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皇后的日记:三杀 ...
-
平兴十九年八月初五
昨夜我把刺杀的结果传信给了爹,爹没有回复。
爹下朝后,在回家的路上顺道来了一趟我的府邸,许是怕又喝到昨日那没放茶的茶,今日他索性什么都不喝,连坐都不坐,就站着和我说话。
爹负手而立,双眼依旧没有看我,这常常让我怀疑我的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他为何不爱看我的脸。
爹道:“不用再动手了。”
我问道:“你们改变了注意?”
爹淡淡道:“我从没下过决心。”
我皱眉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暗剑卫杀不了他。”
“我还知道你不会亲自出手。”
言罢,爹转过身,盯着我,目光锐利。
“我说过你的性子要改,太过自傲,以后入了宫,在你的夫君前也要这副模样吗?”
我既没有谢他的教诲,也没有说要虚心改过,反而问了个听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多大?”
“他与你同岁。”
听到了爹的答案后,我藏在袖中的手渐渐地握成了拳。
爹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我的袖口,淡淡道:“我知道你的师父曾说过,论武艺,当今天下同龄人中无人能胜你。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前段日子,已有人请了两位杀手榜上排的上号的人物,可那两位高手竟都无功而返。”
我的拳头越握越紧,指甲慢慢地嵌入了肉中,但我不觉痛,仍能平静道:“因为他们不是高手而是废物,但我不是。”
爹嘴角突然生出了笑意,道:“你就这么想杀了他?”
“因为我不想嫁给他。”
爹抚掌大笑起来,道:“这是个好理由。”
见爹松口,我问道:“他现下在何处?”
爹不答,双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要看穿我到底在想什么。
但我知道他早已在方才便看穿了我,就像他能在沙场上看穿敌将,能在朝堂上看穿同僚,能在龙椅前看穿皇帝陛下。
沉默良久后,爹拍了拍我的肩道:“好了闺女,这件事你不必插手了,京城不是江湖,你将来要坐的是凤椅而不是武林盟主之位。与其想着要和谁争个第一,倒不如学学怎么改改你的性子。得了空多回府去看看你的弟弟和姨娘们。“
我敷衍道:“我会的。”
我面上敷衍,暗地里则下了决心一定要找到那人,爹不说他在哪儿,我还有别的法子。
岂料爹临走前的一句话再度拆穿了我的小心思。
“不要指望暗剑卫会告诉你,我已对他们下了严令,不得再透露那人丝毫消息给你。”
爹走后,我把自己关在了闺房里,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因为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想一些事情。
我躺在了床上,将自己的双手举到了眼前,默默地看着掌心的血痕。
血已干,痕不浅。
我说不痛不是真的不痛,而是在我看来,这些痛和过往那些年修行所带给我的痛与苦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清北派的修行是很苦的,尤其是当我拜的师父是一派之掌时。
初入门时,师兄师姐们都觉得我一个娇生惯养的病弱小女娃怎能吃得下那些苦,一旦我把病治好,定会迫不及待地回家,继续过那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当我的病治好后,我并没有急切地下山,反倒写了封信给我爹,让他再给我几年时间。
爹同意了,他准许我待到十八岁。
师父那时曾不解地问我,为何要留下?
我说,因为我还不够强,而我一定要成为最强的那个人。
师父听后笑着摇了摇头,只当我年少轻狂。
一月前,那日是我在清北派呆的最后一日,我与师父在房中对饮,又谈了一番话。
师父平静地替我倒了一杯清茶,挽留道:“其实你应该留下。”
我道:“父命难为,而且徒儿觉得自己已经够强了。”
师父微笑道:“同龄人里你称第一也无妨,可之外呢?你总会遇到更强的敌手,到了那时你又当如何?”,
我无畏道:“自然是超过他。”
“若终其一生无法超过呢?”
“那便杀了他。”
在武艺上超过一个人便理所当然地有能力杀了他,可杀一个人的法子却太多了,很多时候未必真需要在武艺上略胜一筹。
师父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于是他沉默了片刻,长太息道:“你的戾气终究和那人一样还是重了些,若你真能多呆几年便好了。切记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下山后修行万不可废。”
想到师父那十数年如一日的清俊容颜和他的循循教诲,我终于放下了双手,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始运起功,同时我的脑海中慢慢地浮现出昨日暗剑卫的一些话语。
暗剑卫说那小子的剑法很古怪,既像名门正派又像邪魔外道,总之是他们从未曾见过的。
其实最让我在意的不是他的剑法,而是他竟能破了暗剑卫的阵。
暗剑卫所用的阵法是我前段日子才传授的,是清北派的玄机阵,虽说暗剑卫们对此阵法尚不熟悉,配合得也称不上百密无疏,可就这样被人破了那还是十分值得深究的。
我思前想后只想到了两种可能。
一是那人的武功已然登峰造极,对于最顶尖的武林高手来说,再精妙的阵法也不过像是孩童游戏,要想击破,简直易如反掌。可若爹所言非虚,按那人的年纪是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的。
毕竟习武如读书,非朝夕之功。习武之人想要站在最顶上的位置,除却少有的天赋之外,更多的还是靠汗水的积攒和年岁的沉淀。
如此一来,便只有第二种可能了,那人通晓清北派的阵法,那人甚至还和清北派有些渊源。
古怪的剑法、和清北派的渊源、再加上那只来自极北之地的哈士奇,我越想越觉得我一定要见见那人,就算杀不了他,也要见见他。
因为他很有趣。
有趣的人常常能成功地引起我的注意。
平兴十九年八月初六
睡觉果然是世间上最好的灵药,一觉过后便能放下无谓的执念和杀意。
醒来后已快晌午,我便直接叫人上了午膳。
府上的厨子手艺是不错,可京城这边的菜式味道寡淡了些,过往这些年在清北派修行,我吃惯了郭师兄的蜀菜,养成了无辣不欢的性子,每每吃着这边的菜,总觉得不大习惯,纵使叫厨房多放了些辣,但吃着始终不是那个味道。
这桌子菜我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食之无味,不如不吃。
可腹中空空也不是个滋味,我越发怀念起郭师兄的那道鱼香肉丝了。
说到吃和喝这件事,我是绝不得马虎的,我想要吃的东西一定得吃到,想要喝的东西也一定要喝到。
就像半年前我突然起了念,想要喝农泉山庄一年酿一壶的农泉酒。念头一起,我便独自一人连夜下了山,雇了匹千里马,骑了三天三夜方才赶上了赏酒会。
在会上我遇见了同样闻风而来的晋王世子,但我并没有因为他是我未来的丈夫便卖他人情,让他几分。
我不留情面地战胜了他,拿到了那壶酒。
拿到酒后,我犹豫了会,方才问他愿不愿同我一起喝。
他微笑着拒绝了,说还有朋友在等他。
我遗憾地说,再会。
但当我望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时,竟然感到了几分寂寞和不安。
农泉酒是好酒,但却远远及不上那个人,但那个人似乎不愿为我多做停留,哪怕他很清楚他将会成为我的丈夫。
我想这或许便是我不安的来源。
至于寂寞,人生在世,又有哪一日不寂寞呢?
用完这顿饭后,我叫来了管家老赵。
老赵是爹府上的老人,跟了爹许多年,做事十分稳妥,这一个月来,他也把府上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让老赵去各大知名酒楼买一份鱼香肉丝回来。
很快,我面前的桌上就摆上了来自各家酒楼的鱼香肉丝,一眼看去,卖相都着实不错。
老赵站在一旁向我介绍着每盘菜来自何处。他每介绍一盘菜,我便从他指着的盘子里夹一筷子,送进嘴里。若我没表态,下人们就立刻将我尝过的那盘菜撤了下去。
如此一来,没过多久桌上便只剩下一盘菜了。
诚然,这些名楼做出来的菜是不错,好几道都明显远胜于我府邸里的厨子做的,但我终归还是觉得这些菜少了一些什么,始终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味道。
老赵指着最后一盘菜介绍道:“这一盘是京城第一楼其林楼的。”
我点了点头,照例试了一筷子。试完后,我放下了筷子,失望道:“京城第一楼也不过如此,撤了吧。”
桌上的最后一盘鱼香肉丝被撤走后,老赵擦了擦额上的汗,躬身道:“小姐,要不我再派人去京城外买,我知道京城外还有几家名不经传的小店,或许那些店的菜恰好合小姐的胃口。”
我摇头道:“不必了。”
“那……”
“你明天去招个新厨子,要土生土长的蜀地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