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在路上》玄芸

5、再会，经年远

　　第四章：再会，经年远

　　如果——
　　时间是倒流的河水
　　我愿意割去生命
　　用一半岁月补漏房檐的青瓦
　　不再破败
　　不再漏雨
　　/
　　如果——
　　时钟是还在敲打闹铃的耳朵
　　我愿跪在秒针下
　　做它的奴隶
　　祈求它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
　　如果——
　　如果太阳还是要升起来
　　我愿意成为它的猎物
　　只愿——
　　只愿它吃饱了会继续沉睡
　　/
　　如果——
　　我太过于私心
　　那我能哀求时间返回么
　　时钟不在床头么
　　柳树的影子还可以为夕阳停留么
　　/
　　如果——
　　如果真的能应许的话
　　我甘心用我的血为引子
　　化作成一只机器猫
　　/
　　留住他——
　　留住这一切
　　不再变——

　　梦是时间积攒的毒药，使人总可以为了一个理由而停留。
　　凌晨五点刚过，应是大梦不醒的最佳时间了吧。
　　可檀颐怡醒了，是被梦惊醒的。
　　她望着床头她爷爷留下的时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神有问题。事实上，人通常在乍醒之时，眼神迷离，是大多数人应有的。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更是毋庸置疑。
　　这几天，虽然说是归途顺利无比，但也是车马劳顿了几日，身体疲劳实属正常。再者说，她自从那人有了消息之后，饭不得味，睡不得寝。如此这般，一想起来，也算是到了寝食难安的境地了。
　　这样的情况下，神思恍惚，眼神迷乱，她都没有理由告诉自己，她是清醒的。
　　檀颐怡的脚用力蹬了两下床，整个人身体斜着向前移了寸许距离，伸手抓到了她爷爷留下的老古董，看了看时间，正好是五点刚过，分针还在零五分上停着了，就连秒针都恰好刚过三十秒。
　　“不会是这个样子吧？”檀颐怡有些不敢相信，惊讶且带了些嘲讽的感觉。
　　昨天回到家的时候，她为自己好好的打算了一番，要踏踏实实睡几个大觉，调整调整这几日来以来，低落的心情，就当算是休养生息了吧。
　　她拿着时钟，在胸前使劲摇了几下，有点哭笑不得，自言自语道，“爷爷，这就是您老人家给我留的宝贝呀。”
　　“唉，还是用现代化的高科技比较实在呀。”檀颐怡无奈的摇了摇头，身吐了一口气。
　　放下手中的老时钟，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我的好爷爷诶，不知道现在拿着这个东西出去，能卖多少钱。”檀颐怡一想到她的这个爷爷，至今都有些好笑。
　　她记得，那天爷爷将要离开的时候，特地把她叫到了跟前，断断续续的说了好多话。
　　“怡儿，爷爷生前没怎么疼你，如今就要不行了，都没有留给你什么东西，你……你……”爷爷气息浅细，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自古重男轻女。你也知道的爷爷我是个老封建，檀家一日不续香火，我就一日不得安息。”
　　她爷爷头往后伸了伸，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也算是我檀家有老天可怜，在我走上黄泉路时，提前得了一个孙子，许是我檀家祖上积了什么阴德，能让我……让我……”
　　爷爷开始深呼吸起来，两只手也开始胡乱的在檀颐怡身前抓来抓去的，就是摸不着她的手。
　　檀颐怡也很会意，毕竟是爷爷的亲孙女，血脉相连是无可避免的事。这种情缘之下，暂且不论是否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此刻爷爷的这般动作，身边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何况是她和爷爷两面一目。
　　亲情——
　　岂是说能不顾就不顾的，再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纵然再心够狠，也不能落了一位老人的临终遗言。
　　檀颐怡伸手握住了爷爷的双手。也许是触景生情，也许是骨肉相连，终究难逃伤心泪。
　　她眼泪泛着花，尽量控制着泪水不要夺眶而出，尽量抑制住言不择口，小小的说道，“爷爷，您慢慢说，有什么叮嘱我的，您都说出来，不急，不急的。”
　　就这样，那天她送走了她的爷爷。
　　而爷爷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对她说道，“孩子，那个时钟陪了爷爷好多年了，今天就给你。爷爷希望你以后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能珍重万千。”
　　“有时间，多回家来看看……”
　　在送爷爷的遗体离开后，她没有禁锢住自己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她知道，这个时钟对她爷爷来说很重要，就如爷爷送给弟弟的一个墨砚一样重要。
　　如果说时钟和墨砚就好比是爷爷的左右手，那墨砚是爷爷必不可缺少左手，而时钟则是右手了。左手是必不可缺，右手是不能缺少。左手是智慧，右手就成了捕捉时间的利器。
　　我知道，爷爷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让我看到他的内心，他没有抓住时间。
　　爷爷生前常常给弟弟念叨着，“时间是这世间最难得，也是最重要的东西，懂得用时间，就是懂得用自己的这副肉体凡胎，这才是常人不及的最大的财富。”
　　那一刻，我跪下了，跪在空无一人的平房中，那种撕心裂肺想要嘶叫，而又因为本性囚禁住的泪水，让我有了第一次头晕目眩的感觉。
　　若说那次跪在香案下的心，是在汹涌澎湃，那眼泪，就是决堤的塔里木河，淌干了河床，汲取胡杨林的血液。
　　我在被自己榨干——
　　时钟，二十四小时的不断存取我的记忆。我把它窝在怀里，跪着，趁着四下无人，尽情哭出难以释怀的故事……
　　血在一滴一滴往外流，心在一毫一毫崩碎……
　　“来，快来，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那时候都还很小，虽然都会有些内向，到本性深处的那一丝顽皮，都被童真的年龄发挥的淋漓尽致。
　　檀颐怡就是那么鬼鬼祟祟的拉着他，到了爷爷的房间，指着桌子上的老时钟，对着他说，“你不知道，我爷爷把这个时钟当成了宝贝一样，不让任何人碰它。就是我奶奶和爸爸妈妈都不行的。”
　　听着檀颐怡这么说，他一时兴起，但更多的是紧张。
　　他拉了拉她的手，说道，“既然是这样子，咱们就快走吧。”
　　“那怎么能成了，我偷偷把你带来，就是为了看它来的。”檀颐怡双手拽着他的左手，倔强的睁大了眼睛，道：“不可能的，我带你来，咱们两个就好好的偷偷看看嘛。”
　　他听着她说，略微皱了皱眉头，“可……可要是你爷爷发现了，怎么办呀？”
　　“不会的。”她腾出一只手，双手捏着他的双手，坚定的道，“就是发现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可是他的亲孙女的，就算真的是爷爷对我再怎么不好，爷爷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那会儿，檀颐怡还没有弟弟，妈妈就对她说，“弟弟在妈妈的肚子里面了。以后有了弟弟，一定要对弟弟好哦。”
　　那时，她高兴的就像是被压住了身体的叩头虫，一个接一个，可劲儿的点头。
　　那时，她带着他来过好几次爷爷的房间，偷懒老时钟。后来，胆子逐渐壮了，就会拉着他的手，去偷摸爷爷的宝贝。
　　那时，她很快乐，她很乐意和他去触摸，这些微不足道的感觉，偷鸡摸狗，做贼心虚……
　　以至于在后来，两个人慢慢的长大。
　　从稚气转入年少，从年少转入成年，从成年到理想，再而分道扬镳，再而渐渐疏离之前。她们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在彼此面前，忽然在心里面想起小时候的这桩糗事，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她会笑得纯真可爱，而他则笑得含蓄文雅，但都是抿着嘴的，笑不露齿。
　　……
　　躺在床上，头靠在床头上，柔顺的发洒在床头和肩头，还有白嫩的肌肤上，胸前。
　　眼神里的迷离早已驱散，她爷爷留给她的时钟上的时间是正确的，是她神思缥缈，不太相信自己了。
　　她突然间想哭。
　　氤氲很长时间的泪滴就附着在通灵的眼睛上，想要夺眶而出，可就是不能挥洒自如。她的心在泛酸，好似坛子里泡制了太久的酸菜，而没有打开坛盖，这样的酸不得外溢，只能困在最里面，酸辛到头。
　　清晨的温润叫醒了最早的鸟儿，鸟儿的啼鸣唤醒了懒洋洋小草。就是正在昏昏欲睡的狗儿都开始伸展着四肢。
　　新的一天来了，不知又该有多么热闹。
　　妈妈起的很早。檀颐怡拨开窗帘时，看见妈妈拿着老扫帚在扫一夜的压抑。估计着，妈妈应该是六点多就已经起来了。
　　檀颐怡的房间里，洗漱的东西都齐全。水是用水桶装的，前一晚睡觉时就备好的，以备第二天早上洗脸刷牙用的，至于其他的，她都是随身携带的。就算再重，也是要用的。
　　女儿家，永远不比男孩子，轻松不起来。
　　檀颐怡洗漱的速度很快，她不用什么浓妆淡抹，总觉得自然一点会比较舒服。不过她的皮肤确实比别的女孩儿要白皙，兴许是遗传的吧，她的妈妈就很白。只是家在庄稼里面，现在的脸上剩下了沧桑，风雨无阻而侵蚀的纹路。
　　“妈，今天早上吃什么？”檀颐怡掀开门帘问妈妈。她一直自责自己，一年之中回家没有几次，在家待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能帮妈妈做几顿饭就做几顿吧，能帮妈妈洗几次脚就洗几次吧。母恩大过子孝，怎么能弥补的了了。
　　“什么都可以。”妈妈还在闷头扫着院子，“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檀颐怡看着妈妈，眼泪又要出来。妈妈老了许多，腰比起以前有点拘偻了。她微微眯了几下眼皮，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强颜欢笑道，“那就做妈妈喜欢吃的呗。”

作者有话说

　　那一刻，我跪下了，跪在空无一人的平房中，那种撕心裂肺想要嘶叫，而又因为本性囚禁住的泪水，让我有了第一次头晕目眩的感觉。
若说那次跪在香案下的心，是在汹涌澎湃，那眼泪，就是决堤的塔里木河，淌干了河床，汲取胡杨林的血液。
我在被自己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