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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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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言安是被一阵声响吵醒的。他的头痛得厉害,眼角直跳,下意识想要抬手揉揉,才发现无法动作。他终于彻底清醒,盯着眼前脏兮兮的地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脚被反捆住了,正倒在地上。关着的房间堆满了杂物,外头似乎已经是晚上了,一点点月光从门缝里照进来,光路中是缓缓飘动的尘土。
问题似乎是出在那壶水上,徐言安慢慢的回忆着。水中有熟悉的、令舌尖发麻的味道,应该是某种蒙药。长安西行一路都无妨,一到荒漠却出事了,那么下手的只能是茶棚里的人。徐言安回想起单师叔嘱咐的江湖险恶,心里紧张,又带上了一点没能对得起师叔信任的愧疚。不知道在这里报上万花谷的名号好不好用……徐言安沮丧的想着。
他试着慢慢观察这间房间,思考逃跑的可能。门外头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哑子的其他感官总是灵敏的,徐言安的耳朵动了动,听见外头的脚步声在房门口停了下来。
他本能地闭上眼睛,假装还没醒。门很快被推开,进来的几人脚步沉重而拖沓,有点像结实的大汉。然后是一声闷响,几声摩擦,那是什么东西被丢在地上的声音。
进来的人悉悉索索地折腾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似乎注意到了徐言安,脚步移动,向他走来。他拿脚踢了踢徐言安的侧腰,跟他的同伴说道:“这小白脸还没醒。”
他的同伴道:“没醒就没醒吧,没死就成。”
这个声音……是那个茶小二啊!徐言安心底默默的想,面上仍是没反应,连眼珠都忍着不转。还好这些歹人不懂得什么医术,并没有人来翻看徐言安的眼底,也没对他并不沉的呼吸起疑。
茶小二道:“老大说了,过两天那头的人来了,就把这个小白脸送上去。你管他扔那啊,过来搭把手!”
徐言安身边的大汉走开了,去和那小二折腾去了。徐言安听见了麻绳摩擦的声音,身体撞在地面的声音,他暗暗猜测,对面难道也是个被掳过来的可怜人?
茶小二和大汉骂骂咧咧地将人捆好,又走过来踢了徐言安一脚。那个小二蹲下来,粗糙的大手摸过徐言安的脸。徐言安仍是忍着,可他快忍不住了!
茶小二似乎怕“货物”有损,收了手。徐言安听见他对那大汉说:“你别说,这小白脸长得还真是好。神策那老头不是最好这口嘛,老大前两天那么愁,还好今个晌午我当机立断弄了点药,你说老大这次得赏我多少?嘿嘿。”
大汉闻言,和茶小二一起发出来猥琐的笑。大汉道:“这些当官的都有毛病,好好的姐儿不要,就喜欢玩男的,你说……嘿嘿嘿”两个人说着污言秽语,锁好门,一齐离开了。
徐言安听着歹人这样编排自己,恶心的不行。没想到官匪勾结,在这荒漠中竟如此猖狂。但总算大致明白了情形,也就是说,自己最多还有两天时间从这里逃跑。
离开万花谷前,单师叔将他交给商队时曾仔细叮嘱他,出谷后万不可独自行动。单师叔说:“你年幼时虽经历颇多,但,江湖危险远不止天一教。不良于言是一大麻烦,此次出谷,我替你联络好了明教的人,你在与他们碰面前,万不可离开商队。”
徐言安在入万花谷前曾受到天一邪教的迫害,导致他口不能言。此后数年安然成长于万花谷,远离了世事。他本以为江湖不是万花谷那般安逸,便是天一教那般可怖。这次出谷试练前他可都打听好了,龙门虽不太平,可也没什么大纷扰,是以在看到沙漠中完全没有见过的草药时,他才会决心无视师叔的话,自己行动。
可还没走出两里地,自己居然就被歹人捉住,徐言安这才明白,在万花谷和天一教的两极中间,灰色地带的作恶同样要人命。
徐言安收拾好对师叔的愧疚,他并不是只会自怨之人,当下最重要的还是离开这里。不知道那个同样被歹人捉住的可怜人怎么样了,是否还有力气逃走,两人携手总比一人独闯要好。
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徐言安睁开眼,手肘撑着地,慢慢坐起来。他朝着房间另一端看去,只见一个男子全身被麻绳捆得结实,还用绳子绑在了立柱上。这可比徐言安只被捆了手脚可怜多了,徐言安看着那人阴影中的脸,卷发,看起来像是西域人。
徐言安收回目光,准备等那人醒了再说。他的双脚发软,倒不是很渴,只可惜房间里的利器似乎都被收起来了,不知道某个角落里是否会有助他们脱身的东西。徐言安慢慢打量着这个杂物间,突然被一声“喂”吓了一跳。
他赶紧回头看去。喊他的是那个被捆住的小可怜,先前还无力的垂在一边的头抬了起来,紧闭的双眼睁开了。月光太暗,徐云无法看清楚他的脸,可那双眼睛亮得似乎在发光,紧紧盯住徐云,看的他心里跳了跳。
那人刻意压着自己的声音,如一丝细线般清楚的传入徐云的耳朵。只听他问道:“待在那儿别动。”
徐言安怔住了。那人悉悉索索的折腾了好一会儿,徐言安惊奇地看着他把身子扭成了一个不得了的姿势,他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骨头移动的卡蹦声。这人全身被捆得结结实实,真是难为他还能做出这样高难度的动作。
只见这个西域人停下来喘了口气,左角脚尖一踢右脚的后脚跟,右脚的鞋尖处噌的弹出了一截刀刃,冰冷的反射着月光。
他对徐云道:“过来,我帮你解开。”
徐言安一听能解开,立马往地上一扑,就要挪过去。塔塔在黑暗中看得清楚多了,他看着这个男人手脚被反绑,扑在地上发出轻轻的闷响,皱了皱眉。
从刚被带进这个房间,塔塔就听出来这人已经醒了,可怜这人亲耳听到这帮马贼对他的龌蹉心思,难为他还一直忍着。塔塔想起总是微笑着对教众念叨着要帮助世人的圣女,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他看着徐言安在地上艰难的拱着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动,虽然狼狈但异常的坚决,还透着一股全然的信任。塔塔不自觉地放轻了语气道:“别着急。”
徐言安学着毛毛虫的模样缩头伸脚,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拱了两下。房间不大,他很快就挪到了塔塔的身边。他一抬头,猛的发现那截刀刃就在自己两眼中间,刀锋一面凝着一点深深的暗红色痕迹,泛着冷光。
小徐大夫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开了。刀刃上扑面而来的锋利让他头皮发麻,这明显是一枚见过血的兵刃。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与他非亲非故,虽然同样沦落贼窝,但这是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徐言安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妥。他微微抬头,从下往上只见那人的眼珠在黑暗中淡而透亮,浅色的眼珠中间一点浓浓的黑,十分诡异。
大脑忘记了手脚已经被捆住,他下意识地就想逃。而在他额头的冷汗滴下来之前,那人却贴心的把右脚尖往旁边挪了挪,不让尖端指向小大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说不明的安抚。他说道:“别怕。”
靠近了,塔塔才明白马贼口中的长得好是有多好。这似乎也是个西域人,二十岁的年纪,清俊无匹。一双眼眸黑黑,让人不禁想到大漠的夜空。
只是他好像害怕的厉害,抖得像只离开母亲的小羊羔。塔塔注意到小羊羔的眼睛死死盯着短刃,都快变成对眼了。
徐言安成功的被塔塔安抚住了。他的牙齿打着颤,心却慢慢的安定下来。转过身,他一边乱七八糟地祈祷,一边听见噌噌的声音,手腕一松,然后是脚腕,捆着他的麻绳被割断了。
徐言安不顾刚刚自由的手腕还在发抖,赶紧去替恩人把绳子解了。马贼把这人的手反绑,却把结打在了他腰腹处。小徐大夫弓着背去解绳子,有一束顺滑的黑发就在塔塔的眼底下晃荡。塔塔看着那缕头发在自己面前晃啊晃,使劲儿忍了忍,忍下了自己想要吹一口的冲动。
可怜他的一口呼吸还是穿过头发,吹到了徐言安耳后的肌肤上,还带着一股暖意,惊得小徐大夫手抖得也更厉害了。
徐言安的手继续抖,差点扭不住那个结,偏偏马贼捆得紧,他一个只会巧劲扎针的大夫,就差用上牙齿咬了,还没把那个结打开。最后只能红着脸,连连作揖后去脱了塔塔的鞋,拿刀片切断麻绳才成功。
塔塔把绳子一节节卷起来收好,活动活动自己的肩膀,该死的马贼下手真黑,嘶。
他一回头,正想说点什么,就见那个过路人头发披散,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塔塔顿了顿,说道:“明尊在上,我乃明教妙火弟子,多谢你的相助。你......听说过明教吗?”
这一句话问的直白而自然,仿佛他们此刻并不是被困在马贼的囚室里。徐言安于坦然中听出了一丝隐约的期待,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明教,那不就是单师叔说会接待自己的西域地头蛇?
看他点头,塔塔的心底闪过喜悦和满意。圣教正在着手回归中原,那些中原人却早遗忘了圣教曾经的辉煌,更可气的是,连沙漠中的马贼都有胆对圣教弟子出手了。塔塔此次潜入贼窝,一是为了确认弟子失踪一事和长牙帮马贼有关,二便是为了在确认后救出圣教的弟子。既然遇到了落入马贼手中的无辜人,本着圣教救苦救难的教义,顺手帮一把就是。
更何况这人虽长着一副西域人的脸,穿的却是中原的衣裳。圣教远居丝绸路,却连毫无武功的中原人也知道圣教的大名,这让虔诚的明尊弟子塔塔十分满意。
塔塔道:“这里是长牙帮马贼的地盘,抓了你的是他们。你没有武功,待在这里不要动,我会带你出去的。”
徐言安闻言,激动地拉住明教恩人的袖子。塔塔多看了一眼,从刚才起就有点好奇了,这人一直不说话,难不成是个小哑巴?
塔塔道:“公子不用担心,这窝马贼得罪了圣教,圣教是不会再让他们继续在沙漠里带着了。等一会儿外面骚乱起了,公子还请去西南角等我,长牙帮的骆驼都在那里。”
徐言安点头。他看着塔塔消失在门外的身影,一个人默默的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等着逃跑,在心底偷偷的羡慕着,明教恩人一看就武艺高强的模样,真好啊!他还懂得在鞋底藏暗器,江湖经验好丰富啊,是不是光靠他自己也能逃出生天呢?他还准备把自己救出去!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去龙门客栈的路?恩人也是明教,会不会认识师叔说的那位阿碧丝?要是我也能有这样的武功,这样的可靠该多好啊......
他漫无边际地乱想着,半天之后忽的回过神来。他的背篓!背篓里的书和师叔们给的笔!
不知道被马贼藏到哪里去了......徐言安对着半掩着的木门踌躇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冲进了月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