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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年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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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一袭白衣青罩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停马在江边的富居亭休息。
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此时正是琅州最为繁盛时节。比之山花江火更为耀眼的,便是此地朱门富户孟家庄。只需沿着青杏渡口一路向西,琉璃瓦为顶,玲珑砖作墙,珠箔琼钩,金窗绣户,繁华至极之处便是。
青衫男子拍拍马儿,“去吧!”只见那红髯的高头大马转身朝江边走去喝水。男子一笑,也取出水壶痛饮了几大口,待得缓过气来,看着这富丽堂皇的精致亭台,心下暗道,这琅州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天下第一富庶之地,就连江边供行路人休息的亭子和小道都如此富丽堂皇,不知是否比得起石崇的金谷园,想来这孟家庄庄主也不过是个繁华富贵的一俗人而已。转念又想,单凭世代相传的凌空斩就足以独步武林,却又置身武林之外,师父此番还特地命我自来给他送请柬,护送他前往昆山,这孟庄主定然有他过人之处,但其为人又久居内室,以至江湖上对他总是所知甚少。
青衫男子正自想着,竟没发觉亭边树丛簌簌作响。“你是什么人!来我孟家庄做什么!”不知何时,一年轻男子竟已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青衫男子一惊,随即正色道:“在下昆山派曲敬亭,有事求见孟庄主!”
“昆山派?”男子闻言把剑一收,说道:“原来是找我爹的。”曲敬亭转身一看来人,拱手道:“原来是少庄主,真是失敬。”心里却想道,这少庄主果然是这等好人家出身,玉面书生气质,一身白衣,剪裁精良得体,若生为女子,倒真是位佳人。
“你找的是我爹,敬我做什么?”少庄主有些不耐,一蹙眉,“你们这些个门派人说话都文邹邹的,像一根根木头一样,没趣!”说完吹了个响哨,一匹俊俏的小红马应声往亭子走来。
曲敬亭忙问道:“少庄主,请问此去离贵庄还有多远?” 少庄主一个翻身轻跃上马背,说道:“你再往前走,不久就到了。”
少庄主手持缰绳,随即架马疾驰而去。曲敬亭望着少庄主远去的背影,叹道:“富贵乡里富贵人,真是不假。”又自忖太过愚笨,累得昆山派丢了面子。
曲敬亭不觉哑然失笑,“走吧!笨木头,去见孟庄主!”翻身上马,继续往前赶路。及至市井人流多处,曲敬亭便牵马而行,行了约有半个时辰,便到了孟府。门口两只雄伟的石狮子,竟比马儿小不了多少。
待得呈上拜帖,不多时,一个老奴开门迎道:“原来是曲大侠来了,快快有情,我家庄主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孟老庄主今年五十有四,除却鬓发胜雪,长须如霜,面孔看着却像刚出四十的青年男子,目光有神,神采焕发。身边站着许多的丫鬟小厮都低眉垂首,敛声屏气伺候着。
曲敬亭忙下拜道:“晚辈昆山派曲敬亭,拜见孟老庄主。” 孟庄主和蔼慈祥,笑道:“快快请起!无求真是太过周全,既是六十大寿,就算他不下请柬,我也是必定要去凑个热闹的。不过他都是这样青青白白,看着寡淡。我倒喜欢花红柳绿,看着也热闹些。倒是劳烦了你跑这一趟。”
曲敬亭忙道:“家师大寿,徒儿自当效力,岂有劳烦之理。”
孟庄主笑道:“收到无求来信,我们便开始准备,后天一早即可动身,也不至于路上仓促。我那孩儿们都出外去了,明日才回来,家里就剩我这个老头和小孙子了。”说罢笑着一招手,“来,念之过来,见过曲大侠。”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应声跑了过来。
“爷爷!”孟念之虽然还小,却也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念之拜见曲大侠!” 曲敬亭忙把他扶起来,又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但见他样貌端正,尤其是眼神清澈,令人见了心生欢喜。
孟庄主笑道,“好,好。曲大侠一路奔波劳累,风尘仆仆,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边上一个小厮忙道:“庄主放心,上房早已备好。请曲大侠随我一同前往。”
孟老庄主点点头,曲敬亭拱手道:“多谢孟老庄主美意,请恕晚辈先行告辞。”
经过半个多月的风尘仆仆,好容易到了孟府,看着孟庄主令人备下的上房,足足是自己昆山上房间的三倍大,房内装饰陈设富丽典雅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四角还放上茉莉香花,还有芳香玉液的沐浴金汤伺候,曲敬亭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某个小姐的闺房一般。
好好沐浴了一番后,曲敬亭躺在软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足足睡了十个时辰,直至第二日快中午了曲敬亭才醒过来。简单梳洗后,刚出房门,忽而听见不远处有人吹箫。循着箫声信步而行,只听得曲调悠扬,时而如小溪潺潺,时而如细雨沥沥,过渡自然而洒脱。他并不是十分懂得音律之人,却也听出这是《诗经》中的《邶风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邘;爱而不见,搔首踟蹰。”一个美好女子相邀我城邘一见,却又迟迟不肯露面,令人心急不已。往常只听得二师兄用琴弹奏过此曲,却不想箫声更为悠扬洒脱。正听得入神,箫声却突然停了。
“喂,你傻傻站在那里干什么。”曲敬亭循声一抬头,那坐在树上的分明是昨天见面的少庄主,此刻却是一身月牙白的女子装扮。只知少庄主男装英姿飒爽,潇洒不羁,却不意原来是个女红妆,干净明丽的笑容直看得曲敬亭呆住了。
女子跳下树来,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
曲敬亭忽觉失礼,忙抱拳道:“在下昆山派曲敬亭,打扰小姐雅兴,实非我意。”
他话音刚落,女子就捂住了耳朵,“又来了!你叫我飘飘就可以了。曲木头,你会吹箫吗?” “略懂一点,不过我资质太过愚钝,所以吹得并不好。”曲敬亭道。
“哈哈,我早看出来了,昨天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这个木头怎么会懂音律呢?”飘飘拍手笑道。
曲敬亭讪讪地笑了,“我虽不通音律,但我的二师兄却十分精通,我曾听他弹过这曲,却没料到用萧吹奏原来会别有一番风味。”
“你听过?那好,我们上去,我再吹一曲你听听。”说完,飘飘双足一点地,轻盈地上了树。曲敬亭笑了笑,也纵身一跳,与飘飘并排而坐。
曲敬亭从小就拜师学武,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此清新灵动,不觉痴了。这一下午,二人就在树上吹箫唱歌,谈天说地。
及至傍晚,一小厮过来请二人吃晚饭。
席间,只见一未见过面的儒雅男子,风度翩翩,一身淡蓝色的锦衣华服,孟老庄主笑道:“敬亭,你和飘飘想必已经认识。这是我的儿子,念之的爹。” 那人接着笑道:“早听爹提过曲大侠,今日得见,实属乐事。在下单名一个扬字。”“孟扬?原来少庄主就是江湖上扶危济困,侠义心肠的孟公子,大名真是如雷贯耳,得见真人,才是我的大幸啊。”曲敬亭心里早对仁义大侠孟扬敬佩不已,却没想到竟是孟家庄的公子。
孟扬笑道:“您过奖了,不过是江湖之人抬爱,所以得的虚名罢了。”
飘飘撇撇嘴,说道:“快吃吧!佩服来佩服去,菜都凉了。也不嫌绕口。” 大家一愣,笑了起来。
孟老庄主摇着头笑道:“真是让你见笑了,我这女儿从小潇洒不羁,恣意汪洋,十足的野丫头!” “爹!”飘飘脸颊微红,含嗔地看了一眼孟老庄主,又偷偷瞥了一眼曲敬亭,发觉曲敬亭也正笑着看自己,羞红了脸,忙低下头。
几人谈笑甚欢,因第二天还需早起上路,便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少庄主与飘飘陪同曲敬亭骑马在前,老庄主与孟念之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为了不引人注目,行李带的不多,随行的也只有几个小厮。
行至一密林之中,天色渐暗,若是加快脚程,说不定还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出林。但眼见老庄主与念之神色俱疲,少庄主便打定主意,在密林中就地休息一晚。到底是各人江湖经验不足,殊不知这密林之中偏僻之处却是最容易发生变故之处。
老庄主与少庄主、念之吃着从家里包过来的点心打发了一顿。曲敬亭与飘飘就着小厮找来的柴火烧肉吃,便作一顿晚饭。
一时间饭饱后,竟闻得一阵异香袭来,四处弥漫,又不知从何处起。
“好奇异的香味。”飘飘道。
少庄主也下了车,说道:“从未闻到过这样的香味,似是花香。”
曲敬亭手握住剑把,说道:“这异香实在诡异,还是小心为上。大家赶快闭气!”
众人闻言,皆不敢大意。
忽而,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笛声,哀怨感伤,如泣如诉。在这样异香的衬托之下,更显诡异。
飘飘暗想,这曲调似乎在哪里听过。
而少庄主霎时脸色大变,道:“她……是她……”
曲敬亭不明,老庄主却下了马车,说道:“唉,该来的总也跑不掉。只是没想到十年之约,竟碰巧在今日赶上。是我大意了。”说着,朝密林中喊道:“出来吧,要报仇,躲着怎么报?”
少庄主也镇静下来,说道:“既然都来了,就出来吧。” 飘飘猛然想起,自己十岁之时,大哥与嫂子成婚那日,曾有一女子前来送礼,送的礼即是这支《绿衣》。“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此曲原是悼念亡妻之作,哀怨凄凉,婚礼众人无不惊骇。
笛声忽而停止,密林之中传出女子尖刻凄凉的笑声。 “哈哈哈!好个孟公子,侠义心肠,扶危济困。咱们十年之约,你倒是抛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了!”话音未落,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手持一笛一剑飘然而至。
“当年是我技不如人,不能取你性命,如今十年之期已到,你就自行了断了吧,其他的人我可以不杀。”女子看着像是三十几岁,却是满面风霜。
小厮们见状纷纷拔腿就跑。
“叶娘,当年的事原本就非我所愿,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孟杨叹了口气。
“哼!你这负心汉,当年我武功不如你,不能取你性命,今天,我要你儿子的命来偿还我儿子的命!”林叶娘说着,朝曲敬亭等人喊道:“我与你们并无恩怨,不想死的就快走!”
曲敬亭拔剑说道:“这位姑娘,虽然不知你与孟兄有何恩怨,但我奉命保护孟庄主一家前往昆山。绝对不会任凭姑娘滥杀无辜!”
林叶娘冷笑一声,道:“哼,不自量力。” “曲兄,我孟扬感激你的大义,但这是我与她之间未了的恩怨,烦请你能够答应我一件事。”孟扬道。
“少庄主是想……”
“帮我照顾好我爹和妹妹,还有小儿念之。孟某就死而无憾了。”
飘飘却怒道:“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如果哥哥死了,爹爹和我能安乐地活下去吗!念之一生下来就没有娘了,现在你也不要他了吗!”
孟扬苦笑,说道:“飘飘,麻烦你帮我带大念之,哥哥感激不尽。”
林叶娘冷笑道:“哼,好个家庭和睦,多情多义之人。”
“你这疯婆子!为何这样对我哥哥穷追不舍!你的那些本事,不都是我哥哥教的吗?我就不信,你能有多大能耐!看剑!”飘飘话音未落,就拔剑上前,空中一个前翻,挺剑直刺向林叶娘。使的正是孟家代代相传的凌空斩中第二十三招“凌霄一剑”。
林叶娘轻哼了句“不自量力。”就只一抬手,将要近身的剑竟似被吸住一般,任凭飘飘如何运功,就是无法再靠近分毫。
林叶娘微微一笑,猛地一彻劲,飘飘竟觉自己手脚尽绵软无力,硬生生从半空中跌落。
“飘飘!”曲敬亭着急大喊。
飘飘心里一惊,怎的自己内力竟如此之弱。
林叶娘大笑道:“哈哈哈哈,就凭你还想杀我?你们全都中了本门的芙蓉玉面散,越是使内力,毒素走得越快。”
曲敬亭暗自使力,却发觉自己也无法运功。
飘飘怒骂:“卑鄙!你使暗招,算什么好汉!”
林叶娘冷冷道:“我本就不是好汉,何况,对付奸诈之人,何须讲道义!”
飘飘心里恼怒,却也不由得惊叹,十年之间,林叶娘的功力竟进展得如此之快,就算不用下毒,恐怕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
孟老庄主双拳紧握,颤颤巍巍道:“叶娘!当初害死你孩子的是我,你要是想报仇,就冲我来,不要伤害他们!”
林叶娘道:“老庄主,当初是你救了我,我不敢对你有何怨言,但我是断不会放过这个负心汉的!”
孟扬对曲敬亭道:“曲兄,我求你了,带飘飘他们走吧!”
曲敬亭却道:“临危之时自己逃亡,岂是侠义之人所为。孟兄高义,我就算死,也不会抛下你不顾。”
“曲兄!”
“哥哥你别说了!”飘飘道,“曲大哥,你走吧!这是我们孟家的事,无谓连累了你!”
曲敬亭知道留下孟扬,他就必死无疑,但自己现如今也中了毒,又无法帮上忙。而飘飘也是绝对不会留下兄长一个人自己离去。
曲敬亭看着飘飘,心里打定了主意。“飘飘!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啰嗦!既然你们都这样想死,那我也不必顾虑了。”林叶娘说着拍了拍手。
只见从天而降四个如花般貌美的女子,个个衣袂飘飘,香气宜人。恍惚间竟有若仙女从天而降。只杀气太重,令人望而生畏。
“梅庄主,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吧?”
“教主放心。小孩儿已经安置妥当。”衣服上绣着雪花红梅的女子说道。
众人心里皆是一惊。
孟扬急道:“念之!念之不在这里!你把念之怎么了!”
林叶娘大笑:“哈哈哈,当然是送去和他娘团聚了。”
孟扬怒道:“叶娘!你……你真是太狠毒了,一个孩子你都不放过!”
“哼,那我的孩子又有谁可怜过他?”林叶娘想到自己的孩子,就万分恼怒,“臭男人,你受死吧!”
说完竟就着自己手中的紫笛刺向孟扬。孟扬本是对其有愧,打算就死,可如今想着缈缈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孩子就这样死去,心里实在没法平复,就拔剑迎战。
孟扬已豁出命去,心里的悲愤全然化作了手里的剑气,竟能将凌空斩中一招“慕峰凌云”使得凌厉万分。
林叶娘有些吃惊,却很快就恢复,用笛子一挡,随即又回剑一刺,正是自己所创“花绝剑法”中的“花香入梦”,名字虽然美丽动听,但却是花绝剑法中的致命杀招。直指孟扬心口而去。
曲敬亭连忙拔剑上前,想打开林叶娘的剑。哪知林叶娘一挡一刺竟都在一瞬间之内,根本来不及相救。此时一旁的四个女子一齐挥剑上前阻挠。一时间花香四溢,四女子似是舞蹈一般,身段柔美,却迅疾异常,纷繁美丽,令人眼花不已。
曲敬亭在其中接挡不暇,心里暗想,这剑法竟好似那公孙二娘的《剑器舞》,快而不乱,剑光似闪电一般,快得令人无从看出破绽。这四女子莫非就是江湖中传言的花绝山庄四庄主?一这样分神乱想,四女子的剑随即步步紧逼,曲敬亭慌忙定下心神。
飘飘和老庄主心里着急,怎奈两人中了毒以后,竟自无法发力。
飘飘着急大喊:“哥哥,曲大哥,小心!”
那孟扬本就中毒,内力不济,而林叶娘这一刺又直入后心。林叶娘刺中孟扬后,继而猛地把剑拔出,孟扬登时血流如注。孟扬自知就要赴黄泉,却反而笑道:“叶娘,当初……是我负了你,死在你手里,我……我不恨你。缈缈,我们……终于……可以再,再见了。”说完,就合上了双眼。
“大哥!”“扬儿!”孟老庄主和飘飘撕心裂肺地恸哭。
林叶娘看着孟扬的笑容,突然间,当初和孟扬初见,学习剑术,相知相爱的种种都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她一时呆住,竟不禁柔情百转,陡生落寞之感。然而,想到自己无辜枉死的孩儿,她脸上的柔情转瞬消逝。
“不!一切的一切,怪只怪他用情不专,始乱终弃!我没错,我没有错!”林叶娘喊着,红了眼,“你们!全都要死!你们都是害死我孩子的凶手!全都要死!”
林叶娘正要挥剑向飘飘而去,突然间,眼前一片浓雾,什么都看不清。只听见一阵驼铃声,一个飘渺的声音道:“情深缘浅莫怨人,妄动杀机实不该。”
“谁,是谁!”林叶娘四顾,喊道。
“不该啊,不该!”那声音道。
待得浓雾散尽,曲敬亭和老庄主、孟飘飘早已不见踪影。
“混蛋!坏我好事!”林叶娘恨恨地骂道。
“教主,那这个臭男人怎么办?”梅庄主道。
林叶娘看了眼孟扬,脸上竟浮起一丝笑意,夕阳之下尤其美丽得令人心惊。
她缓缓说道:“刨腹,挖心。”
“且慢!”兰庄主伸手拦住正要上前的梅庄主,“教主,这样杀死了他,不就让他得以一家团聚了吗?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兰庄主,那小孩,确定已经中毒身亡?”林叶娘道。
“是,教主,菊妹妹亲自下的毒,我看着他死去的。不会有错。”兰庄主答道。
“好!那依你之见,这个男人应该如何处置?”
兰庄主笑道:“教主,让他死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了。不妨将他带回山庄,治好他的伤,还要让他好好地活下去。”
林叶娘微蹙蛾眉,梅庄主抢道:“干嘛废那劲再救了他?何不就把他拿去喂了狗好省事!”
林叶娘笑道:“让他好好活下去,让他一个人好好活下去!哈哈哈哈!好,好!带他回山庄!”
却说那孟飘飘三人,正自以为今日难逃一劫,却不想突然之间一阵浓雾,一股强大之力将三人带离密林。待得视野渐渐明晰,三人已经到了一处河滩。
曲敬亭暗自惊叹,当今世上竟有内力如此雄厚,难以想象之人,想要带起三人,恐怕连师父都做不到。
河滩上却早已不见来人的踪影,只留下三人和地上的一个锦囊。
曲敬亭拾起锦囊,中有一字条写道:“柳叶庄。”
曲敬亭在昆山曾听师父说过,世上有两大神医,一是不死不救无涯师叔,再是医毒双绝柳叶姑姑。看来,这人是在指点他们前去找柳叶姑姑解毒。
曲敬亭心下感激,对着天空喊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此时,边上的飘飘和老庄主也醒了过来,曲敬亭忙问:“老庄主,飘飘,你们感觉怎么样?”
飘飘道:“我没事。爹?”
老庄主虽然身体好,但毕竟年岁已大,中了毒后又接连失去孙子和儿子,遭受重创,心口竟闷着一口血,此时全吐了出来。
飘飘急道:“爹!”
老庄主落下泪来,说道:“飘飘,爹怕是……也……也要去陪你哥哥嫂子了。不能再陪你,你要答应爹,好好活下去!”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本江湖中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凌空诀》,放到飘飘手上,“凌空斩,是我们家族命脉,你要……记下它,再……把它烧掉,不然,恐怕……会有……大祸。”
飘飘痛哭,道:“爹,你不要说傻话,我不要你走!”
曲敬亭心里难受,怎的一天之间竟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老庄主拉过曲敬亭的手,说道:“敬亭……我把飘飘……交给你,江湖……水太深,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让她,开……开心心过,过一生!”说完,孟老庄主就咽了气。
“孟老庄主!”曲敬亭不由得落下了泪。
“爹!”河滩上,只听见飘飘撕心裂肺的哭声。
二人悲痛不已,但又念及此时毒尚在身,便忍痛在河滩边上埋葬了老庄主。取了木头做墓碑。待日后再来迁移回乡。
老庄主坟前,飘飘凄惨说道:“想我爹爹,一世受人敬仰,却客死异乡。我哥哥一辈子仁义宽厚待人,竟落得如此下场,连尸首都无法入土为安。”
曲敬亭叹了口气,扶起了飘飘,说道:“他们都是仁义之人,下辈子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飘飘平静说道:“曲大哥,你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杀我哥哥吗?我爹爹和哥哥一辈子,就只这件事做错。当年,那林叶娘本是逃难到孟家庄,被我爹爹救下。哥哥就教她剑术,她也喊我哥哥作师父。一个是年轻英俊的潇洒公子,一个是貌美如花的清纯佳人,两个人朝夕相处,也就有了感情。再后来,还有了个孩子。我爹爹知道以后,很是震怒。要哥哥把孩子和林叶娘赶出府去。哥哥不忍心,他就亲自出手,还把哥哥锁在了房里。那天,天寒地冻,林叶娘带着不满周岁的孩子,在门外哭了一宿,冻了一宿。孩子,也就那样死去了。后来,哥哥娶大嫂李缈缈的时候,她来送贺礼。送的正是刚才吹的那支《绿衣》曲。她想杀李缈缈,被哥哥拦下。她当时的功力远不及哥哥,哥哥又对她有愧,并不忍下重手杀她。林叶娘就定下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来取他性命。”
曲敬亭听得一惊,没想到看上去那样宽厚的老庄主,竟也曾有这样冷酷无情的时候,毕竟那还是他的亲孙子。
“原本就是一段孽缘,”飘飘哭肿了双眼,凄凉地看着前方道:“现如今哥哥不在了,爹爹和念之也不在了。我成了一个人,独活着也没有意思。”
曲敬亭不忍,道:“飘飘,你不会一个人,你还有我啊。我虽愚笨如木,但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
飘飘心里感动,靠在曲敬亭肩膀上痛哭不已。心想道,人有旦夕祸福,直至今日,才终于深切感受到。原本但愿能与曲敬亭一世平安,无愧于心便好,现下想来,只要能够把握住现在这一刻,就是莫大幸福。
忽地听见一小童的声音:“咳咳。你们就是老怪说的可怜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