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局——烟雨旧梦无处寻》佛珠爷爷

6、【六】

　　也许是大宫女出于嫉妒，在德妃面前进谗。德妃忽然不再让如烟侍奉子陵，而将如烟留在自己身边侍奉。从此在子陵身边当差的风餐露宿，变成了日复一日观看德妃孤身手谈的玩故习常。
　　德妃好像并不很在意子陵即将成婚的事，依旧每日专心手谈。就好像，各宫之间的战火硝烟都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与她无关。
　　如烟经常会想，既然子陵说，德妃与皇后娘娘不合，那么接下来，德妃大约会与淑妃连横，扳倒皇后和太子。
　　然而如烟没能得到机会验证自己的假设，因为宁王突然对太子一党发难。
　　一日深夜，忽有宫人来找如烟，说是宁王请她相见，如烟忐忑地去了。当时夜深，暖阁里银烛幽光晦暗不明，子陵的身影投射在芙蓉长屏之上，侧卧的姿态，显然是在等人。如烟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晚子陵抱她的事，心忽然跳得厉害。她一步步走过屏风，不敢抬头，只能看见绣帐垂下的流苏，以及锦茵一角。
　　子陵见她来，坐起了身。
　　他当时只穿了一件纻丝中衣，站起来时，单薄的衣料随之垂落，波光流动，像荡漾的波纹。
　　如烟忽然有些恍惚，忽然觉得，这丛锦绣，繁华得有些不真实。然而耳边子陵的声音终究还是一点点清晰起来。
　　“你替我做一件事。”
　　如烟看着他的衣裾，默默不语，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办到。
　　子陵说：“太子每日朝后，都会在垂拱阁裁决一时庶政，你明日去垂拱阁，将香炉里的香换成沉水香，要避人耳目。如果太子发现你，不要鲁莽，更不要违拗太子。”
　　如烟点头。
　　她自幼练武，机敏过人，要避人耳目并非难事。只是觉得奇怪，沉水香是各宫日常惯点的香，何必特地要她去换？
　　难道是因为之前点了其他的香，怕人发现，才要她去换？
　　如烟立时想到最近两宫相争，只怕是子陵要毒害太子，她有些不安地看着子陵，觉得他这样做，未免冒进，恐会留人以把柄。
　　子陵见如烟露出惊惧的神情，忽而嘲讽地一笑，道：“怎么，不是说过愿为我赴汤蹈火么？这么快就怕了？”
　　如烟闻言，心中一痛，却无可辩驳。
　　欲告退，子陵忽然拿出一个蒙着青缎的盒子给她，说：“明天去时，穿这身衣服。”
　　如烟默默地接过盒子，悄然离开，直到回房才将其打开。
　　看见盒子里的衣服时，如烟的心蓦地一空。
　　随即只见几颗水珠滴在衣服上，她还在想，哪里来的水？过了一时才反应过来，那水珠是她自己的眼泪。原来她十几年来未流过泪，已经忘了眼泪也是水滴一般垂落的。
　　子陵给她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一身莲花道袍，上面压着一顶白玉莲花冠。那是窥垣观入室弟子的衣饰。
　　如烟忽然想起了子陵说的那句：我记得你……
　　原来他真的记得她是天璇子，他只是忘了，他自己十岁时天真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