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娘子还债记》懒人一个

7、拐子

　　花朝节是大庸传统的节日，在这一日宵禁比平常要晚些，街上花灯闪烁，男女老少结伴出行，最是热闹的一日，更别说这一日还是当今皇后的千秋，自当今上位，下了立后诏书，这一日便比以前更加的热闹。

　　南阳城虽然距离帝都较远，风气远没有帝都来的严谨，在帝都未出阁的富贵人家的小娘子出门多是帷帽遮着脸，捂得严严实实，在南阳就没有这么严苛，小娘子们露着脸便出了门，前呼后拥的带着嬷嬷丫鬟，平常人根本无法近身。

　　今日李慎也出门，没有摆摊卖字画，而是带着弟弟和妹妹出门游玩。李慎的一对弟妹顾木蓉都远远的见过，今日有机会近看，却觉得两个孩子是一对双胞胎，生的一摸一样，虽说瘦了些，但是眉眼轮廓确实漂亮的很。
　　这三人若不是衣着普通，确实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顾木蓉在三人的后面远远的跟着，她希望能有机会结识李慎，然后，自然是物归原主。
　　起码她想开个好头。

　　花灯璀璨，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花朝节晚上出门，以前顾家的长辈不允许女孩子出门，主要是花朝节人多，太乱，女孩子一个不好容易出事。
　　花朝节的拐子很多，据说每年都有丢孩子的，虽说官府有安排捕快巡逻，但是那些拐子都成了精，聪明的很，收效甚微。
　　这些市井的事情，顾木蓉都是从下面的老嬷嬷那里偶然听来的，她本就对外面的世界好奇的很，对这样的事情记得也清楚。

　　人虽然多，但是顾木蓉的眼力极好，她不管怎么走，都不会让这三人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
　　她体力也好，不管走上多久，也不觉得累。

　　她不累，那三人却是累了，应该说那两个孩子累了，三兄妹在街边一处凉棚里坐下，一个铜板一碗茶，李慎要了两碗，都给了弟妹，自己含笑坐着，看着弟弟妹妹喝水的样子，一脸满足。

　　顾木蓉也要了两碗茶，自己留下一碗，另一碗送到了李慎的桌上。
　　“上次真是多谢兄台施以援手，当初走的匆忙，还希望兄台不要嫌弃。”顾木蓉也觉得人家扶了她一下，就送一碗一个铜板的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总要想个法子往前走上一步。
　　李慎细看了眼前人一眼，方才想起这人是谁，当初不过是顺手而为，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上心。
　　他并不觉得一碗茶水多么的粗陋，他只觉得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如此感谢十分的适宜。便也很坦率的接受。

　　“不过区区小事，小兄弟不必放在心上。”含笑说完，遂拿起碗，喝了起来。走了一路，又要留心照顾两个孩童，他确实又累又渴。
　　“兄台果然是位大度之人。“顾木蓉觉得和李慎这样大方直爽的人相处非常舒服。“这是兄台的弟妹吗，生的真是可爱。”度过了一开始的尴尬期，顾木蓉也打开了话匣子。
　　“是在下的弟妹。”李慎点点头，眼前的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行事说话却让他觉得很投缘，他本是虽然平时话不多，但是如果想要聊天，却也是能够聊起来的人。
　　两人一个有意结交，另一个也觉得有缘，便天南海北杂七杂八的聊了起来。
　　正聊到兴致处，突然听到近处一声响动，两人看去，却是一男子踢倒了凉棚里摆设的凳子。

　　“这是什么茶，如此难喝，这么个茶也能一碗卖上一个铜板？哄你爷爷呢！”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也踢到。
　　他旁边站着卖茶人，一边请求，一边去拉那人袖子，两人便这么拉扯起来。一时之间成为周围的焦点。
　　旁人都觉得有趣，不由的看起热闹来。

　　“李兄，看好你弟弟！“顾木蓉对着李慎喊上一声，便拔腿去追那趁乱一把抱走李慎妹妹的男子。

　　就在刚才众人走神的那一刹那，两人边上闪过一人，快速的抱走李慎的妹妹。顾木蓉反应极快，她伸手拉了那人一把，却没拉住，便跟了上去。

　　李慎回过头，便见妹妹没了影，方才与自己说话的小兄弟也剩下个背影，李慎赶忙抱起处在自己身前还愣着神的弟弟，拔腿跟着顾木蓉一起追了过去。

　　那拐子伸手灵活，在人群中窜来窜去，顾木蓉身材娇小，身手比之一点不差，紧紧的跟着那人，两人之间不过差个一两步。
　　这人应该是有帮手，顾木蓉能感觉擦身而过的人拉扯她的衣服。

　　“大家拦住他，那人是个拐子！“顾木蓉中气十足，声音很响。“谁再拦我，便是拐子的同伙！”
　　这一声吼，再无人敢挡在她身前，大家平白让出个道来。除了拐子的同伙人人都恨拐子。很快便有人出手，挡住那拐子。

　　那人见形势不利，将孩子往人群中抛去，趁着大家注意力往孩子那里去，钻进人群便跑了。
　　顾木蓉抱起哭的稀里哗啦的李小妹，想要安抚她。
　　无奈对李小妹来说，顾木蓉也属于陌生人，她一边喊着要哥哥，一边哭个不停，一时之间顾木蓉也没有办法。
　　她看向跑来的路，人群密集，却没有见到李慎的身影。
　　顾木蓉便打定主意，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就在此时，方才拦住拐子的那群人向她走了过来。

　　“这是小哥儿家的孩子么？”顾木蓉转过头，便见一个脆生生的小丫头站在她的面前。浅粉的马甲套同色长裙，看款式，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十二三岁，眉目俊俏。
　　“不是。乃是我朋友的妹妹。”顾木蓉摇摇头。
　　“小哥儿真是讲义气的人，我家小姐在且停阁上二楼定了位子，视野极好，不妨一起上去等等吧。”那小丫头脸上带着笑，非常的客气。

　　顾木蓉抬起头，望向那群人，前面是几个小厮，小厮身后站着三个丫鬟，她们中间围着一位身披红色披风，头戴帷帽，身姿窈窕的女子。这样明显带着帝都风范的贵女，身上却透着奇异的灵气。让她一时有些好奇。

　　那小丫头看发愣，以为她有所迟疑，便有开口：“不如这样，我让我们府中的小厮在这里等着，若是你朋友来了，便引他上楼，如何？”
　　顾木蓉点点头，这样也好，她抱着李慎的妹子，也不知道李慎人何时能寻来，若是那拐子不死心，带着同伙再来一次，她可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护的住。
　　一群人便上了且停阁。

　　顾木蓉抱着哭着找哥哥的孩子，一路上楼，心里却觉得蹊跷，那么多孩子，怎么这么巧，却要抱走李慎妹子？
　　对了，这孩子生的好，身边又只有一个兄长，还要看顾弟弟，最是容易得手，怕是那拐子和自己一般，盯着那三兄妹一路。
　　这样想来，那生事的人也该是他们一路，本来么一个铜板一碗茶只是用来解渴，说是茶其实和水真没甚区别，真想讹诈，也不该寻这利小本薄的买卖。

　　顾木蓉一边想方才的事，一边分神去安抚李慎的妹子，虽然成效不大，但是哭声总算是慢慢的小了起来 ，再加上且停阁香软的点心，那妹子总算是没了动静。

　　一会儿功夫，李慎便抱着小弟在小厮的引导下赶了过来，他颇为狼狈，那小姑娘见了哥哥，便努力挣脱顾木蓉的怀抱，想要找哥哥，顾木蓉便放下她，小姑娘一下子抱住哥哥，又哭了起来。
　　李慎放下弟弟，蹲下身，将一对弟妹搂在怀中，安抚了一会儿，两个孩子便破涕为笑，心情好了起来。
　　李慎这才起身，对着顾木蓉一拜，“多谢小兄弟了。如此大恩无以言谢，小兄弟若有需要慎的地方，定当赴汤蹈火。”
　　顾木蓉赶紧摇头，这可是债主，自己家的还欠他的还没还呢，怎么能让让债主赴汤蹈火？！
　　“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也亏得这小姐帮忙，让手下人挡着那拐子，我才追上他。”
　　李慎又转向那群人，认真拜下，多谢小姐相助。
　　“是李慎李公子？“那小姐站了起来，即使是人在二楼包间中，她也没有脱掉披风，卸下帷帽。
　　“不知小姐是？“李慎皱起眉，他记忆力好，见过的人都能认出来，可是眼前这位一身富贵气的女子，他却是完全没有印象的。
　　“久闻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公子不敢当，在下不过是一小民而已。”李慎摆摆手，“委实担不起小姐称赞。”
　　顾木蓉也看出了，这位刘小姐认识李慎，但是李慎并不认识这位小姐。

　　又来回几句，李慎的弟妹今日受了惊吓，不愿多呆，他便告罪了几句，要带弟妹离去，天色确实太晚了，顾木蓉也怕自己再被什么人盯上，也告辞了跟着李慎一起离开且停阁，她也打道回府。

　　今夜有惊无险，她成功的结识了李慎，并且在他心中留下了好印象，心中兴奋的很，回到密室，也毫无睡意，便拿出书来，继续修行。
　　只是方入定，左眼那书竟然自己冒了出来，王雪雯的旁边，闪出一行字来，细细一看，却是因果已还十分之一。
　　便是这十分之一，让顾木蓉心神一颤，仿佛沐浴春光，便是引气运气都比平时顺畅些。

　　她知道，她走的路是对的，她帮助了李慎的妹子，虽然某些方面是为了还欠下的因果，但是就站在她本人的立场上，就算那不是李慎的妹子，是不认得的人家的孩子，她也愿意尽己所能的帮忙，好人家的孩子被拐不说父母该多伤心，就是孩子将来也不知会沦落到何种地步，若这世间因果轮回，那些拐子肯定也是欠下无边因果需要偿还的人，死后也是要沦落冥狱受苦，不得轮回。
　　但是他们受多少苦，也无法改变那些被他们所害的人的命运，那些人因着他们人生巨变，命途坎坷，对他们来说又怎么算是补偿呢？

　　所以，才会有我这样的人吗？

　　所以，我也是因为这样才要去还债吗？

　　为了偿还被顾氏家族扭曲的人生，为了偿还顾氏欠下的债，其他人的债呢？只有受苦不是偿还的结果，冥冥之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方式在轮回往复？
　　气线消散，顾木蓉睁开眼，她闻到了臭气，低下头才发现整个人仿佛是掉进了臭水沟，从头到脚散发臭气，手指一抹胳膊，是厚厚的污垢。
　　她熏得脸色都不好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脏过，赶紧打水洗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