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角落的我们》钧墨

56、继任者4

　　踏入曾留下不怎么美好回忆的地点，本来已经是一件让人不快的事了。
　　连续遇见不想见到的人，不快程度比之更甚。
　　当这两件不快的事情重叠在一起时，就更是令人不快到了极点。
　　“虽然当时被囚禁的地点是异空间的行政楼，但是每次走进来的时候都会觉得里面温度比外面低好多……整栋楼没有一扇窗户开在向阳的方位，这大概就是阴气森森吧……”
　　低着头快速走路的结果，就是不小心和对向走来的两人迎面撞上。
　　“不好意思……”
　　郑清怡抬起头，眼前两个女生手挽着手的样子……
　　是一周前在医学部宿舍楼下一边大声嚷嚷自己的部长突然发病住院，引得张子时关心则乱的那两个学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么说，她们的部长就是那个神秘前女友——
　　她往这两人身后看去。
　　正与三个女生调笑的鲁明远迅速与她们拉开距离，向她挥挥手。
　　“……”可以装作没看见吗？
　　郑清怡撇开脸，视线所对的那扇门正好打开，夏语冰抱着一叠资料从里面走出来。
　　如果存在一台摄像机对着夏语冰的脸，在与她照面的瞬间，将会有一段珍贵的1080p丝滑变脸影像资料被记录下来。
　　“我似乎警告过你，不要加入校级组织的，这里可不是拥有像你这样能力的人过家家的地方。”
　　没等郑清怡有所反应，夏语冰上前两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没有足够的觉悟，就不要妄想能爬得太高。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学校的政策，是要所有能力者加入校级组织，无一例外，不论职位大小，好像只要是能力者，就天生拥有普通学生不能拥有的机会。”郑清怡并不打算继续和她私密通话，后退两步道，“可是学姐却要我退出宣传部，难道在校级组织之外，还有野生的能力者存在？”
　　“你确实有些小聪明，可只凭这点小聪明是完全不够的。就预先告诉你吧，我绝对不会赞成你。”
　　郑清怡突然道：“学姐，你那个来了吗？”
　　夏语冰一愣：“什么？”
　　“你如果每个月的那个来了心情不好的话，月见草或者热水袋它不香吗？实在不行，校园论坛树洞区了解一下。我这个人，被别人说一句，就一定要顶十句，你想释放压力，我可能不是个合适的选择。”
　　“……”
　　夏语冰眯起眼睛，上前一步，却被不知何时插.进两人中间的鲁明远用身体巧妙地隔开，“语冰，不要为难她。”
　　“……”
　　他暧昧的台词和对郑清怡保护的姿态，将周围尚未散去的学生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了过来。
　　如果他们的眼神能翻译成汉字，恐怕全屏将满是大写的八卦。
　　夏语冰看向郑清怡的视线被鲁明远的身体挡住，只好对他道：“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何况，你又了解她多少？”
　　鲁明远耸耸肩：“我承认，她还是大一新生，我和她认识顶多也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可是语冰，你难道会比我更熟悉我的女朋友吗？”
　　夏语冰毫不相让：“认识她更早的明明是我才对。”
　　她变换角度试图与郑清怡对视，然而都被鲁明远挡了回去，只好隔着鲁明远道：“郑清怡，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
　　鲁明远如同背后长了双眼睛，用手掌把踮着脚想冒头的郑清怡按了回去：“部长和我的女朋友，有什么悄悄话需要避着我说吗？”
　　郑清怡：“……”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的谜之修罗场。
　　她不知道自己不安分的小手从鲁明远身后漏了出来，暴露在夏语冰的视线中。
　　夏语冰紧紧盯着那只手，很想越过鲁明远拉住，带着郑清怡去一个能两个人单独说话的地方，却被素来的好涵养阻止，神色一时十分纠结。
　　诡异的沉默。
　　郑清怡的视线不小心开了个小差，只见刚刚和她撞在一起的两个大二学姐一左一右占据最前排的吃瓜位置，左边的脸上写着“什么？！以为是部长和大一学妹抢男人”，右边的脸上写着“震惊！结果是部长和副部长抢女人”。
　　“……”标题可以不那么UC吗。
　　在无辜的大一学妹头顶，公关部部长和副部长的眼神激烈地交换着某些旁人无法破译的内容。
　　大一学妹有许多问号：“虽然他们好像在为我争执，但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三人沐浴着数道视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凝固在时间中的雕像。
　　僵持许久，夏语冰先别开视线：“歌手大赛的十个赞助商已经回复的有多少？”
　　被隔空点名的大二女干事两腿用力地并拢，发出“咚”的声音。
　　夏语冰侧身与鲁明远擦肩而过，余光扫过郑清怡脸上。
　　就在这时，郑清怡突然动了！
　　她反手拉住夏语冰，矮了半个头的身体被对方未能及时停止的脚步带得微微前倾，划过一道小小的弧度，脸也微微扬起。
　　她的眼睛因为探究而睁大：“学姐，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做出即将从“张”转换为“子”的口型时，她感到夏语冰的眉角抽动了一下，被她拉住的手反过来重重握了她一下。
　　鲁明远的手，覆盖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三只手用诡异的方式交叠，郑清怡的身体向夏语冰的方向倾斜，却忍不住回过半张脸有些惊讶地望着鲁明远。
　　这一幕被某两位公关部大二女性干事眼疾手快地用手机后置高清柔光摄像头抓拍了下来。
　　事后，她们回忆起这一幕，不由得感叹：“部长的眼神，副部长的姿态，还有那位身处暴风中心却一副无辜表情的学妹，真是……”
　　“世界名画！”
　　鲁明远道：“语冰，已经到公关部开会的时间了。”
　　转身之前，夏语冰深深看了郑清怡一眼。
　　这一眼，被某两位大二女性干事解读为：“那种爱而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属于了另一个人却又舍不得把她毁掉的复杂感情，真是……”
　　“缠绵悱恻！”

　　秋季学期，大多数校级学生部门的工作都以国庆为分界。接下来的两个月将是重要工作真正开展的阶段，而经过了一个月磨合的新成员们也渐渐步入正轨，在他们未曾意识到的角落，一举一动都落入部长们的眼中，谁更有培养价值，谁注定难堪大任，从此刻开始差距越拉越大。
　　10月8日，行政楼的电梯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五点一直上上下下运行中，不论是哪个楼层，都能看到来回忙碌的身影。
　　“扣扣”。
　　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下半学期在学生会广为流传的八卦女主角之一的大一学妹，敲开了广播站办公室的门。
　　一开门，七（+1）双眼睛齐刷刷定格在她身上，阿鸣和羊肉一左一右朝她扑过来，架住她固定在椅子上，手忙脚乱地给她擦脸扇风整理头发。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怎么能穿得这么随便啊？”阿鸣从自己根本没有口袋的裙子里掏出粉扑，对着郑清怡的脸左拍右拍。
　　“……啊？”
　　“不是早就通知过你了吗？虽然你现在才大一，但是作为简曼宁唯一的助理，按校规规定你是成为下一任宣传部部长的最优先人选啊。”羊肉从阿鸣根本没有口袋的裙子里掏出香水，对着郑清怡的上半身左喷右喷，“阿嚏！阿鸣你这什么香水啊味道这么冲！张子时你不要扇了，味道都被你扇散了！”
　　无辜中枪的张子时收起折叠起来的草稿纸，“不是你说味道太冲的吗？这就是女人？……”
　　“等一下。”郑清怡举起手，“一分钟以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羊肉和阿鸣的动作同时停滞了一下，同时震惊地看着对方，紧接着阿鸣的头被羊肉重重拍了一下，“你看我干嘛？不是你去通知的吗？”
　　阿鸣抱着头蹲在角落：“呜呜，昨天正准备给学妹发信息的时候遇到了上次在宾馆见过的那个帅哥，然后我就忘记了……”
　　张子时拍拍郑清怡的肩膀：“别紧张，按照校规你只要上台站着不动，等各位部长给你投赞成或者反对票就可以了，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对你特别不满，部长们都会抬一手的。”
　　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除了宣传部自己不投票之外，六个部门的部长和你都没有什么过节，公关部副部长还是自己人，肯定可以通过的。这么多年，我们广播站终于要出一位部长了，真是太令人激动了……”
　　看他这么期待的份上，郑清怡决定先不告诉他被视为“自己人”的公关部部长在十几分钟前才宣布不会给她投赞成票这个悲伤的事实。
　　尽管三位前辈一再保证所谓部长投票只是走个过场，最终的结果肯定是通过，但郑清怡一路陷入沉思的表情还是让他们十分担心。
　　就在张子时第四十八次轻拍她的后背，希望掌心的热度能减少她内心的不安时，郑清怡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学长，不要再拍我了，我一点也不紧张。”
　　张子时正要松口气，就听她说：“我在考虑要不要退出竞选。”
　　“什么？！”他没来得及松出来的这口气差点把他噎死。
　　羊肉和阿鸣一人一边握住她的手：“清怡，这次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郑清怡道：“当然，宣传部部长要是年年都暴毙，还会有人想当吗？”
　　“在简曼宁的高压统治下，我们广播站的经费已经被削减到不能再减的地步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废了！为了拯救广播站，你一定要成为偶像……呸，成为部长！”
　　郑清怡道：“可我现在已经是偶像了，我可以成为属性是部长的偶像吗？那是什么属性啊，没有肥宅会为此买单的好吗！”
　　“部长和普通干事的奖励分可是差很多的啊！而且在学生履历上的分量也完全不同。”
　　郑清怡道：“可是我连当部长要干些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阿鸣托下颚：“也对，学妹毕竟才入学一个月……”
　　脑门立刻被羊肉暴打：“不是都让你给她介绍部长职能了吗！你竟然为了帅哥就忘了！”
　　阿鸣抱头鼠窜：“呜呜，人家不是故意的……”
　　“帅哥的联系方式要到了吗？”
　　“没有……”阿鸣停下逃窜的脚步，自豪道，“学妹你看，我也不是很不靠谱嘛！帅哥摆在眼前，我都没有去要联系方式！啊！”
　　回应她的是羊肉更猛烈的暴击：“你还有脸说！连联系方式都要不到的屑！”
　　“……”

　　在闹哄哄的背景下，郑清怡显得异常沉默。
　　一份未曾设想过的重任突然加在肩膀，犹豫和不自信都是必然的，不过这并不是让她萌生退意的理由。
　　简曼宁唯一的助理？
　　好像确实有那么回事，9月18日的早晨，为了吸引简曼宁的注意，掩护藏在走廊上的张子时和观月他们。
　　但她以为，当时简曼宁答应得太过轻易，并不是认真的。加上不久之后她就将自己囚.禁在异空间的办公室暗门里，或许在当时的她看来，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一切的许诺，不过是无需兑现的空头支票罢了。
　　“没有足够的觉悟，就不要爬得太高。”
　　夏语冰严厉的警告回闪过脑海。
　　原来她那莫名其妙的敌意是出于此。
　　不，也许那并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变相的维护。
　　简曼宁和黄子稻制作出的恐怖生物，如山般堆积的残肢断臂，还有混杂在草木清香中粘腻的鲜血味道，清晰得仿佛就像昨日发生的事。
　　简曼宁的身体最终被尖利的枝桠穿透，修长的四肢无力地垂下，喉管正中央伸出一根分叉两端的枝条，尖端还挂着从伤口带出的，撕裂的皮肉。雪白的长裙一点一点被鲜血浸透，再从最低点落下红色的液滴，积蓄在地面的砖缝里，形成潺潺血溪。
　　就像被伯劳，这种美丽而残忍的猛禽献祭的猎物一样。
　　秘书长助理田竹笑曾经无意中向她透露：“部长和普通部员之间相差的何止是鸿沟。就算是副部长，只是多了一个副字，能掌握的信息和拥有的权限，与部长们也并非一个量级。”
　　在这个学园中，学生会部长的职位意味着什么，身边没有一个人能为她解答。如此前提下，知道答案的夏语冰提前作出的警告，便有了足够沉重的分量。
　　她觉得她应该还需要再思考个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知何时，慕晓雨来到了她的身边。大一的成员们虽然一直在场，却始终没能在三个前辈的空隙间找到插嘴的机会，“但是已经到手的东西没有理由让给别人，不是吗？”
　　“晓雨……”
　　就像是热血剧里的女主人公犹豫不决时，同伴们依次说出令她下定决心的鼓励话语的老套剧情那样，广播站的新成员们一个个说出了自己的台词。
　　“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做到的。”
　　郑清怡眼眶湿润：“程润……”你的话真是像极了节日时群发的短信。
　　“想要探究学园的真相，当上部长是必经之路。既然这样就不要再顾虑了，去做就好。”
　　郑清怡热泪盈眶：“雨鹏……”只是过了一个假期而已，你怎么像大豆转了基因一样，变化也太大了吧。
　　“去啊郑清怡！干翻那些没马的家伙！”
　　郑清怡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冬至……”没马的家伙指的是谁啊冬至？等等，这句话该不会是玥玥说的吧？要是叫错了名字岂不是很尴尬？毕竟在她眼中冬至的存在感就像喜马拉雅山顶的空气那样稀薄……
　　“所有不给你投赞成票的人，我见一次就揍一次。”
　　郑清怡感动地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太好了，玥玥……”刚才那句祖安语录果然是冬至说的。
　　“……”
　　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投射在她脸上。
　　郑清怡抹去泪花，仰头望去，在林玥背后站着的那个人——
　　夏语冰冷冷向围在秘书处会议室门前的一群人点了点头，那不带温度的目光着重关照了一下郑清怡，一言不发地推门进去了。
　　郑清怡跟在夏语冰身后走进去之前，最后的动作是给了林玥一个殷切的眼神。
　　林玥以温暖的目光回应。
　　郑清怡嘴唇翕动：“玥玥……”不要只是看她啊玥玥，就是这个人要给她投反对票，请你见一次揍一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