就乖乖依着她的话走,实在是她糊里糊涂地,搞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安瑞把长发女孩扶到床上躺好,又把婴儿从苏瑾澜怀里抱起,安置在长发女孩床头边,这才拿着脸盆,拖把去厕所,把犯罪现场打扫干净。

      安瑞,是平南大学外语系大二的学生,而屋里头刚刚生完孩子的苏瑾澜和她一样也是外语系大二的学生。

      好在现在正是放寒假的时候,学校里基本上已经没人在了,她原来也是要回去的,但是因为闺蜜苏瑾澜的请求,这才拖延到现在还没回家。

      只是再过几天就要到除夕了,她应该也呆不了几天,就是走之前放心不下苏瑾澜,她一个女孩子刚刚生了个孩子,这可怎么办呢?

      要是不回去这也不可能,她爸妈都打了好几个电话来问了,她要再不回去,只怕爸妈就要杀到学校来绑了。

      安瑞一边打扫厕所,一边胡思乱想,而躺在寝室里的苏瑾澜接收了原主的记忆,神志正在慢慢恢复清晰。

      21世纪?

      新时代?

      这个世界是和她的朝代完全不一样的时代,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大学生,这大学生应该就是和她的朝代国子监一类吧,都是国家最高等的学府。她想不到这里的女子竟然能和男子一起学习,而且还有一样的竞争机会。

      甚至于未婚生子也不会被浸猪笼!

      苏瑾澜伸出手,细细打量,女孩的手很粗糙,比起她上辈子水葱一样的玉手显得丑陋得很,她又摸摸自己的脸,感觉不到细腻的肤质,只感受到一层层的角质和干裂毛糙的裂痕,大概也是疏于保养,肤质差了些。

      苏瑾澜心底还有点难以置信,总觉得这个世界不像真实的,她或许是在做梦?

      可是也不应该啊!她能感受到心脏蓬勃的跳动声,触摸自己的双手,也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

      只是她清楚地记得,她带着2个月的身孕,在一个午后,遣开了人,悄然无声地滑入了后花园的湖中。

      她那一个月总是在午后一个人在后花园呆个小半个时辰,因为那些日子闹得不太开心,下人们也不敢在她面前凑,只远远地站在松柏树下。她又故意绕到假山后面,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等他们发现,她大概也是死透了的。

      她存了必死的明志,因为她如果还活在那个世上,只会让她的父母颜面扫地罢了。

      她私自与人订了终身,又与他有了夫妻之实,无媒苟合,虽她心里还对他存着一丝的念想,一丝渴盼,但是马上显怀的肚子,而他又消失无踪。她于父母已经算是不孝,如果还要因为她的名声而累及父母和几个妹妹们,那她还是死了干净。

      至少她死了,父母虽然会伤心难过,但是却还不至于恨她。如果她活在世上,自己不得善终便罢,还要累害的妹妹们嫁不出去,弟弟娶不到贤妻,父母背上一个“不善教养”的骂名。

      只是,如果这个世界不是阴曹地府,而是真实存在,那么她现在的处境,又和她上辈子是如何相似?

      难道还要再死上一回?

      苏瑾澜望着身边那睡着了,轻轻呼吸着的孩子。

      这是她生的孩子?

      皮肤上还留有血迹,皱皱巴巴的样子,并不好看。但是却触动了她心底的那根柔软的弦,那时候,她也怀了孩子,如果能生下来,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

      或许,是老天爷给她一个机会,重新给她一个生的机会,也给了她未出世的孩子一个成长的可能。

      这就是她的孩子吧!

      苏瑾澜想到这,激动地双颊泛红,她的宝儿,是她的宝儿呀!

      不知道是哥儿,是姐儿?

      苏瑾澜伸手解开包着孩子的毛毯,看到包在孩子屁股上的东西愣了一下,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这东西叫做尿不湿后,又琢磨了一会,这才解开了尿不湿,看到了小娃儿翘着的小丁丁。

      “原来是个哥儿啊!”苏瑾澜心里更欢喜了些。

      有了儿子,她便有了依靠,这一辈子她是不打算成亲了。

      于情爱,她已有过一次刻骨铭心,那人的影子深入她骨髓,再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对他念念不忘,如再经历一次,她怕是要神魂俱灭,再也受不住。

      她得幸新生,从此吃斋念佛感念佛恩,今生只盼能伺候父母终老,把哥儿养大成人便好。

      苏瑾澜在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又恭敬地朝着西方拜了两拜这才作罢。

      她心里下了决心,转念一想,又便自己现在的困境所难。

      记忆里,原主的家庭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得上贫困,他们老家在西南山区,人口密集,文化水平都不高。因为那边地势原因,所以政府管得松,人们的思想又比较陈旧,一定要生到儿子才行。

      家里一共5个孩子,头上4个姑娘,最后一个终于是男孩,这家里面也终于歇了心思,不再往外生。

      这家里的收入是养猪的钱,还有父亲上山采树脂卖的钱,这一年到头的收入也不过千把块钱,家里又有5个孩子,就算政府扶贫,落在每个人头上的补贴也不过200块钱一年,所以,大姐和三妹、四妹早就辍了学,只留下原主和小弟继续读书。

      原主排行老二,又是个姑娘,父母觉得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根本没用,以后还不是要嫁给别人家,早早就不给原主钱读书了,要求原主要么外出打工补贴家用,要么跟着父亲上山采树脂,原主电视书本看得多,思想上有些偏激,觉得父母“重男轻女”思想重,只疼爱弟弟,不管女儿死活,便很少回家,自己勤工俭学,再加上寒暑假打工,就这么一直学到了大学。

      上了大学,原主在平南城里做兼职,认识了一个独自出来创业的小青年,两人一来二去就这么认识了,原主虽然疏于保养,但是18岁的姑娘,最是年华正好的年纪,五官又长得秀气,小青年也对原主动了心思。于是对原主各种好,买吃的,送穿的,样样事情都依着她。

      原主情感上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这么真挚的疼爱,很快就和这个小青年走在了一起,甚至因为恋爱,连一向来重视的课业都荒废了,这学期期末考试,很多学科都在及格边缘徘徊,虽然不至于挂科,却也没有资格申请这个学期的奖学金了。

      随着两人越来越亲密,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床笫之欢,而两人的隔阂产生点就是,原主怀孕了!

      小青年搞大了女大学生的肚子!

      小青年大发雷霆,要求原主把这个孩子打掉,原主不肯,两人大闹一场,那小青年扔下2000块钱不告而别!

      原主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小青年家里条件很是不错,长辈还是当官的,出了这事,家里人肯定看不上一个家境贫困的女孩子,而且小青年出来创业,搞了个广告公司,也是不愿意让家里管着,这才出来玩玩,这被一个女大学生管住,他哪能愿意!

      原主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神情恍惚,又不敢去医院,这一拖就拖到了孩子出生。可能因为孩子长得小,又是胎盘后置,所以并不显怀,等到怀孕后期的时候,又到了冬天,大家都穿得很臃肿,竟然都没有人发现她怀孕了。

      可是原主不敢去医院,在学校厕所偷偷生子,到底是设备不全,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香消玉陨,被古代来的苏瑾澜换了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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