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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自故乡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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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王维
三月的斜落塔村仍然是风与雪的世界,遍地都是皑皑白雪,尤其是在没有几户人家的树带旁,更是冷得厉害,风也吹得更为凶猛。小伊巷就住在这里,斜塔村最冷的角落。树带的雪大概有五六十公分那么厚,看上去就已经冷的发颤了,北方的雪最狡猾,看上去顶层的雪是硬的,但当你踩上去就像是踩进猎户的陷阱一样,突然掉下去,鞋里裤子里都是变成了海盐形状的雪,这样的雪是踩下去,小伊巷的三分之二都要没在雪里。
人人都说阳春三月,可是今年的阳春似乎在路上迷了路,迟迟不愿来。天空中还飘着雪花,街上也只有行人三五个,伊巷已经在街上足足等了魏叔两个小时,只见她穿着魏婶前些日子在街里买的新式羽绒服,一会往手里呼些哈气,一会又将双手捂在脸上耳朵上取暖,终于在不远处隐隐出现了一个宽厚魁梧的影子,“是魏叔”说着,伊巷跑了过去,漏出一口小白牙笑着问:魏叔,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眼尖的伊巷发现魏叔今天拿的塑料袋比以往还要大些,佯装不高兴的样子撅起小嘴道:“今天您要是没给我多带些好吃的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伊巷等了半天也不见魏叔出声,便问:“魏叔?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啊?是不是小宇的病又严重了?”
魏如海并不作答,只是含糊其辞道:“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婶子给你做的锅包肉在不趁热吃就要冻上啦~~”
伊巷还以为魏叔这一脸凝重的样子是小宇弟弟出了事,既然不是她想的那样,自然开心起来。接过魏如海那一大袋吃的便要回家,刚要道谢就听见魏如海慢慢吞吞的说道:“那个,伊巷啊......”
看着魏叔欲言又止的样子伊巷也是满头雾水忙问道:魏叔,到底怎么了啊?魏如海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唉,我真是不争气,儿子病了却只能眼看着他被病痛折磨...伊巷忙上前安慰他“魏叔,前村里的赵会计给我送了2000元的补助款,不如你先拿去应急吧,这两年一直都是你和魏婶照顾我,村里人都讨厌我,只有你们一家对我好,我一个人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钱,你们就拿去用吧。”魏如海忙接道:马上到了开学的日子,你还要上学啊。伊巷笑笑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上学了,赶快把弟弟的病治好陪我玩就行了。魏如海有些哽咽:伊巷啊,叔叔对不住你啊...伊巷回道:“没事没事,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伊巷回家的时候门前的雪已经积了一尺厚,伊巷嘀咕着:看来今晚这雪不停我就不能睡啦,不然非被封在这屋里不可。她拿起铁锹和扫帚就开始清理门前雪,眼见着雪越下越大,伊巷也没有吃饭的功夫了,她把铁锹放下,开始拾柴,引火,烧炕,一切程序做起来好不自然.,灶坑口的伊巷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童稚了许多,没有了白日里小大人的做派,现在的她脸上虽然有些尘垢却也不能掩盖她出众的五官,即使现在是在农村,即使她已经八岁了还没有念过书,但是她的样貌、思维和心智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有着很大的不同。其实她很喜欢读书。她总是偷偷的跟在那些上学的小朋友后面,当然有时候也跳学校的大墙进去,然后经常在教室外的窗台下或者是在后门处偷偷地听,偷偷地看,有时候会被任课老师发现,但是她总是调皮的一笑,老师们虽然很无奈却也没有为难她。或许是屋子太过安静,里除了柴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再无其他,使得她陷入了沉思,她在想,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她,她没有残疾,没有疾病,到底还有什么原因让他们放弃了6岁的她,她还记得,她本是城里的孩子,三岁就上了幼儿园,有自己的小朋友,有保护她的哥哥们,有温柔的母亲,那时候爸爸虽然很晚回家可每次都会带给她礼物,说他下次肯定早点回家的保证。她本该很幸福才对啊?每思及此,伊巷都会很难过,正在她出神的时候被蹦出的火星灼了手臂,,这才回过神来,她刚起身却有些眩晕。看着屋里的陈设伊巷不觉落下泪来,其实她的房子很简陋,一铺炕,一张桌子,甚至连起码的橱柜都没有,屋外呢,就像是大城市开发区钉子户一样的危房,一样的孤单,一样的危险,屋外的风还在怒号着,看来今晚的雪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虽然伊巷烧了很久的炕,屋里却仍然冰冷,相对于大城市的寒冷,东北农村的冷简直是噩梦,在城市中,冷了就加件衣服,屋里有暖气,有地热,有空调。伊巷的屋子呢,只有一铺暖炕,到了后半夜就没了温度变得冰凉。在屋子里都能呼出哈气来,窗户上的冰花口就没怎么化过,这样一个情景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腊月寒冬而不是阳春三月。看着窗上的冰花不禁让伊巷想起了二哥伊重言,那时候她才四岁,偶然知道了王维的一首杂诗: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诗的意思便让二哥作解释,重言便说:这首诗是诗人偶然写得的所以叫杂诗,大概意思是朋友你既然从家乡来,应该熟知家乡的事。来的那天在满是冰花的窗前,那棵寒梅开花了没?这是一个久在异乡的人,忽然遇上来自故乡的旧友,首先激起的自然是强烈的对故乡的思念,是急欲了解故乡风物、人事的心情。那时候的伊巷还不懂什么叫乡思,四岁的自己还停留在《三字经》的阶段。从前伊巷不懂什么是窗花,现在却整日和窗花作伴,看着窗上的冰花,她开始数花的茎叶,数着数着好似睡着了。
门被急匆匆的打开,进门而入的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头稍有自然卷的短发,白皙的面庞,还有那高挺的鼻梁都给人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压迫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有着超强的威慑力。他的穿着也十分考究,黑色大衣长及膝盖,领口是一圈兔毛,,一条英式背带裤和黑色中长靴,完全是欧式格调。在他身后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一个是“魏如海”。
“我出国五年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小七的?”伊重言压低声音说道。他看着已经睡着的伊巷眼里满是心疼。空间突然安静下来,门没有关,满室都是呼呼地西北风的声响,只听伊巷喃喃说了句什么,重言低下头侧耳一听只闻一句:
二哥
二哥
我讨厌窗花
重言要叫醒她,谁知怎么叫推也唤不醒伊巷来,伸手探向她发现她已经烫得惊人了。重言急忙将伊巷抱起来,站定后对身后的人说:我不管老头子给了你多少钱,别忘了,你不仅是他的警卫员,你还是一名军人。
魏如海想要的辩解却又无话可说
在医院里伊巷一直在说胡话,一直重复那几句:
你既然从家乡来,应该熟知家乡的事。来的那天在满是冰花的窗前,那棵寒梅开花了没?你既然从家乡来,应该熟知家乡的事吧。来的那天在满是冰花的窗前,那棵寒梅开花了没?......
重言听着伊巷的话也说着什么,像是回答,又不似回答:故乡的人还在等你长大,再也没有窗花碍你的眼。说着攥紧了拳头。
魏如海被重言现在的眼神震慑到,也不敢做声。
伊重言作势离开倒是把魏如海惊到了:二爷,你不等伊...七小姐醒了在走么?
“别告诉她,我回来过。”
“那她的生活起居?”魏如海大着胆子问
“一切如昨,不过
不许向她借钱了”
说着,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