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化人》寒山枝

39、39

　　艾布纳带着女伴走后，周慕韫看了看宴会地址，纳闷道:“这在贵宾大厅举办的宴会，参加的人应该都是西方名流吧？”

　　张柏舟道:“伯特伦家族虽然是老牌贵族，行事却从不因循守旧，文艺复兴时期效仿新贵族从事资本主义运动，工业革命之后大部分产业都开始向资本主义进化，在西方资本市场很有分量。我们现在乘坐的这艘，是伯特轮家族轮船公司名下的豪华邮轮，邮轮上多数是来自西方各行业的商业大亨。不过最近没听说发生什么大事件，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宴会，恰巧碰到宴阳，便顺手提出邀请。”

　　周慕韫道:“宴阳整天闷在房间也快闷出病了，要去放松一下吗？”

　　韩安很心塞，他以文学和经济学闻名米国，这样一场宴会，能和其他人交流的貌似也只有经济。金融中心转移这篇文章是最近米国经济领域最轰动的事件之一，作为著者的他又在场，被提起更甚者被深入讨论将不可避免。然而，就金融中心转移这一问题，毕业面试上那几十位教授可以说是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殴，自认为身心俱创的韩安一想到这个话题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昏暗无光，一腔哀恸悲痛欲绝。

　　登在报纸上的每一个单词都能换来一盆血——全是他一口一口呕出来的鲜血。

　　张柏舟侧首，问道:“宴阳，你觉得如何？”

　　韩安苦在心里，他很想回答:母国近在眼前，没心思应付他们。但艾布纳不好相与，若是驳了他的面子，他们三人这一路上恐怕不会好过。乔伊和莱幸不在旁边，韩安不敢轻易得罪这个以傲慢骄纵闻名西方经济领域的贵族。他勉强打起精神道:“艾布纳先生相邀，咱们又没有什么事，去看看也无妨。”

　　张柏舟笑着点点头，道:“嗯，好。那咱们三人晚上去放松一下。”他说完，又架起琴，奏出一首欢快愉悦的曲子。

　　三人在甲板上享受着阳光明媚、海风清爽，水浪拍击着船头，沉浸在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里，他们度过了悠闲愉悦的下午时光。

　　至黄昏三人依旧对这样美丽的时光恋恋不舍，张柏舟放下小提琴，靠在栏杆处，三人静静地享受着美丽的时光，直至夕阳沉没，余辉的温暖撤去，暗淡和苍凉笼罩海面，空气中充满了哀伤和失落，难过的好像说一句话都会无比沧桑。韩安偷偷瞄了一眼周慕韫，他面色沉寂安静沉默，气息几乎同景色融合。韩安又瞄了一眼张柏舟，在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身上，同样弥漫着悲伤低落的气息。他直觉此时这两个人一定难过的不想说一句话，只想安静地被哀伤和失落的情绪淹没。

　　过了良久，在海面彻底被夜色笼罩时，张柏舟勉强架起琴，演奏一首悲凉的曲子，映衬此时的氛围。悠扬的小提琴声被他演奏出琵琶的幽怨婉转，琴声盘桓在海面，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于是，三个悲秋伤月的人享受着寂静，并没有交谈欲望，自然没有心思去参加一屋子人的宴会。

　　艾布纳不比他的父兄，早早脱离被家族庇佑者的身份进化成守护家族的人，但他也是一个借助家族带来的便利努力前进的人，是一个努力追求完美的人。咳咳，好吧，他努不努力前进和他努不努力追求完美没有多大关系，反正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家族将邮轮公司交给他之后，他便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艘邮轮上，从船的建造、设施、装饰到船员的挑选每一个细节他都力求尽善尽美没有瑕疵。当然，家族交给他的轮船公司不仅有这一艘邮轮。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了给公司创造收益，精心策划了这次的超级豪华轮渡一周游，针对这次宾客阶层最流行音乐、歌剧，最新出的电影，最受追捧的食物和服饰，就连为了便于他们谈论最流行的话题，他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当他观察到大部分宾客都谈论金融中心转移这一话题时，心里得意自己有远见，早早想办法让金融中心转移的著者登上了他的邮轮并且参加了他的宴会。

　　是的，为了他的宴会尽善尽美，为了让韩安上这艘邮轮，参加这个宴会，他知道韩安选择做飞机离开米国国都后，便毫不客气地找到管理航空公司的叔父，要求他不要和自己抢客户，以免他的其他宾客对于宴会的满意度降低，进而影响到他轮船公司的营业。至于他的行为会不会对他叔父的公司营业造成影响。圆滑的叔父表示只是将一个客人让给自己的侄子，损失一个客户，能对公司造成什么影响。虽然最后为了用和平手段将客户让给侄子，不让韩安觉得自己是被单独强行拒绝的客户，退票处的工作人员没有告诉与韩安同行的张柏舟和周慕韫航班会照常起飞。但损失三个客户和损失一个客户的区别并不值得叔父介意。

　　迟迟不见韩安的身影，一开始艾布纳不以为意，只当是宴会厅太大了，一眼看过去不能看清楚所有人。也许an又像以前一样，专门藏在角落里等着诱惑像莱幸一样愚蠢的姑娘。不过艾布纳认为，an那种热衷于名气那种虚假的东西的人，很快就会跳出来卖弄才华，和他的宾客谈论宾客们感兴趣的话题，以此来换取众人的称赞和追捧。

　　宴会进行到中间，艾布纳看时间差不多了，一边移动位置和不同的人打招呼，一边不动声色地用目光搜寻韩安的踪影，在他几乎把宴会厅的每个地方逛完之后，依旧没见到韩安的影子。

　　失去耐心的艾布纳与身边交谈的伙伴说了声抱歉，抽身来到门口。门口的巡查的经理见到他过来，连忙来到他面前，恭敬道:“伯特轮先生。”

　　艾布纳漫不经心地问:“邀请的客人都到了吗？”

　　经理回答:“现在宴会厅里有1247位客人，宴会开始前发出去的670张邀请目前为止收回了651张。”

　　艾布纳皱眉:“你是说拿到邀请的人有没来的？”

　　经理道:“没来的人里面13张有普通邀请和6张贵宾邀请。高级贵宾邀请中查理先生因为身体……”

　　艾布纳打断他:“这些不重要，我问你，an和他的伙伴们在宴会厅吗？”

　　经理非常肯定地回答:“没有。”

　　艾布纳不敢置信:“他不在里面？”

　　经理回答:“是的，伯特轮先生，an确实没有在里面。”

　　艾布纳再次确认:“你确定你没有遗漏，或许他已经进入宴会大厅，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经理委婉地回答:“伯特轮先生，an非常引人注目，他要是靠近宴会厅，不会没有人注意到他来过。即使我的眼睛一直很忙碌，也不可能忽略掉他那样光彩的人物。”

　　艾布纳挑眉:“听你的语气，你很欣赏那个家伙？”经理的家族世代侍奉伯特轮家族，虽然生活没有到达奢侈腐败挥霍放荡的地步，但比起一般的小贵族家庭依旧是比较优越的，他不属于an诗作里怜惜和讴歌的穷苦贫民，甚至更加亲近被an抨击的贵族和资产家。这样出身的经理也会被an蛊惑，让艾布纳大感意外。

　　经理谨慎地看了一眼艾布纳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回答:“恐怕没有人能不欣赏an那样出色的人物，包括伟大的托马斯先生。”

　　艾布纳对经理的话不屑于顾，他觉得an既不优雅风趣也没有贵族的高贵矜持，空有美貌的外表却没有发挥他容貌应有的摄人心魄的魅力，即便外面的人把他吹捧得再厉害，他也没有办法和托马斯相提并论。

　　经理看艾布纳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经理并不敢和他辩解。

　　艾布纳沉默了一会儿，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到韩安没有来参加宴会这件事。尽管an看起来总是一脸蠢相，但他亲手将邀请交给了他们，an拿着邀请总不至于连宴会都进不来吧。他考虑一会儿，沉下脸用严厉的目光在守在入口的侍者和经理间来回审视，他口吻严肃地问经理:“你确定他没有被某个不长眼的家伙拦下，而你却不知道？”

　　经理连忙回答:“没有，伯特轮先生。我从第一位宾客进入宴会开始就一直守在这里，仔细核对过每一位入场的客人与邀请，确实没有见an和他的朋友们。”

　　艾布纳点点头，也没有交代什么，一个人走出宴会。

　　艾布纳此刻对韩安极其鄙视，他现在觉得an并不是拿着邀请却进不了宴会，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愚蠢，他肯定是连宴会厅在哪里都没找到。离开宴会厅的通道后，他站在交叉口，想了一会儿，决定先去韩安住的地方看看，于是就随手招了一个侍者，报了韩安的房间号，让他在前面带路。

　　邮轮的高层是高级贵宾船舱，留给最顶级的客人居住。下一层是宴会厅、运动区和歌剧院之类，往下几层是贵宾船舱，接下来是普通宾客船舱，最下面一层是咖啡厅、酒吧和餐厅之类。

　　韩安和张柏舟周慕韫几人家境都比较富裕，加上喜好清净，购票的时候选择的是隔宴会厅一层的船身中部的船舱，那里的设施完善而且环境宽敞，人员往来也比较少。由于他们三人是临近邮轮出发才购买的船票，船身中部的海景房和阳台房的船票已经售完，于是三人买了比较靠近通风口位置的内侧舱。

　　当艾布纳来到通往韩安房间的通道的时候，夜间海风吹进来，阴冷潮湿又夹杂着一股腥味，扑在艾布纳俊美的脸上。

　　艾布纳皱眉，从口袋里拿帕子捂住鼻子。就在他刚刚想继续跟着领路的侍者走时，他突然顿住了。

　　他寒着脸:“不进去了，去甲板那里。”

　　侍者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美妙，快速而利落地找准方向，朝甲板走去。

　　艾布纳再次来到白天遇见韩安的地方，果然看到三个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失意落寞的男人靠坐在栏杆旁边或对着月亮或对着漆黑的夜幕伤怀感叹。

　　怎么形容艾布纳的心情呢，愤怒、羞辱感、仇恨以及极度的鄙视蔑视。

　　这个不可理喻的男人，一屋子的宾客等着他去取悦，然而他却在这里一脸伤心地看漆黑的海面！

　　不敢直视艾布纳漆黑的面色，侍者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