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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番外篇之一《墨扬》 ...

  •   番外篇之一

      《墨扬》

      1.
      世上最不是人的就是人了!
      我不知道从哪儿听的这话,自以为说得很对!
      我瞪着眼,我想,我的眼珠子已经都红了!
      我狠狠瞪着,瞪着周围不坏好意的人类!
      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想骑我?门都没有!
      我也曾是高贵的王子,如同众星捧月,骄傲得目下无尘;我们的种群,无以伦比;我的家族,是上天的宠儿!可是,有一群恶魔,闯进我的家乡,抓捕、驱散了我们!这种动物,叫做人!
      我狠!
      我知道我打不过他们。我承认,人,很聪明,是掌领万物之首。
      可是,我不会屈服!宁可死,我也不会屈服!
      人!没有一个人,配得上骑我!
      想做我的主人,做梦!
      他们可以关我、抓我,却不能制服我。我见过懂马的人眼里射出的惊喜目光,但更多的是贪婪——有目的的眼睛都是浑浊的,我一下就能看穿!
      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知道这里人很多,很繁华,很……金碧辉煌。
      皇上。我听到他们说,要把我献给皇上。
      我知道皇上,那大概是人类里的最高首领吧。
      哼,那又如何!皇上也不配骑我!
      我咬群,不和别的马相处。我又踢又踹,不知弄伤了多少驯马人。
      最后,他们没有办法,只好把我单独关在一个笼子里,弄到了皇家郊外的野练场。
      自此,再也没有人敢妄称做我的主人。

      2.
      那天,我懒洋洋地卧倒在槽头,貌似悠闲地晒太阳。
      我看不起那些同类,他们站着,我偏要躺着。我和他们这些被人任意驱使的马不同,我们不是一个种族。我想念我的父母,我的兄弟姐妹,其实我很孤独。每天绷紧神经,敌视周遭每一个人,我也很累。
      “展大人,您这边请!能得皇上御赐赏马,这多大的殊荣!小的真是想都不敢想啊!也就是您展大人才行!来,来您这边,请、请……”
      “展某不敢当,有劳佟大人。”
      我听见了,并没有动。他们干什么我没兴趣,只要别招惹我就行,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脚步声到了我前边,却不动了。
      我立刻警觉。
      “展大人,这匹马不行……”
      那人却又往前走了两步。
      我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首先入目就是一片红!
      我讨厌他的红衣服,让我烦躁不堪。
      他也……打量着我。
      我狠狠地瞪他。
      “为什么……把它单独关起来?”
      “展大人有所不知,这马与别个不同,它咬群!不是咬这个就是踢那个。曾经有不少好骑手想驯服它,一摞它丝缰,他就咬人!有人想骑,它不是尥蹶子把你扔下来,就是把你掀下来,谁也驯服不了!被它咬伤、踢伤的,都二十几个了!”
      “佟大人,你可知……这马名为墨麒麟。这是匹宝马!”
      “我知道,要不然能献给皇上么!可它也是匹疯马啊!要惊了万岁爷,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这才远远地拴到野练场外面看管起来。展大人离他远点,仔细碰着您。您这边请,有好马给您挑。”
      他摇首:“佟大人,这绝不是匹疯马。”
      我不错眼珠地瞅着他。这个人……很特别……
      他的眼睛……很清澈。
      这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男人,身上好像有一股温和的气,让我……怎么也无法讨厌起来?甚至……连他的红衣服也都渐渐讨厌不起来。
      这是什么感觉?
      我怒!把脖子一歪重新躺倒,继续晒我的太阳。
      “哦,当然,”他忽然微微一笑,“若是一匹卧槽马,也就确实算不得什么了。”
      我“扑棱”一下就站起来,跟他猛打个照面!
      你说谁是卧槽马?!
      我个头不小,仰起脸,冲着他一声嘶鸣!
      敢瞧不起我?!
      意外地,我从他眼里看到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
      上当了?!人,果然狡猾!
      我把对他的不讨厌全部推翻,傲然地打了个响鼻。
      他问旁边的人:“你们如何喂它?”
      “把草料扔里头。”
      “饮马呢?”
      “弄水桶放里头。不敢靠近,谁挨近了它就踢就咬。”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这马棚就是个马监狱,这匹马因为不受管教,所以便关起来。”再看我时,他的眼里含着一种我不太明白的东西。
      他……同情我?
      “展大人,我不是说了,这是匹疯马。”
      他却说:“佟大人,请你把锁头打开,我想试试。”
      “什么?展大人,这可不是开玩笑,您想驯服它?千万别冒险!您要被踢着咬着,我可担待不起!”
      “你放心。”
      原来他想驯服我?笑话!
      我绷紧了后腿的腱子肉。你这个什么展大人,太自不量力了!
      “展大人,这真不行。您要有个好歹,我怎么向皇上交待。”
      “佟大人,万岁既然准我来选马,有什么事展某自会承当,决不连累了大人。请开锁吧。”
      我站着,在那儿盯着看。大锁头一开,我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刻横冲直撞出去,而是“吧嗒吧嗒”地走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打了个响鼻。
      他和以前想驯服我的大汉不同,没有纠结的肌理,也没有魁梧的身躯。
      就你这样的还想做我的主人?
      他站在那儿,红衣随着微风飘飘,走过来,伸手想摸摸我的门鬃,表示友好。
      我不吃他那套,看着手过来刚一摸门鬃,我一甩脑袋,张嘴就是一口!
      他躲得挺快,把手撤回来,轻轻笑了一声:“见面就咬,未免太亲近了。”
      嘿!
      别忙,待会儿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傲然地抖了抖,振作精神看着他。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妄想做我的主人!

      3.
      他微微一笑,看着我,踱开步,开始慢慢转悠。
      他围着我慢慢转圈。
      他转,我也转。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我非常警觉:你想骑我?休想!多少人都骑不了我,你想骑?!
      我转悠,他转悠。
      转着转着,转着转着,转得我都有点晕。
      他老是朝着一个方向转,我的警觉不由自主地渐渐地放松了。
      突然间,他蓦地拧身,一摁我的脖鬃,手一搭我肩胛骨,纵身“蹭”就跃了上去!
      我大惊!这个家伙,身轻如燕啊?那几个动作,敏捷利索,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到了我背上?!
      他一到我身上,我就急了。长嘶一声,两个前蹄“跨”就立起来!
      要知道我背上没有鞍铲马镫,更别提胶环!我心中发狠,心想就这一下就把你掀下去!
      他双腿绷紧,两手抓住了我的脖鬃。
      我前蹄着地,感觉他没下来,心想这人厉害,于是我前腿一撂,紧接着“崩楞、崩楞、崩楞”就是三四个蹶子!
      我要把他从我身上扔下来!
      他两腿紧紧夹住,像长在我身上一样。我没想到他平衡感那么好,而且非常沉着冷静。
      还是没掀下去!我来了脾气,四蹄蹬开,“戈嗒嗒戈嗒嗒戈嗒嗒”飞跑起来!
      我往东边跑下去,顺着大道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好久没这么跑了!
      我张狂起来,无人能拦!
      他伏在我身上,竟然贴在我耳边,说了声:“跑吧!跑得好!”
      行!
      我脾气上来:难道我还怕了你么!
      “蹭”!我跃出了野练场!
      后面的呼叫早被甩没声,我自信,我跑起来,没有谁能追得上!
      我仰开四蹄,速度非常之快,看山山走,看水水歪!
      我的胸中,有闷气,有委屈,正好借此发泄!
      风声乎乎!
      你不怕么?我狠狠地想,在我背上的你,不怕么?
      他一点也不沉,像是一团伏在我背上的温暖……这是什么感觉?
      又不知跑了多远,我速度渐渐慢下来,听见他说:“怎么样马兄,现在是不是感觉痛快了许多?累了没有?若是服了,我们就讲和。”
      他摸摸我的门鬃,往怀里一带,我不由自主就调回了方向。
      让我服了?
      才没那么容易!
      我一梗脖子,四蹄蹬开,接着还跑!
      这往回一跑,我远远就看见了来追我们的人和马。我腿下加急,恶作剧似的就像一阵疾风般,“戈嗒嗒”擦着他们过去,留下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真有意思!
      我畅快许多,想追上我们?没门!
      我们?
      我想起伏在我背上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了我们……?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我忽然觉得,他在我背上的感觉……也没有那么讨厌。
      我继续飞驰着,出了汗,很累,也很痛快。
      他轻骑在我背上,抓着我的脖鬃。我并不觉着疼,反而觉得,这份贴合很自然。
      我们配合得很好。
      野练场就在眼前了,我抬起前蹄,长嘶一声,站住了脚步。
      他从我背上下来,我又看到了那双清澈的眼。
      那双眼睛里含着微微的笑:“马兄,若和展某投缘,就跟我走吧。”
      我服他,因为他是第一个凭真本事能骑上我的人。可是我也犹豫地想,他能成为我的主人吗?
      又过了好一会儿,追我们的人才赶回来,一个个累得要死。
      “展、展大人……”
      “佟大人,展某就向大人讨了这匹墨麒麟,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
      “展某还想为这匹马清洁一下,不知可方便?”
      “没问题啊。这种事哪能展大人亲自动手,我马上叫人来办。”
      “不劳,我自己来。”
      有人准备了水桶,递上长把的刷子。
      他摸摸我的毛,方提了水,洒在我身上,然后拿起刷子,一点一点轻轻地仔细地刷。
      我看着他,看着他认真的样子。
      人,不能相信。
      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在动摇着……
      随着我洗得干净,本色越发显露出来。旁边的人睁大了眼睛,赞叹声啧啧响起一片。
      我不在乎。我知道自己漂亮,赞叹声听得多了。
      我只看着他。
      他退了半步,看看焕然一新的我,微扬唇角:“墨扬,就叫你墨扬,可好?”
      我脚踏土地,稀溜溜长鸣一声,打了个响鼻表示赞同。
      我是真的服了。
      我愿意相信他。
      我的名字,是墨扬!
      而这个姓展的青年,就是我的主人!并且,将是我唯一的主人!

      4.
      我以为,我会和主人潇潇洒洒,驰骋天地。
      我想错了。
      原来主人有很多的事情,甚至并不经常能带我。
      他很忙很忙。
      那日我和主人的任意纵横,原来竟是他唯一的一次放纵。
      他并不常笑。
      但是所有人都说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我们住在开封府。
      我仍然骄傲、张扬,我也试着和开封府的马和平相处,但是失败了。
      我心安理得地对自己说,这不怪我。
      于是我的主人身边又加了一条:“展大人的座骑,那是宝马墨麒麟,谁也惹不起!”
      嘿嘿。

      5.
      我喜欢和主人待在一起,但是主人让我很心疼。
      他很少开怀,总是把感情敛在心里。
      我希望他快乐。
      其实我也一样,没有真正的伙伴。我眼高于顶,宁缺勿滥。这也是我和开封府普通走马处不到一起的原因。
      在认识拓之前,一直是这样吧。除了……那个小插曲。
      没有谁知道,就连主人也不知道的……小插曲。
      那天,本来昏昏欲睡的我突然被人扯了缰绳,吓我一跳。
      面前的人我认识,是开封府的校尉,算是自己人。
      那又怎么样!我瞪着他,你想干吗?我本能地一挣,除了主人谁也别想骑我!
      “拜托你,帮帮忙!”
      他一急,竟然跟我说了话。
      “我知道你是展大人的马,算我求求你!”
      我愣住。
      这个校尉嘴里还自言自语着:“谢谢展大人,谢谢展大人了!”
      我看得出来,他很着急,很矛盾?好像……还很痛苦?
      这个校尉隐忍的眼神,我的主人也曾经出现过。
      我心一软,不由自主就跟着他出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让主人以外的人骑,帮他去追另一个人。
      可是他却突然摔下来,死了。
      我用嘴拱他,他不动。
      他真的死了。我不无遗憾地想。

      6.
      后来这个校尉竟然又神奇般地复活,我一直百思不解。
      他还曾经偷偷找过我,看着我摇头晃脑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把楼青摔死的马啊?骑马掉沟里摔死,楼青啊楼青,哥们儿真够背的。”
      我听得莫名其妙。后来知道这个校尉就叫楼青,更加莫名其妙。
      认识拓以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拓很好脾气地耐心听我说完,仔细想了想,得出结论——他也不明白。
      我忍。
      现在说说拓,我最亲密的朋友。
      其实我更想叫他拓拓,可是一定会换来他的瞪眼,我一直死皮赖脸追着他亲密,他拿我没辙,嘿嘿。
      拓,当之无愧的宝马良驹,全名日月削霜拓,家乡西夏。初次见到他我就惊呆了,世上竟还有这么漂亮的马?!通体月白色,尤其耳朵后面那两簇茸毛,竟是雪白色的!比月白还要耀眼!不愧称为日月削霜!
      他的主人笑得眉眼弯弯,在我主人面前显摆:“猫儿,赛一场?看看赢的是你的墨扬,还是我的日月削霜?”
      我忍不住在心里瞪他——拓的主人白玉堂,一抹最张扬的白,已经纠缠我主人很长日子了。
      与其说我认识拓,倒不如说我早就认识了白玉堂。
      赛马的结果,平分秋色。
      我墨扬也不是吃素的!
      难得的是拓,也是一身张扬的白,却难得有那么温润的气质,不像我,比他的主人更是好得多。
      我喜欢拓,喜欢纠缠他,喜欢他开心,喜欢看他生气瞪眼睛,就像……他的主人也喜欢缠着我的主人一样。

      7.
      当我们身边又多了一个莫名的存在——阿黄,我才发现他的主人是我早就认识的楼青。
      楼青,这个奇怪的死而复生的家伙。
      奇怪的人,奇怪的马。
      楼青的马,便是阿黄。
      皮毛发黄,其貌不扬,骨瘦伶丁,沉默寡言,蔫头耷脑……
      我和拓的身边就多了这样的一个阿黄。
      主人和白玉堂的身边早就有了一个楼青。
      奇怪的人,奇怪的马。
      就像春风化雨,就像润物细无声,慢慢地渗透进来,融合进来,却不突兀,很自然,很……舒服。
      我和拓咬耳朵,议论楼青。他在主人和白玉堂的身边,是个怎样的存在?
      我又偷偷看阿黄。
      阿黄是匹什么样的马,我还不知道。他在我们身边,又是怎样的存在?
      拓说,不要以貌取马。
      好吧,我承认,我不讨厌阿黄。
      虽然我还不了解他,但是我们的相处……应该一点也不难。
      我从来不缺自信!
      所以,一、定、不、难!
      阿黄,欢迎来到开封府!我们做朋友吧!
      骄傲如我,第一次主动提出了邀请。
      对于未来……呵呵,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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