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多情追惜

4、生活

　　“咋啦？”史今被伍六一看得浑身别扭——自从登山社一回来，伍六一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不是说不高兴，只是隐隐地觉得这种目光里有一些脱离他掌控的情愫——而这让他感到害怕却又期待。
　　“没，没事。”伍六一慢半拍地应着，目光游离了五秒，又不自觉地追随而去。
　　史今回头瞪了伍六一一眼，顺势一个拐腿。伍六一闪身避过，得意地扬了扬眉，先一步打开家门。
　　史今抿嘴一笑，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边走边揉着太阳穴——大概是这几天工作量大，头又开始隐隐作疼。
　　“班长……”伍六一才回身，见史今低头皱眉的样子，又一下子窜了出来，“咋啦，又头疼了？最近也没碰上许阎王似的人啊……”
　　史今一下子拍掉了伍六一想扶他的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伍六一只得咽下没说完的话，拉史今在院子里坐下，双手已抚上了史今的额头：“我替你揉揉。”
　　史今倒也乐得享受，索性闭了眼，微靠在伍六一身上。
　　“哎班长，许阎王给你写过信没有？”
　　史今一个手肘送过去。伍六一略收腹部，抿嘴暗笑，嘴上却讨饶：“好好好，许三多，许三爷。”
　　史今回头一个警告眼神，又继续靠在伍六一身上懒懒道：“问这干什么？哎，别停，继续揉。”
　　“没啥，就随便问问。”伍六一犹豫着开口，“许三多，呃，其实他也算是个爷们。”
　　“嗯？”
　　“在老A选拔赛的时候啊，那时候许三多迷了眼睛，我把他踢下了山坡，然后自己也跳下去，谁知道偏偏下面有快石头磕我腿上了……”伍六一偷瞄了眼史今的神色，见他没啥反应才继续说，“其实那时候也不知道疼，就是累，眼看就要到终点了，我才不想输给那两个小子呢，就继续跑……”
　　“你就逞……”史今闭着眼睛，声音有些悠悠的感觉。
　　伍六一笑了笑：“后来，连长帮我安排了司务长的职务，可我不想，于是就退伍了……”伍六一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的手指碰到了湿湿润润的感觉，低头一看，一滴泪正从史今的眼角滑过，融进了他的手指间。
　　史今坐起了身，那曾经的岁月，饱含了多少辛酸与苦涩，如今被平平淡淡地讲述更像是沉淀了苦痛之后的回首。背对着伍六一，他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为什么不来找我？”
　　伍六一挠了挠头。
　　“现在还走吗？”史今回头正视着伍六一，晶晶亮亮地让人心疼。
　　“不走啦。”伍六一笑望着史今，“班长，只要你不嫌烦，我就做你一辈子的班副。”
　　“这可是你说的，要做我一辈子班副。”
　　“是。”伍六一洪亮地保证，“我们说好了，要寝食同步，有难同当！”他伸出手去。
　　“好，寝食同步！”史今伸手握住。
　　伍六一皱眉：“还差一句！”
　　“有福同享！”史今补充道。
　　“不对，是‘有难同当’。”
　　“好好儿的，什么难啊难的，就是‘有福同享’！”史今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拍拍衣裤，大步走进房里，“吃饭！”
　　傍晚的谈话似乎通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隔膜，过去的，毕竟逝者如斯。但是，伍六一却失眠了，心里烦躁地像被猫挠了，手指尖还是那冰冷湿润的感觉，那一滴泪，冰了他的手指，灼了他的心尖——他翻身半坐了起来，月光洒了进来，正好照着史今的侧脸，伍六一呆呆地望着，像是着了魔，心倒慢慢静了下来，可有种很奇怪的心思冒了上来，他俯下了身……
　　“干啥呢，大半夜的？”史今翻了个身，正对着伍六一，迷迷糊糊地嘟哝，他眯着眼，看清楚伍六一与他的距离着实有些怪，脑子也清醒了大半，“大半夜的不睡觉盯着我干啥玩意儿？”
　　伍六一向后一仰，倒在床上，结巴：“没，没干啥。”
　　“睡不着啊？”史今侧身起来。
　　“啊。”伍六一含糊答道，他现在脸红得滴血，就想早点混过刚才的尴尬。
　　“是不是腿疼啦？”史今一个激灵，紧张地去扯伍六一。
　　“啊，喔，是，有点。”伍六一被史今弄得更加紧张，忙着应付。
　　史今坐了起来，摸到伍六一的腿就小心地揉起来。这一揉，倒让伍六一过意不去了：“班长，我没事，早点睡吧。”
　　“你安心睡，我给你揉会儿，你呀，就知道逞强。”
　　“班长……”伍六一鼻子发酸，只好任由史今给他揉。
　　“以后疼了就说，跟班长有啥好瞒的，幼稚……”
　　史今一揉就是半个多小时，伍六一感动地想哭：“班长，我腿不疼……”
　　“真的？”史今手上不停，也丝毫没打算停的意思。
　　“真的。”伍六一嘻嘻一笑，“不过你揉起来真舒服。”伍六一摆出一副极享受的样子，似乎还想继续。
　　史今一瞪眼，翻身躺下就睡。
　　“班长，班长？”伍六一试探着唤了两声，只是没反应，“班长，生气啦？”
　　“班长，别生气了，是我不对。”伍六一扯着史今的被子，“我不该骗你，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紧张，我……”
　　“你不知道你腿疼我心疼啊。”史今的声音带着委屈似的鼻音。
　　“啥？”伍六一扳着史今的肩膀。
　　史今用力扯过被子，呼啦一声将脑袋蒙个严实。
　　伍六一觉着好笑，替史今拉开被子：“当心闷死。”原来，在你心里，我的分量如此之重。
　　史今嘟着嘴，仍不理睬。
　　“班长大人，我错啦，我认罚还不行嘛！”
　　“行。”史今终于翻过身来，“明天你烧饭。”
　　“中！”
　　“还有……”
　　“还有什么？”
　　“过两天陪我回家上坟。”史今的声音小得似蚊。
　　“啥？”
　　“我是班长，我说啥就是啥，反了你了？睡觉！”史今一个翻身，倒头就睡，用被子遮去红得发烧的脸颊。
　　伍六一撇撇嘴，看看被班长大人裹去的半条被子，只得往史今身边使劲靠了过去。

　　生活就是这样，平淡而平常。
　　如果，我们能有这样平淡的漫长，是不是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