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姽婳》予渔

8、第七章

　　这部电影大大小小演员加起来百多号人，昨日因着片场排期，有许多演员不在，错过了警员询问的很多演员听到这个消息后后悔莫及，有心思活络的更是直接跑到了王导跟前表达关心，赌咒发誓自己在某时某地见到过王川，却没有注意到王导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那个前日被骂哭的叫做莫雪凝的小演员昨日没有戏份，且之前因为哭泣眼睛肿了起来，为了躲避剧组人的落井下石，她昨日一整日呆在旅馆并没有出门，听到同剧组的女演员炫耀般说起这个消息，莫雪凝正在喝水的手忽然一抖，弄湿了半个前襟。

　　那个女演员见到莫雪凝这般情状，脸上便含了三分讥诮，“雪凝啊！不是我说你，就你现在这胆量，还想成为大明星？……哼！”

　　莫雪凝脸上青白交加，咬牙没有说话。

　　戏仍然在照常拍，这部主打恐怖灵异的戏投资方想抢在七月半上映，如今已是四月中旬，原本正是赶戏的时候，耽搁了2天已是极限，再耽搁下去投资方肯定会提出异议，最近这些年可是有好些年轻导演声名鹊起，纵然自己有几个奖项撑着，但也并不是非自己不可，借用投资方的代理人昨晚捏着一个小明星的下巴调笑其实是敲打王导的那句话，“这年头啊！只要有钱，啥也能换！呦！美人儿，你这下巴是多少钱换来的？……”那个小明星垂下头娇笑，眼里是赤luoluo的野心。

　　因而纵然王导心力不济，却也只能皱眉阴沉着脸站在了摄像机前。

　　“卡！”一场戏又停在了莫雪凝那里，王导的神情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剧组众人看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然而出乎众人所料，王导却没有发火，只是皱着眉头走到了一旁，“小莫你给我过来！”

　　莫雪凝抬起头，眸光惊愕，脸上一片恰到好处的茫然，顶着众人或是妒忌或是不解或是复杂难辨的目光走到王导身旁。

　　很久以后，当莫雪凝脱离了这个浮华的圈子生活归于宁静，她恍然间发现，这竟是她那几年演艺生涯中发挥最好的一次，然而，那时‘他’又是如何发现蹊跷的呢？彼时的莫雪凝想起那个如日中天之时忽然陨落的‘他’，心中只余感慨。

　　王导带着莫雪凝，又走远了些，直到一个众人再也听不见他们谈话的距离，远远望去，王导拿着剧本似是正在跟莫雪凝讲戏，而莫雪凝仍然一脸懵懂，不住地摇头，随后又哭了起来。

　　“莫雪凝这根朽木！她凭什么，竟能让王导单独讲戏！”一旁的女演员浓妆的脸上满是嫉恨。

　　埋首剧本的萧墨抬起头，眉头微皱，纵然离得远，二人的对话却随着风声清晰地进入了他的耳朵。

　　“莫雪凝，是你信誓旦旦说你能拴紧他我才给了你这个角色！你就这点本事？”王导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嫌恶，怒斥着垂头的莫雪凝，声音接近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嫌我给你的角不大！故意绑架他来威胁我？”

　　莫雪凝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王导，我怎么敢这么做！是我的错，那天我那个来了身体不舒服，他说要去酒吧寻乐子，我拦不住他……他就一个人出去了，后来也不见回来，我以为他不要我了，怕说出来您撤了我这个角色，我就不敢说……王导，是我的错，我那天该拦住他的……”莫雪凝不住摇头，后面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哀求。

　　王导看着这个女孩眸光恐惧，涕泗交横，脸上哭得毫无一丝美感，倒是没有怀疑她在演戏，如若她有这般演技，她在片场就不会给自己骂得这般狗血淋头。

　　“不要哭了！”王导皱眉，声音愈发不耐，“你最后见到王川是什么时候？”

　　“上……上周三……”莫雪凝流着泪，缩着肩膀恐惧地望着王导。

　　“你要敢骗我的话……”王导眸光狠戾，声音压低。

　　“我绝对不敢骗您的！”莫雪凝连忙否认，因为害怕，眼泪又出来了。

　　王导没有再说话，似乎连再看一眼莫雪凝都觉得嫌弃，沉着脸又回到了摄像机前。随后叫来了编剧。

　　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剔除戏份连半小时都不到。

　　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众人心思复杂，没有人敢靠近远远地在角落蜷着身子发呆的莫雪凝。

　　最终，还是副导演一脸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柔软却不容拒绝，“雪凝，你明天不用来剧组了……”

　　莫雪凝怔在了原地。

　　副导早就料到会如此，表情微妙地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眸光里却闪过一丝轻蔑，这样的花瓶，早就应该踢出剧组！

　　莫雪凝脸埋进胳膊，再次蜷缩在了角落。

　　副导如避瘟疫般远远地避开。

　　没有人知道，此刻众人眼中绝望哭泣的莫雪凝那埋在胳膊中的脸上快意的表情。

　　……

　　又一天又过去了，王川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警察在凰镇后方绵延的大山深处检测到了王川手机的信号，好不容易进入深山，现场却只有大树底下一只被丢弃的手机。

　　办案的警员皱紧了眉头，既然不图财，那……王川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另一组在街上探访的警员也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讯息。

　　因而，警方再次找上了王导，旁敲侧击王导是否曾经得罪过什么仇家。

　　王导这两日明显憔悴了许多。消息已经瞒不住他的前妻，那可怜的妇人无法承受这个消息已经进了医院，至今仍在昏迷当中，昏迷前留给王导的最后一句话是，“王柏雄，要是我的儿子再也回不来，我就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恨意刻骨。

　　王导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失败。他对不起自己的前妻，如今连自己的孩儿也守护不住。

　　王导用力地回想他究竟有否得罪过什么人，可是他想破头也实在想不出来，他年青的时候仗着自己是名导演在这个声色犬马的圈子里干过的混账事多了去了，得罪过不少人，其中有几个确实是一伸手就能捏死自己的人物。

　　王导感觉到一种刻骨的无力。

　　他颓然地垂下头，声音头一次流露出浓浓的疲惫，“有个前几天已经杀青的女演员，她听说了王川的事情后，昨天打电话跟我说她上周三曾经看见过他，当时还打了招呼，王川当时说要去酒吧！”

　　警方听到这么一条线索并没有太高兴，凰镇的酒吧上百家，要在其中找出王川去的那家实在是太难。

　　然而当警方追问那个告知线索的女演员的具体联系方式时，王导却以那女演员跟着别的剧组去了深山没有信号为由拒绝了警员的进一步追问。

　　无奈，警方只能顺着这条线索去凰镇的酒吧一间间排查询问。

　　与此同时，收拾好行李正欲离开的莫雪凝，房间里来了一个她意料不到的客人。

　　“萧……萧墨？”莫雪凝的声音磕磕绊绊，她实在想象不到萧墨这种咖位的明星找自己会有什么事。

　　萧墨高莫雪凝一个头，修长高大的身形在莫雪凝的头上投下一片阴影，莫雪凝身子一颤，只觉莫名的威压。

　　“你对王导说了谎。”萧墨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宛若一道惊雷猝不及防间劈了下来。

　　“我没有！”莫雪凝的瞳孔倏地放大，立马否认，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尖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莫雪凝脸色青白交加，转身便欲关门。

　　萧墨偏着头，黝黑的瞳孔映照着柔和的日光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色彩，浑身的气势忽地松懈了下来，一个近乎无辜的表情，此时的他声音似是带有魔力，浑身如同有光晕流转，“我说错了，你并没有说谎，你只是对王导隐瞒了一些事情。”

　　萧墨瞳孔漆黑，深不见底。

　　莫雪凝闻见萧墨身上的香气，这是截然不同于现代香水调制的味道，清新优雅，又带着一丝神秘古朴，这是莫雪凝从未闻见过的香味，让人闻之不觉心安。

　　莫雪凝神情有些恍惚，关门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神情很是憔悴。人们都以为她是被赶出去剧组受了刺激，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到半夜，她都会梦到王川浑身是血地向自己扑过来，声音凄厉，“你隐瞒了真相！你隐瞒了真相……”

　　猝不及防间，莫雪凝的泪流了下来。此时她的表情平静，声音冷然，完全没有面对王导时候的歇斯底里，她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倾诉的欲望，纵然那人是她并不熟识的萧墨。

　　“请坐！”莫雪凝让开了门。

　　“萧墨，你永远不知道你多么让人嫉妒，生得好，演技好，一出道就被人捧着，有那么多粉丝喜欢你……”莫雪凝望着生活中永远面无表情的萧墨，露出一丝苦笑，却也不指望他接话，只是自顾自地叙述，“我从小梦想成为一名像你一样的明星，为此我牺牲了很多，这个圈子里的黑暗超出了我的想象，但是我咬着牙都坚持下来了……”

　　“那一天，王导找到了我，让我拴住他儿子不给他惹是生非，作为回报，他会给我在戏里安排一个角色……”

　　“说出来也许你不信，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是第一次做！”莫雪凝的眸中再次浸出了泪光，“我纠结了很久，然而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天降的好机会，于是我答应了，处心积虑接近了王川，成了他的女朋友……”

　　“结果我却当了真！”莫雪凝的眼泪终究又流了下来，“我以为王川只是无能了一点，但他对我至少还是有几分真心，直到那天晚上……”

　　莫雪凝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夜晚，喧嚣声震天的酒吧，舞台上清唱的妖媚的红衣女人，厌恶地弃自己而去的王川……

　　“王川跟着那女人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莫雪凝长舒了一口气，在她说出一切后心里头居然有一种难言的轻松，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通透，四肢肺腑都似是变得畅然起来，她望着眼前仍旧面无表情的男子，心头有有一些后知后觉的惊讶和莫名的诡异，自己为何会将一切全盘拖出给萧墨？

　　忽然间，她心里有些发凉，不敢再望向萧墨的眼神。

　　红衣女人？

　　萧墨眉头一皱，断了对莫雪凝的‘摄魂’，这是一种类似‘催眠’的术法，可诱导人不自觉说出心里话，此时莫雪凝正是心烦意乱时候，自然很快就说了真话。

　　在萧墨的记忆里，他认识一个如同莫雪凝描述般妖媚神秘的红衣女子。

　　莫雪凝这里再也得不到任何有用的讯息，萧墨起身告了别，文质彬彬、礼貌如同绅士，和之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

　　望着萧墨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也看不见，莫雪凝只觉心头莫名的威压终于消失不见，她垂下头，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头一次认真思索：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这个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