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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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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一个非常诱人的邀请。
卫兵感到自己的良知正在悬崖边危险地摇摇欲坠。
“不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想我还是不要麻烦您了。我给您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实在不该……”扬操控着舌头异常艰难地说,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浓浓的懊悔之情立刻就淹没了他,但想了想被龙穴之中的恶龙禁锢着的公主,他依然是咬着牙齿,坚定地婉拒了宁。
宁抿着唇,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目光并不犀利,但却像是无底的幽暗深渊一般,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扬被他的目光注视得有些忐忑不安,就在他按耐不住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宁却突然移开了目光,同时轻轻笑了笑。
“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勉强……真是可惜了呢,我的府中正有全大陆最好的铁匠在其中作客,我本来是想趁机请求他为你铸造一副合身的铠甲,至少也可以带你去武器库中寻觅一番有没有趁手的长剑……但既然你不愿意,那也只能……”
“不不不不不!您刚才一定是听错了!我其实非常愿意!”
在铠甲与兵器的诱惑下,卫兵立刻毫不犹豫地选择性遗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他用那双真诚的、蔚蓝色的眼眸祈求地望着对方,宁看似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本来想再装模作样地犹豫几下,但在卫兵那可怜兮兮的、让人充满怜爱的眼神中,他没几秒钟就丢盔弃甲,叹着气选择了妥协: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等待片刻……我已经让我的鸽子回城堡送信,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合适的坐骑到来。”
卫兵稍稍有些疑惑,因为宁的话语中只提到了“坐骑”,却没有说到通常情况下会随之而来的仆人。但他半分钟前刚刚拒绝了宁的好意,随即又立刻食言,对方不予追究完全是宽宏大量的表现,他如果再揪着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细节不放,无疑是一种失礼又不智的行为——他可一点都不想在宁的心底,留下“扬其实是一个冲动愚蠢的莽夫”的印象。
他此时可并不知道,在宁的心目中,他那生着一头红发的漂亮脑袋……并不比一块木头要明智多少。
两人在湖边又等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眼尖的卫兵忽然发现天空之上远远地有一只白隼掠过。他立刻从草坪上一跃而起,饱含欣喜地指着那只猎隼,迫不及待地对宁表功:“看!你的猎隼!我看见它了!就在那棵山毛榉的上方!”
宁其实早就知道它来了,毕竟那只浑身白羽的鸟儿是他精挑细选过的聪明货,甚至还和他签订了一个简单的魔法契约。但他并没有向卫兵说明这一点,而是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卫兵那一头柔顺的红发。
“对,你没有看错,那的确是我的猎隼,你的目光很敏锐。”
他简单地夸奖道,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卫兵激动得满脸放光。宁无奈地笑了笑,神色却透着满意,他朝前走出两步,向着天空伸出手臂,在一声尖锐的鸟鸣声中,雪白的猎隼似一支箭般笔直地从天空射下,速度之快甚至让卫兵担心它啄伤了宁的手臂——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在即将一头撞上宁的手臂前,白隼及时地张大翅膀用力地拍动了几下,消去了从天空中坠下的力道后,它才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宁的手臂上。它脚上长长的趾甲虽然锋利,却连宁手臂上绑着的牛皮也未能刺破。
“您臂上的牛皮真结实。”在宁注意到他注视自己手臂的目光而转过头来后,卫兵尴尬地咳了一声,欲盖弥彰地赞扬道。
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绑着的皮革,点点头说:“的确,与一般的牛皮相比,它确实很结实。”
——当然结实啦!因为宁绑着的根本不是牛皮,而是某只倒霉地触怒了巨龙的魔兽的皮革……不过宁当然不会特意向扬说明这点。
他抬起头,对着扬轻轻一笑:“如果您喜欢这种皮革,我可以让他们给您另造一副皮甲,虽然它不如铠甲结实,却无疑更灵活、轻便。如果担心它不足以抵御刀剑,我可以把皮甲做厚几层,但是层数不能太多,皮革太厚不仅会热,打斗起来也显得束手束脚。”
“呃……”扬想起了巨龙那锋锐的爪尖,老实说他并不认为这种皮革在龙爪的面前有什么防御效果,即使它再厚三层也不行。拒绝的话在他的喉咙里转了一圈,但刚刚自己的错误还犹在眼前,他在片刻的犹豫后,还是果断地接受了宁的好意。
“那么就多谢您了。您是这样的仁慈与慷慨,即使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光明之神的面前,也不能找出一个比您更仁慈、更心善的了。”
扬真心实意地说,宁却只是笑笑,心想,要是他这种程度就算得上心善的话,遍地情人的乌瑞尔(曾经大陆上最花心的巨龙)差不多就能算是个圣人了。
他们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在下一分钟,他们面前的林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轻快的、哒哒作响的马蹄声。没过多久,两匹马儿就从树林中小步小步地踱了出来,它们行走的步态优雅极了,比王国庆典时那些头插羽毛的礼仪马儿们还要端庄。两只马儿一匹黑如曜石,一匹红似烈火,它们小跑到宁和扬的面前,亲热地打着鼻息,用自己大大的脑袋磨蹭着两人的手心。
扬惊喜又惶恐地看着那匹赤红色的马儿嗅闻自己的手掌,有些迟疑地说:“先生……嗯……这匹马儿……”
“很显然,它喜欢你。”宁温和地微笑着说,他面不改色,把自己在这过程中起到的作用完全抛到了一边:“摸摸它吧,拍拍它的脖子。本来我还想在到达城堡之后为你寻找一匹新的坐骑——毕竟你只有一匹马儿,没有办法再驮一副沉重的铠甲——但既然你们很投缘,那么……正好了。”
他耸了耸肩,也拍了拍自己那匹马儿的脖颈。
卫兵犹豫地看着马儿,他正处在双重的煎熬之中:他的确是非常喜欢这匹马,但无疑的,如果收下这匹马,他欠宁的东西就又变得更多了。即使再怎么搜肠刮肚,他也想不出自己能够用什么偿还宁的好意,他只能暗暗下定决心,如果在救出公主之后,国王真的会将他存放珍宝的宝库赐给他,那么他就把所有宝物的一半——不,三分之二——统统都送给宁。虽然这样并不足以偿还宁的救命恩情,但多多少少也能表达出自己的感激。
当然啦,如果没有如愿获得国王赐下的宝库,那他也不是没有办法报恩的,至少他可以卖卖自己的那身剑术,在宁的手下做一个侍从。
这样的工作对他来说,倒是比为国王守门要好得多了。
在下定了决心之后,卫兵反而因此变得坦然了。他拍抚了一会马儿,然后便小心谨慎地轻轻拉着马儿长长的鬃毛,动作利落地上了马,宁将他的整套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得为他轻轻吹了个口哨。
“看着不错……你的骑术应该不差。”他说着,骑上了那匹浑身漆黑的骏马,白隼在这过程中飞离了片刻,等宁翻身坐稳后,才敛翅停在了他的肩上。
“走吧,我的城堡大门已经为您而敞开。”
宁确定了卫兵已经坐稳之后,便轻轻一夹马腹,驾着马儿轻快地小跑在了前面,扬紧紧地随在他身后。到了这时他才发现,两人的马儿装束完全一样,连鬃毛的长短也相似,除了颜色不同,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一样并不一致,他的马儿比宁的马稍稍低了半个马头。
“你的那匹是母马。”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宁没有回头,但依然向他解释道:“而我的这匹……是公的。它们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但当它们彼此相遇的时候,毫无疑问,有一种奇妙的感情从它们之中诞生了……所以我通常将它们分在一处,同一个马槽,同一间马厩,今天我们恰好需要的也只是两匹马,很巧,来的就是它们。”
“啊……”扬因为自己的那匹马儿与宁的马儿之间的关系而有些脸红,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不由得忐忑道:“您还是把这匹母马收回吧……如果它们是一对相爱的情侣,那您把这匹母马送给了我之后,它们很显然不能常常待在一起。那当它们想念彼此的时候,它们该会有多么悲伤啊!”
“这点……您请放心,我想以后它完全不会是问题。”宁神秘地微笑着说。
它们当然不会分开,因为我……也并不打算与你分开。
在宁的微笑之中,两匹马渐渐步入了城堡下方的阴影。这座城堡当然不是公主所在的那一座,而是另一座稍小的、但却同样华丽精致的所在。
卫兵并不知道,在他们二人穿越丛林的过程中,路过的其中一丛树丛后面,就藏着他所要“拯救”的、公主俏丽的身影。
公主只是突发其想地、想要来空气清新的森林中散个步,她并不知道,她所走过的路线完全在巨龙的掌控之中;她也并不知道,她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正是巨龙想要她所看到的。
“……那家伙是……是那个满头红发的混蛋……”
直到巨龙与卫兵骑着马远去后许久,公主才颤抖着从树丛中站了起来。她漂亮的金色长发间夹上了几片树叶,但她完全没有心情去收拾它们,她死死地瞪着树林深处两人远去的方向,美丽的脸孔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
许久许久,她才低低地、仿佛耳语般地说了一句:“我决不会让你得到宁的……我发誓,我决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