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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朱曦碧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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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琴之后,后面又有琵琶、二胡、古筝、萧、笛子陆续登场。陆宁这些都会,且琴和古筝尤为擅长。李晞也会,但相对来说,只是浅尝辄止。
“陆兄如此博学多才,实在令在下佩服。”这话他说得十分真心。
陆宁掩住心里的小雀跃,“唔,我天生学什么都快。”
“不过……”李晞又疑惑道,“为何你最擅长的都是女子偏爱的种类?”
陆宁一愣,辩解道:“……谁说琴和古筝是女子偏爱的?李夫子不就最喜欢琴么?自己没见识还赖别人!”
李夫子,是负责教授乐的先生李东篱。
完了还嘟囔一句:“同样都姓李,怎么境界相差这么大!”
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大燕姓李的可太多了。这都能拿来怼人?李晞无奈:“我不过逗你一逗,你就奚落了我这么多句。”
陆宁不理他了。自顾自耍玩笛子去了。
她吹笛子,他就在一边聆听。她平时对他张牙舞爪的,但沉浸在乐声中时却十分娴静。就像……在豪门深院里娇养着的大家闺秀。
李晞都被自己莫名而来的联想吓了一跳。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陆宁跟自己一样是个男人啊……
李晞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有走向龙阳的嫌疑。
这一日日过下来,陆宁倒也渐渐适应了。就像很多先贤喜欢静坐参禅三省吾身,安静单纯的环境下,反而能激发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灵感。她先前作了几幅好画,最近又编了几首好曲。
开始两日,陆宁起得很早。后来发现没必要早起,也就渐渐去得晚了。大约是第十二日,李晞在闲云斋门口等了许久才看见陆宁姗姗来迟,他淡定地提议道:“你起得一日比一日晚,实在耽误我的功夫,明日起,我会按时去叫你起身,我们一道来闲云斋。”
尽管陆宁表示拒绝,但气质翩翩的李大公子第二日卯初时还是出现在陆宁屋门口。还遇上了来给陆宁送早饭的温聆。
李晞也不知是哪根筋儿不对,盯着温聆那只食篮子的目光愈发不善。温聆直接把门关了,让陆宁安心吃。
但李晞在外面,陆宁着实有些压力,胡乱吃了些就放下了。
两个人一同去闲云斋时,路上莫名有些沉默。李晞忽然开口道:“陆宁,你真的是长不大的小孩儿吧?连饭都不能自己去膳堂吃么?”
陆宁怼他,“关你什么事儿?”
“不关我事。但我实在不想看见你以后下山去到处丢桃蹊书院的脸。温聆与你根本没什么关系,你如今依赖他,若他日后对你有所图,你待如何?”
“只有你这种人才总想着对别人有所图呢!”
陆宁这纯粹是血口喷人。她就是怼他怼惯了,一时嘴快。说完了难免有些心虚,便又续道:“何况我们是结拜兄弟,互相帮忙也是必然的。”
李晞不在乎她的口舌之快,只心下暗叹,她处事待人有时还像小孩一样,可能再长两岁就晓得了。
原本不关他的事,但他莫名就是很气闷。
待看见那漫长的白石阶梯时,他忽然道:“陆宁,咱们比赛爬楼梯吧!你先爬到顶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相反,你得满足我一个要求。”
陆宁想起中秋夜喝酒的事情,拒绝道:“不要。你腿比我长,想赢我不是很容易么。”
“那我让你十级台阶再比可好?”
陆宁迟疑了片刻,还是摇头,“别骗我了,你肯定有预谋!”
李晞无奈地笑,原想诓她一下,让她答应了不要多和温聆来往的要求,没想到这回她学聪明了。
尽管说了不比,但李晞作势要往上冲时,陆宁还是下意识地跑到了他的前面。李晞在后面做出奔跑的动作,踩得地上啪啪响,陆宁头也不回,跟兔子似的跑得飞快,一路气喘吁吁,最后回头一看,李晞还在原地踏步。
他笑得直不起腰来,陆宁知道自己被耍了,气得把手里的扇子扔过去。李晞接住,见她快气哭了,也止了笑,三两步跑到她面前,却脸不红气不喘,闲庭信步一般。
他把扇子还给她,陆宁不肯理他。
“真生气了?”李晞叹气,不知不觉就开始放下身段哄她,“好吧,你方才跑了三十二台阶,那我罚我自己往上跑六十四台阶。你便不要生气了可好?”
陆宁看他一眼。
李晞见她怀疑,二话不说,就飞奔着上去了。不多不少,六十四台阶。他已经能看见闲云斋的牌匾了。
陆宁不服输,也跟着他走,但到底体力不济。待爬到他那里时,累得气喘吁吁,脸颊粉扑扑的,额角有晶莹的汗珠。
李晞皱眉道:“难怪骑马射箭那么差,你这个体力实在太差了。”
谁说她体力差了?当年她日夜练舞不知疲倦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陆宁纵有十项全能,但她最引以为豪的,却是桃蹊书院的同窗永远都不会知道的,那就是跳舞。
不过,的确是许久未跳过了。自来了这书院,在体力上训练得极少。
陆宁低着头喘气儿,许久未言,李晞伸了手到她面前,“还走得动么?我牵着你走吧?”
等了片刻,不见她回应。他心下一急,“陆宁?”
然后便听见响亮的啪的一声——陆宁猛的拍打了他那只手,用了十足的力,打完就往前跑了,一边跑,一边以胜利者的姿态朝他笑。
李晞着实被打疼了,手心都红了一片。他又想到陆宁的手也该一样疼才是,可那小傻子现在还笑得无比灿烂。
只可惜乐极生悲,陆宁因总往后看,脚下蓦的踩空了,心下一惊,身子歪了歪,就要往后倒下去!幸而李晞眼疾手快,刚好接住了她。
四目相对,李晞眸中惊慌未退,入鬓的眉峰紧紧蹙着,忍不住要批她两句,但见陆宁脸色煞白,水润漂亮的眼眸仍然有着害怕,天真澄澈中,正正倒影着他的脸,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这时,上首响起一声清咳。
李晞和陆宁抬首一看,这才发现,他们等待已久的山长祝九渊先生,不知何时已立在闲云斋门口。
鹤骨松姿,清癯矍铄。授课时不苟言笑的眉眼里,此刻似乎有几分笑意。也不知看了多久的蹦跳打闹。
“来。”他朝二人招手示意。
祝九渊在前,二人自是连忙跟上。
一路跟着走到一处书房,书房里面还有一个小隔间,打开后,走进去,里面看起来像库房,置放了许多东西,诸如乐器、书籍、卷轴等等,每一样都干净整洁,杂而不乱。
“你二人能熬到今日还安之若素,着实不易。”祝九渊指了指自己大半辈子的收藏库,“我便各送你们一样东西吧。这里面都是我这几十年来存下的,并非样样贵重,但定然样样稀有。你们可各自选一样出来。”
陆宁和李晞互看了一样,诚惶诚恐地推辞。
祝九渊摆摆手,笑道:“这是我第一回正式收学生,给什么都是应当的。你们受着便是。”
说着,他独自走了出去,让他们自己挑。
一旁的小书童陪伴他们多日,倒是第一回朝他们露出笑容拉,他提醒道:“两位公子不用如此客气,先生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往后两位也算得上是这闲云斋的主子了。”
熬了十几日,当真没白熬。陆宁也没多挑,选了一把颇为素净的七弦琴。李晞更是根本没挑,直接就朝桌边的剑架走去。那里放着一柄剑。
没想到先生竟然会收藏一把剑,山长可是纯粹的文人。尽管如今“修炼”得仿佛仙人一般,但对剑还是一窍不通的。
待二人出来,祝九渊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他视线落在二人身上,“挑好了?”
“这琴我喜欢。不知有没有名字?”陆宁道。
祝九渊摇头:“既然有了新的主人,名字便都换新的吧。叫什么,你们自己决定。”
顿了顿,又道:“都关了十几日了,以后我都不会再拘着你们。今日你们先在闲云斋各处走走吧,从明日起我再给你们授课。”
是了,他们来闲云斋多日,但从未有机会逛过。
逛过之后,陆宁发现闲云斋屋后,竟是一处山崖之巅。崖边生了一棵遒劲繁茂的千年古松,松枝上原有两只白鹤,呼啦一声忽然飞向云霄。
难怪她总觉得这里比书院冷得多,大约是因为此处是长乐山的最高峰了吧。
站在山崖上往南眺望,只觉得天地苍茫。远处有重叠的山峦,仿佛青黛色的水墨画,绵延无尽。
那么多山,也不知哪一座才是南华山。
她拍拍脑袋,想什么呢,南华山隶属于杭州府,杭州府那么远,这里如何看得到?
“想家了?”
身后响起老人温和的话语。
陆宁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祝九渊出现在后面。
她有点不好意思,还是点点头,道:“是有点想家了。我家在离这里很远的南方。”
“那日你画的一幅杏花微雨,我便知道了。”话语里透着了然和睿智。
陆宁惊讶,“让先生见笑了。”顿了顿,又道:“少时家母对我很溺爱,从未想叫我做什么大官,也不指望我光耀门楣。当日来书院她是极力反对的,是我违背了她的意思,非要千里迢迢来这里。如今不知她身体如何,是不是被我气坏了。”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触及这个话题,陆宁心有所感,竟说了许多。
“那你可曾后悔来这里?”祝九渊问。
“未曾后悔,只是觉得……”陆宁想了想,认真道:“不该惹她生气。”
说着,她取了棉帕来擦了一下有些泛红的眼睛,鼻子也吸了几下。
不远处,李晞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没去打扰,只是静静瞧着陆宁单薄的背影,半晌未动。
这日山崖边一番谈话,让陆宁心头由来已久的郁结散了不少。
离开闲云斋时,小书童很热情地把那一琴一剑装好后递到他们手上。
待二人离开后,小书童才不解问道:“先生,为何不告诉他们,那琴和剑原本的名字?”
山长笑笑,道:“若是他们知道了,宁儿定然又要换一个礼物了。何苦麻烦。”
那一琴一剑原本的名字是碧华琴,朱曦剑。碧华为月,朱曦为日。乃是天生一对。也不知他二人是怎么挑的,满屋子东西,刚好挑了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