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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龙门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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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崖
飞瀑连天,倾泻直下,声如奔雷滚滚,又如万马奔腾咆哮。
只是仔细看看,才能发现这瀑布并不是水,而是由无数透明小鱼组成。
金色的阳光打在一望无际的鱼瀑上,千万细小鳞片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光芒,绚烂无匹,夺人二目。
蓝思追问:“这是露珠鱼?!”
蓝景仪抢道:“啊,就是传说中由水化成的神仙鱼吗?”
蓝曦臣微笑道:“不错,露珠鱼又名水凝鱼,灵力极其充沛的水源处也只得一两条,成为瀑布又有一名,叫做‘龙门跃’。这景况几百年不得一遇,你们倒是有眼福了。”
清煦温雅的蓝家宗主御剑立于瀑布前方,一身白衣胜雪,缓带轻飘,倒如谪仙降世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距蓝家十步之遥处,江澄矗立于三毒之上,一身紧陈利落的箭袖紫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的细腰长腿。他修长的手指轻压佩剑,冷眼看蓝涣教导弟子。
只见蓝曦臣抬手轻拂,辉光微闪,再收回手时,掌心跳跃着一团玉白光芒,一条露珠大小的透明小鱼在其中蹦跳甩尾。
待围上来的弟子门生都观察、惊叹过后,泽芜君手腕轻翻,掌心下覆,收了灵力,小鱼落到下方巨石之上,化作一小滩水渍,然而这水一挨着地面,便有呲呲声响,又有小股浓烟升起,再看岩石上,早被腐蚀出一片斑驳陆离的坑洞。
蓝景仪惊道:“无色酸血??露珠鱼体内是化尸血?所以说,周遭多位渔人被烧伤甚至烧死,不是火属性的怪物,而是这个露珠鱼搞的鬼?”
蓝思追道:“看来是了,这种血据说碰到任何东西,都会将其烧溶。书中记载,几百年前曾有邪道杀人后用其毁尸灭迹,因而得名。”
蓝曦臣点头,补充道:“但若遇水则化水,毫无危害。”
方才还在七嘴八舌的众弟子门生齐齐肃容敛声,天地之间又只余下波涛翻涌的水声。
金凌见无人说话,刚想张口问:“书上说千年来龙门跃只在禹门壶口出现过几次,为什么琼州珠崖也会有?为什么水化成的鱼会生出酸血?”又突然想到自己现在已是一门宗主,生怕问了显得无知,又要遭到舅舅斥责。只得退后一步,闭紧了口斜着眼看江澄。
江澄皱眉道:“你眼睛又怎么了?”
金凌愤愤道:“没有!”
蓝曦臣似有所感,转头看向金凌,缓声道:“待会儿千万注意,不要被水花溅到。”
江澄脸上阴霾微散:“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泽芜君今日倒是好兴致。”
蓝曦臣抬眼看他:“不是上次晚吟你说……我听了你的建议,难道晚吟仍有不满?”
江澄一时语塞——那是一月之前,聂氏清谈会后的事。
当时四大宗族家主齐聚一堂,但聂明玦换成了聂怀桑,金光瑶换成了金如兰,只有蓝曦臣和江晚吟还是故人。只是蓝涣身形比上次见面又清减了些,眉目之间也一直藏着些神游天外的迷茫——自从观音庙一役金光瑶死后,蓝曦臣就常常闭关不出,偶尔出现在人前,也一直这样心不在焉。
往常江澄看了,顶多在心中腹诽几句,那天也不知怎么——可能是往日唯唯诺诺的聂怀桑如今站在主位指手画脚让他郁结,也可能是尚未长成的金凌让他急躁——今日蓝涣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神情让他觉得格外的、特别的碍眼。
于是那日清谈会后他便拦住了蓝涣私谈,开门见山的问他:“蓝宗主,死者已矣,已经过了几年,还在沉湎于往事么?”
蓝曦臣忽听这惊人之语,不由皱了眉头道:“江宗主,你想说什么?”
江澄耐着性子道:“二十余年辰光,我玄门已遭多次巨变,如今再经不起什么波折,然而聂怀桑我如今不敢信他。金凌年纪尚幼,许多事不能让他来担。泽芜君你,如果也一直不肯出来,江某便不得不进言了。”
蓝曦臣抬眼看去,一身紫衣的江澄目光沉炽,宛若利剑,他沉声道:“我不肯出来……这是何意?”
江澄挑眉:“泽芜君沉湎于愧疚自责的情绪内,不是出不来,而是不愿出来。你是怕自己过的好了对不起死去的金光瑶,还是被他害死的赤锋尊?这种自我折磨的精神,江某确实望尘莫及。只是料想你再痛苦,也于事无补,只是辛苦了你年迈的叔父代你主事操劳。”
蓝曦臣心内巨震,如遭雷击,不知如何应答,只得颤声道:“江宗主僭越了!”
江澄冷哼一声:“论理这话确实不该我讲,可是旁人不敢讲,启仁先生和含光君你不让他们讲。那只能由江某来惹人厌了。”
一顿后又道:“容江某再多嘴一句,只怕泽芜君对自己失察之过也无法释怀,然当初射日之征中,金光瑶将整个岐山温氏上下骗得团团乱转,卧底传送情报数年,最终刺杀了温家家主,被这样的人瞒天过海,似乎也算不上什么无能罢?”
蓝曦臣转过头去,眼底有些酸涩。片刻后,他垂目道:“是忘机和魏公子,托你来和我说这些的么?”
江澄一怔,嗤笑一声道:“那倒不是。是江某自己多嘴。看来江某果然不入蓝宗主法眼。”他这话里,却带着几分不易为人觉察的的落寞。
蓝涣默然片刻,沉声道:“江宗主言重了,今日之言,曦臣回去后,必然多加思量。”
江澄当日不过一时心焦,冲口而出,回头想想不免觉得孟浪,也没认为蓝曦臣会听进多少。可那次回去,听说蓝曦臣果然没有再次闭关,而是担起了蓝家家主的责任。这次更是亲自带弟子门生出来夜猎,正好撞上了自己,这让江澄十分的出乎意料。
他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龙门跃前,蓝曦臣淡声问:“晚吟你若不是对我尚有不满……可是对这龙门跃,觉得畏难?”
江澄怒道:“泽芜君几年不问世事,想是忘了我云梦江晚吟是什么样的人?!”
他右手陡然一挥,一条毒蛇一般的紫光带着呲呲的电流声划破天际,苍雷震耳,而鱼瀑则被这道闪电瞬间划开了一道一人多宽的口子。
紧接着,紫电一卷,罡风骤起,溅起的水珠,或者说化尸血被飓风吹向另一侧,白烟滚滚而过,此起彼伏的刺啦声过处,山壁上被蚀出无数坑洞,好像被雨打过的沙滩一般。
江澄抓起金凌,三毒迅捷无匹的冲入缺口,江氏、金氏子弟门生也纷纷御剑跟随,眨眼之间,水帘缺处随着紫光的消失迅速闭合,又成了方才那副泼天巨幕。
蓝曦臣眉头轻扬,袍袖挥洒,一排符篆随风过处,蓝氏子弟身上已是每人一张朱纹黄底的避水符。
接着,他反手抽出裂冰,俯首合唇,洞箫清越声起,一只音波形成的银色飞鸟尖啸一声,闪电也似冲进鱼瀑中心,而从这一点开始,瀑布形成了一个漩涡,接着这漩涡迅速旋转着扩大离散,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蓝家子弟纷纷驱剑飞入洞口,而漩涡溅起的水花每当飞近他们时,便在避水符的作用下改变了方向,最后沉落到下方,滴入深潭,化水而去。
蓝曦臣催动朔月在最后压阵,行云流水一般向内驶去,一丝笑容不由自主的爬上了他的嘴角。
江晚吟这个人,还真是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