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83章 托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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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中，黑压压跪了满地的人。
杞姬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姬荀正“噌”的一声拔剑，直指芈姬：“贱婢！忘恩负义之辈！”
芈姬昂首相对，大声道：“忘恩负义？国君既不喜我，又不允我与男子相悦，于我有何恩？又有何义？”
姬荀气得砍掉一只木案犄角，骂道：“寡人现在就杀了你！”
“且慢！”妫祯急急步入。来得匆忙，简服素面，乌发仅用一支玉笄别住，行路当风，直奔入内，恳切劝道：“国君，杀人不急一时！”
姬荀一见她，气道：“看看你平日纵容的结果！”
妫祯立即拜道：“臣妾失职，请国君降罪！至于芈姬，待先问清楚，再作决断不迟。更何况，生辰之日见血光，总是忌讳。”
姬荀哼了一声，见妫祯在寒冬跪地，总是不忍，道：“你先起来罢。”
妫祯起身，转向芈姬，责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芈姬又向别人泄露了行踪？也太愚笨了！
芈姬似笑非笑：“有什么好说的？”
姬荀怒道：“杞姬，你来说！”
杞姬吓得一噎，哭哭啼啼：“今日国君大寿，臣妾也是一时高兴，于是忍不住饮了几杯稻醴，晕头昏脑地，谁知道就进错了房间，倒头便睡。岂知，有一男子突然潜入，拖住臣妾欲行不轨，嘴里还道：‘今日怎么了，前几日都好好的’云云。臣妾惊惧，大声呼救，被那人发觉不对，捂住了臣妾的嘴，幸好宫人听见动静过来查看，才把那人抓获。”
妫祯这才留意到，杞姬的衣衫不整，有撕破的痕迹，而跪在芈姬身边那人，一动不动，身量高大，一身侍卫服色。
妫祯后背像是突然灌进一阵雪风，冷得她一个激灵，立即道：“此事不宜张扬。国君不如交给臣妾来处置。”
姬荀一口回绝，道：“不行。你心太软，杀不了这个贱婢！”
果然已动了杀意。妫祯心中一凉。
芈姬突然尖声大笑：“很好，很好，你鄙弃我，我便令你颜面扫地，互不相欠！”
姬荀气得怒吼：“寡人堂堂一国之君，不嫌你荆楚蛮夷，屡屡宠幸于你，供你锦衣玉食，封你为妃，封你的儿子为公子，你不知恩图报，还如此不守宫规！他不过是一个侍卫，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芈姬啐了一口，鄙夷道：“不过是一个下妃，谁稀罕？！区区一个息国，比我楚国的一个郡还小！侍卫怎么了？我偏乐意！起码他魁梧有力，四体康健！你看看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骑马打仗你不会，只知道饮酒作乐！哪个女人愿意跟你？当国君之前你在做什么？你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她自从入息宫为嫔妃，何尝不是敛了一半锋芒，委委屈屈做人？今日一口恶气终于得到宣泄，还是当着姬荀的面，只觉痛快之至。
妫祯听了却大惊，想阻止已来不及。芈姬当众指骂“疯子”，不啻于揭了姬荀最难看的伤疤，君威扫地，后果不堪设想。
芈姬话音甫落，妫祯只觉眼前亮光一闪。
伴随着众人惊呼，“噗”的一声，姬荀手中的剑已刺入芈姬胸口。
姬荀抽出剑，一蓬血雾从芈姬胸口迸出。
妫祯惊得连连后退，扶住殿柱，才勉强立稳。
姬荀一脚将芈姬蹬开，又用剑指着跪地的那侍卫，剑尖犹在滴血：“畜产匹夫，竟敢秽乱后宫，好大的胆子！抬起头来！”
妫祯心头一紧，见那人瑟缩着抬起头来。
孙触？
那孙触磕头连连，痛哭流涕：“国君饶命！是芈姬夫人百般示好挑逗，臣本来不敢逾矩，实在不敢抗命，又从未见识过女色，一时把持不住才……才犯下大错……现已知错，求国君放一条生路！”
妫祯见姬荀怒气未消，深恐他一时兴起又要杀人，上前拉住他道：“国君息怒！今日乃大好寿辰，不宜见血。何况此乃宫闱之事，何不把孙触带下去，交有司论罪定刑？”
姬荀哪里肯听，举剑又要刺下去，却突然停住，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寡人问你，”姬荀喝问孙触，“想活还是想死？想死，寡人即刻便成全你，拉下去五马分尸。”
姬荀此言，大约也是气到头了。五马分尸是叛国大罪才有的酷刑，若是要杀孙触，一刀就够了，何必如此惨烈？
“求国君饶命！求国君饶命！”
“你想活？”姬荀扔了剑，冷笑着一字一句：“那你得变成阉人。”
孙触的身子晃了晃，面色如土，磕头颤声道：“谢国君不杀之恩。”
立即上来几个孔武有力的甲士，将孙触拖了下去。
遥遥听得一声惨叫。
杞姬、惠屏等人听见，色变。
眼见罪魁祸首皆已伏法，姬荀冷冷地看一眼地上的芈姬，扔了剑，拂袖而去。
妫祯待他一走，急忙奔过去，俯身察看芈姬。芈姬一息尚存，竟未见死。妫祯大喜，下令：“快，去传太医！”
“国君说了，不许传太医。”旁立的寺人为难道。
妫祯怒道：“人命关天，有事我担着！快去！”她第一次目睹身边人的死亡，方寸大乱，束手无策。
“是！奴才这就去传太医！”寺人一溜烟跑出去。
芈姬气若游丝道：“夫人……不必了……”
妫祯心中亦是凄惶痛惜，忍不住直呼其名道：“芈珈，你这是何苦？”
芈姬脸上浮出笑意，一滴眼泪沿着眼角缓缓滑入耳际，出气已是断续不连，时喘时停：“我早……早猜到有……今日，我不后悔。我这辈子……与心上人……无缘，活着……无趣。能骂他一回……痛快。”
妫祯心中不忍，低声道：“我以为你喜欢的是沈焕，为何是孙触……？”
“我……喜欢沈将军。”芈姬的身子轻微痉挛，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幸好……他不理我，不然……会害惨他。孙触怎能与他比？沈焕……他长得，太像子顷……”
子顷是谁？妫祯惶然无助地想，大概是芈姬的青梅竹马罢。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芈姬突然使出全力，拉住她，道：“姐姐……求你。”这是她第一次叫妫祯为姐姐，尽管迟了，却是真心实意。
妫祯无法拒绝，恻然道：“你尽管说。君子重诺。我会尽力践诺。”
芈姬的嘴角冒出红白参差的血沫，面色泛出灰青，嘴唇费力地翕动：“阊儿……命苦，交给姐姐。别人……不放心。我……不配……做母亲。”
妫祯万没有想到芈姬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心乱如麻，道：“你……你不要死，我会找人来治好你！你的孩子，你自己抚养！不要扔给我！”
“姐姐……你刚才……答应过的。”
妫祯头痛欲裂，惶然四顾，对芈姬大呼：“你不会死的！你要活着！”一面厉声高呼：“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
芈姬惨淡的笑意凝结在那一瞬，她知道，自己可以放心了。
妫祯会替她照顾好公子阊。
拽住妫祯衣襟的那双手渐渐松弛，跌落在蜿蜒的血泊中。芈姬睁大的眼睛，双瞳渐渐散开如空洞。
息宫史载：
周僖王元年，春二月，荆人芈氏有孕。冬十一月，芈氏生公子阊，晋下妃，赉赐金帛珠玉。
周僖王二年，春正月，息侯冬狩于麋山，诸姬随驾。
春三月，息侯赐死芈姬。公子阊由夫人妫氏抚养。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晚，也格外的短暂，直到春二月还有零星的雨雪天气。等到天气终于转暖，很快就热了起来，俨然已是夏季。
息宫的日子也很平静。
芈姬死后，嫔妃人人自危，再没有人敢生事。
正好邻国送来两个新的美人，姬荀征得了妫祯的同意，便纳为美人。
妫祯眼下的心思全系在公子阊身上，其他事都顾不上介意。
公子阊长得酷似芈姬，因此很不得姬荀的欢心。但在妫祯眼里，这样的公子阊，更加惹人怜惜。
有了公子阊，她既是嫡母，又抚养他长大，等同于亲生亲养，谁还敢说她没有孩子？芈姬的临终托孤，竟可以说既是信任，也是恩情。
种种原因，妫祯待公子阊视若己出，百般呵护，又严格教诲，真正将他当做未来的储君看待。
即便如此，她想要生子的渴望却丝毫也没有淡，反而愈加强烈，尤其在看到杞姬的大腹便便之后。
初夏，杞姬生了一位小公主，姬荀赐名为姬淑。
妫祯更加频繁地拜祭神明，汤药、贵子姜草轮换着服用，日日不断，仍无所出。
即便没有人拿子嗣来逼她退位，朝野市井的传言却无法阻止。人人都知道，息夫人徒有美貌，却不能生育。
妫祯置之不理，又命太医配制了用以浸浴的沐汤。
今日天气闷热，姬荀让凌人送了一小桶冰过来给她消暑，她却照旧浸入热气腾腾的沐汤中。盛夏入热汤，如坐在蒸炊釜甑中，妫祯热得额发尽濡，贴在鬓角。
幸而今日的沐汤中加了海洲香薷，凉而微辛的香馥之气，令她稍觉舒缓。
惠屏进来，隔着竹帘禀道：“夫人，国君派人传话，请您移驾去前殿。”
“去前殿？做什么？”妫祯疑惑。姬荀从来没有召她去前殿，那是国君勤政之地，后宫嫔妃无事不得入内，妫祯自己也恪守律条。
惠屏亦是一脸糊涂：“听说有尊客来访，国君请夫人亲自出面，为尊客斟酒。”
妫祯蹙眉。
姬荀让她去斟酒。
今日来的是何等贵客，竟需要君夫人亲自斟酒？难道是周天子？但她明明听说周天子正在洛邑，并没有出来巡视天下。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83章 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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