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丞相》霓裳贞正

15、万户侯府

　　万户侯：金初设置，元代相沿，为世袭官职。万户为"万夫之长"，总领于中央的枢密院；驻于各路者，则分属于行省。设万户府以统领千户所，诸路万户府各设达鲁花赤一员，万户一员。又有海道运粮万户府，设官与诸路万户府同。《元史.百官志》

　　皇帝陛下蹋上步撵，随从官员也都上了轿子，大队人马这次真的是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张家湾码头的街道上，随着大运河航运业的兴旺发达，这里已经成为重要的商品集散地。街道两边各类店铺、货栈、客店招牌高挂，酒肆、茶馆、青楼妓院的灯笼随风摇荡。不答昔里看到这些已经感觉到大元时的张家湾是何等的繁华景象了。白天定是千帆汇聚、百货云集、弦歌船号相闻，夜晚则是灯笼桅火争明。再想想几百年之后的北京东六环一带，存留下来的只有元代的高丽寺（广福寺）——真是繁华落尽，一抔黄土半壁残垣。
　　想着这些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万户侯府——张宣的府邸。皇帝陛下被接引至侯府中堂。他们一路穿过亭台楼阁跟随着皇帝陛下步入中堂。虽然院子里仿制江南园林的格局也植了些奇花异草，但却怎么看都带着土腥味儿，再仔细看那些花草也仿佛失去了灵魂。尤其是当他们一行人走进中堂时不禁都瞪大了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就连从小出入皇宫内院，王府长大的不答昔里公主也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中堂壁柱简直是金碧辉煌，是真的金子打造的闪着光芒，就差点再雕刻上金龙金凤了。不答昔里听说过庙里有金塑佛身也曾看过不少惟妙惟肖的佛像。但是将这么多金子搬到家里贴在壁柱上、镶在栏杆上还是第一次开眼。这才是大元的土豪金。这个万户侯富可敌国了才这样造。也不怕强盗半夜来都撬走……不答昔里想到这里忍不住嗤笑了一下，想想人家本身就是强盗头，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呀！如果大臣家里都是这样阔绰无比，不答昔里公主觉得皇帝哥哥一路南巡下去，准保会被他们拖下水的。
　　“万户侯，你这中堂贴的金箔也太不雅致了，起码也要雕些奇珍异兽在柱子才会显示出金箔的贵气。”
　　“皇帝陛下教训的是，小的就是个糙人，要不是世祖陛下将小的从海里叫上岸，现在哪里有这样的好日子，早不知道被哪条鲨鱼叼走饱餐了。”
　　皇帝哥哥被他逗笑了。不答昔里摇摇头静静的坐在一边，等会儿的午膳别把猴脑子端上来就念佛了。这种人是那种毫无节制又无约束的狼性十足的贪婪之徒。她实在不想多看他一眼多听他一言。或许世祖敕封他时只看到了他对于这片海域的熟悉和掌控能力，却没有节制他的狼性与贪婪。或许蒙元贵胄的血液里也流着嗜血的……她不敢再想下去，不答昔里觉得她和脱脱哥哥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异类。因为此时的皇帝哥哥竟然能跟这个浑身包金裹银的侯爷谈笑风生，甚至认真的指点他哪里要修改，要做出什么图案，还有院子里的亭台楼阁哪里要重新做过都说的一清二楚。吃完这一顿山珍海味她想赶快离开这里出去透透气。看来今天皇帝哥哥要驻跸在万户侯府了，因为她感觉给他奉茶的那个妙龄女子一下子就将他的魂魄摄住了，真是个好色的皇帝。这一路南巡下去别成了尽揽天下美女的荒唐结果。她要怎样点拨一下皇帝哥哥呢，她瞅着坐在隔壁桌子的脱脱哥哥，见他一脸威严的神情忙又移开了目光。此去路途遥远，前途渺茫。想着这些她收敛了内心的驰骋：你只是个公主而已，不要操心那些家国天下的事情。其实她的心里就只有脱脱哥哥，如果脱脱哥哥不是未来的丞相，她才不会费劲学习这些经史子集治国方略。“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岳飞的诗词。岳飞本领很高，也是壮志难酬，最后被奸臣害的惨死在凤波亭。她望着脱脱哥哥，想着他最后也是壮心未已，悲惨的死在奸臣之手。竟然潸然泪下不能自己。这个世界真的是自古英雄多磨难…...
　　“公主殿下，您哪里不舒服么？”旁边有人问道。
　　“有些燥热而已，没有大碍，如果陛下允许，不答昔里想去外面的花园稍坐小憩。”
　　“皇妹不必拘束，先去庭院稍坐休息。朕晚上还要听你给朕说故事呢。”
　　“臣妹遵旨，听候陛下的传唤。”
　　知道了皇帝陛下要住在这里了，不答昔里便问了这里掌事的太监总管住在哪里后，就径直去了居舍。公主就安排住在皇帝陛下隔壁的东院，估计是侯爷夫人的宅院，甚是土豪。她让随侍的宫女帮他换上蒙古男子的外衫，将头发熟练梳理成公子发髻，让她们两个也打扮成书童的样子，就唤来伯颜伯父指给她的两个侍卫，打算出去游历一番这百年繁华的张家湾。

　　不答昔里公主一行五人青衣便装出了万户侯府，侯府往东700米处便是一家寺院，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寺院的名字叫高丽寺，主持名字叫秋水，今年已经40岁了。她想去市集先转转，然后回来再到寺院讨杯清茶。当她走在熙熙攘攘、人声嘈杂的街道上，就有些后悔了，人多路窄，加上秋干物燥，那时的路面大多黄土垫道、青石铺路。没有洒水的情况下真的有些尘土飞扬。她正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待在侯府里好好看书，就听得前面一片嘈杂，还有一个女人哭喊哀求的声音：
　　“公子，饶了小女吧！公子，您大人大量，饶了小女吧。”
　　“你现在知道求饶了，刚才你扬手打大爷耳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话这么好听呢！”
　　“刚才要不是公子动手动脚，小女子怎敢动手打…..”
　　“大爷今天就对你动手动脚了，你信不信大爷今天把你收拾完了，明天就把你卖到老鸨子那里。”
　　“小女子再也不敢了，求大爷开恩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不许他娘的喊，再叫唤大爷我当街剥光了你的皮。”
　　“公子，饶了小女吧…….”那女子继续哀求着，只是声音有些弱了“各位大爷大妈帮我求求公子吧。求求你们帮我说点好话。让公子饶了我吧。”她开始央求两边看热闹的人，竟没有一个人上去劝阻。此时的不答昔里公主已经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她直气的血往上涌，手情不自禁的攥成了拳头。旁边的宫女哪里见过这种景象，她们更没有见过公主攥拳要和人拼命的样子，一时间上前拽住不答昔里的胳膊，齐声呼道：“公主不可以！公子不行！”
　　这时只见站在她身后的一名护卫疾驰了几步已经到了那个求饶的女子身边，还没有等不答昔里看清楚怎么一回事就已然将跪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一个年轻女子掠到自己眼前，放到地上。只见那女子惊慌失措的跪在不答昔里的脚下。不停地喊着：“饶命……”
　　“呦呵，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有人敢抢大爷看上的女人。小子们，你们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把人给爷抢回来。”
　　于是一场斗殴没打起来就结束了，上来的七八个打手被刚才的那个侍卫三下五除二的就收拾了，都躺倒在了路边。另一个侍卫连帮忙都没有，就只是纹丝不动的站在不答昔里公主的身后。
　　这一切发生的有点太快了，别说不答昔里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刚才那位嘴里喊着大爷的小子也张大了嘴巴，竟不敢再像先前那样叫嚣了。
　　“你们这帮废物，一群废物！”骂完他的手下，他才冲着不答昔里公主这边恶狠狠的说道：“你们他娘的的等着……”没等他再骂，刚开的那个侍卫已经霹雳巴拉的抽的那小子满地找牙了。知道他再也不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了，那个侍卫才住手，对着那小子低低地呵斥道：“还不快滚！今天不是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早把你们这群畜生送到府衙了。”
　　那个号称大爷的小子呜呜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随着那帮小斯们一起呼啦啦的奔街西而去。不答昔里公主伸手拉起那个倒在自己脚下的女子，想帮她拉拉已经被扯花的衣服，却发现衣服已经不能盖住她暴露的肩胛。可能是因为她一身男子打扮，那女子竟然害怕的倒退了几步。诺诺的说道：
　　“谢谢公子救命，谢谢公子……”
　　这时街道两旁一家客栈的老板娘手里拿了一件长衫过来披在那个女子身上。
　　“这孩子，你今天运气好呀，碰到这样的贵人帮你，要不我们哪敢救你呀，那可是万户侯朱清朱老爷的孙子，横惯了。吓死我们了！以为今天又要出人命了。”
　　“乌日娜，给她点银子让她买件衣服赶快回家吧。”
　　“是，公子。”
　　不答昔里公主回头看看了站在身后的那两个侍卫，心里一阵感动。
　　“谢谢你们！”
　　“公主不必客气，在下职责所在。”
　　“那个小子打得怎样？”
　　“公主放心，在下知道他是衙内，下手不重，没有伤他筋骨，只是皮面之伤，若不是他张口辱骂皇家，我不会掌他耳光。”
　　“做的对。回去后领赏吧!”
　　“谢公主恩賞。”
　　不答昔里知道今天自己闯了祸，太岁头上动了土。但是她一点都不后悔。她认为既然上天给了她高贵的身份，她必然要行正义之事。如果没有这个身份，没有这个力量，那自然不必说了。
　　“我们回府吧，把刚才的事情通禀一下脱脱哥哥，让他帮我善后吧。”他转身对身边的那两个侍卫说道。
　　“我们不去高丽寺了……”
　　“不去了，让秋水和尚清净清静吧。”
　　她真的没有心情在这里逗留了，是她自己想清静了。在这万般繁华景象外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罪恶，她又能帮得了几个这样受凌虐的女子。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