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记事》都广建木

7、第七章豨葫

　　嗖！

　　燧石箭头没入泥靶。

　　季好愉快道：“我赢了。”

　　烛吟叹了口气，她生前箭术很好的，但人间就没有箭术差的人。

　　狩猎采集种地畜牧皆为食物来源，但狩猎占比很大，同时种地与畜牧，前者需要防止野兽践踏作物，后者需要用弓箭防止野兽吃掉牲畜。

　　可以说，在人间，箭术不够优秀的人早就饿死了。

　　不论是她还是季好都没被饿死，箭术自然差不了，但她死得太久，亡者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幽冥无需狩猎，箭术不免生疏，比不得下来时间尚短的季好。

　　愿赌服输，烛吟将一块制作好的空白泥板递给季好，好奇的问：“你最近不是每天睡觉加工肉酱揍伯妧吗？怎么有空来与参加射箭比赛？”

　　季好接过泥板。“加工肉酱揍人久了也有点腻，正好泥板也消耗完了，来放松一下。”

　　“烛吟，季好，我带新人来参加比赛了。”

　　烛吟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黄泉幽冥里箭术与武力都最差的人来了。

　　老古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很多事情她们看不懂，老古却能轻易分析出怎么回事，但是，老古的头脑有多聪明，就有多弱鸡。

　　弱鸡得让人深深好奇，她的死因是不是饿死，不愿去轮回也是怕再饿死。

　　否则她们实在无法想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饿死，聪明的头脑真不能当饭吃。

　　不过人菜瘾大说的就是老古，哪怕确定自己没有弓刀娴熟的天赋，也要找人代打。

　　老古介绍道：“这是我新找的代打，叫豨葫，你们可以叫她葫。葫，这两个是我朋友，这是烛吟，这是季好。”

　　烛吟与季好打量了下葫。

　　葫穿着披围，胳膊本就露在外面，再抬起摸自己的脖颈，也让俩人更清楚的看到她手臂上的肌肉，看完肌肉，再看丰满的身材。

　　蛮荒时代的人有肌肉是很正常的事，没肌肉的人都被自然淘汰了，但这样丰满的身材就很少见了。

　　身材想要丰满，得吃饱，得经常吃肉，因此丰满的身材=强大。

　　这年头哪怕是最强大的羽人王朝的王公贵族也要参与生产，不能不事生产。

　　如此背景下，一个人不强大便无法经常吃肉，无法经常吃肉便不可能有丰满的身材。

　　季好问：“你脖子怎么了？”

　　葫摸着自己的脖子，看着季好完好的半边脸，回答：“我被人斩下了首级，老感觉脖子上是空的，想摸摸。”

　　“战争啊。”烛吟了然。

　　大洪水过去九千年，其它洲还没完全缓过来，但面积最辽阔，种族最多的元洲已经缓过来，智慧生物（相对从前的百里无人烟）变得稠密——主要是羽人在清理巨兽这方面杀伤力过于惊人，其它洲的智慧生物还在吭哧吭哧挤压巨兽生存空间，元洲这边巨兽都快被羽人灭绝了。

　　人口稠密了，不同族群的距离拉近，产生摩擦，发生冲突也是必然。

　　季好的后人族群就在几百年前被羽人王朝给灭了，气得季好一口气加工了一年肉酱。

　　葫问季好：“我们是不是见过？”

　　季好问：“你活了多久？”

　　“七十七。”

　　“那我们不可能认识。”季好道。“我死一千多年了，怎么了？”

　　葫回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完好的半边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季好答：“巧合吧。”

　　她骨头渣都烂成泥了，不可能与葫有交集。

　　葫也觉得自己不可能与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人有交集，但烛吟与季好也开始好奇葫怎么死下来的，遂一边比箭一边聊了起来。

　　葫的部族生产模式是元洲诸族的常见模式，狩猎采集种地畜牧，只要能获取食物，什么路子都兼容，但豨部不同的是，养豨养豚很有一手。

　　春夏秋时节放牧豨豚，冬季时节用积累的橡子、草籽之类的食物喂豨豚。

　　这也是诸族常见的操作，但其它族群养的是鸡狗牛羊马之类的牲畜，豨部养的豨豚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产肉是真多。

　　这也是葫丰满身材的来源，高超的箭术可以获取大量食物，再加上牧养的牲畜提供的肉食，自然长得丰满。

　　食物丰富，葫的部族人口自然也多，是冀州中部数一数二（不算羽人）的大族。

　　当然，那是从前。

　　“来自西方的没听说过的族群人族击败了我们，我就是被人族的首领杀死的，我的部族....我在三途河边等了很久，没等到我最小的女儿，应该没死绝。”

　　烛吟不解：“这怎么判断的？”

　　葫回答：“我最小的女儿尚未成年，在部族大败后，未成年的她都能活下来，说明部族还有一部分大人存活，不然幼崽不可能活下来。”

　　说着，葫叹了口气。“但经此一遭，我的族群，就算能延续，也会很艰难，死得人太多了。”

　　烛吟哦了声，大概能猜到葫的部族经历了什么。

　　葫以为人族是不知道从哪迁徙来的族群，但她们这些死得早的人是知道的，人族并非血脉族群，而是人造概念。

　　华歆建立的人族，怎么说呢，主打一个百无禁忌海纳百川，不论什么种族都接纳，但其它种族又有几个愿意被华歆吞并呢？

　　华歆能接受被拒绝吗？

　　她能接受，葫就不会摸脖子了。

　　臣服者为人族，不臣者去死。

　　烛吟推测，葫还活着的女儿，大概，应该臣服了，不然葫不可能等不到她。

　　虽然是被杀的，但葫的箭术甚佳，季好刚赢没多久的泥板又输了出去。

　　葫一箭射穿泥靶。“我决定了。”

　　三人看向葫。“什么？”

　　葫斩钉截铁道：“我要等华歆下来，枭首屠族之仇，我必报。”

　　三人：“....”虽然我们不太那个叫华歆的燧人族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们觉得，你的期望没啥希望。

　　燧人族寿命也就两百余载——个别能活到三百载，但妖孽人瑞比例太低，可以忽略——华歆现在该七八百岁了，这寿命就不正常。

　　已知，华歆的寿命不正常，七八百岁还活蹦乱跳的，理论上，她也可能七八千岁仍旧活蹦乱跳。

　　但这话说出来很伤人，犹豫了下，三人便没说，准备等葫自己意识到华歆寿命不正常时再提醒她。

　　然而，葫还没意识到华歆寿命不正常，华歆与她唯一活着的女儿就先给了她一波刺激。

　　华歆斩下了葫的头颅，战争结束后也没入土为安，头颅被华歆挂起来风干了。

　　风干了十年，直到她的女儿给华歆献上豨部驯养的肥豚，华歆食后大悦，任命葫的女儿为人族的虞人，司人族牲畜牧养之职

　　人都当虞人了，再将人老娘的脑袋挂着风干太不礼貌了，华歆遂将葫的头颅取了下来还给她女儿，入土为安。

　　葫气炸了。

　　季好安慰道：“她也是想让你入土为安。”

　　“我宁愿继续挂着，反正都挂十载了，我愿意继续挂着，百载千秋，见人族灭亡，而不是见我的女儿臣服，我族融入人族。”

　　烛吟道：“但她不融入，下一颗被挂起来的头颅就是她吧？”

　　虽然她觉得华歆想将元洲那这类多得用丰富多彩都不足以概括全部的诸族融为一族的目标很扯淡，但这不代表华歆无能懦弱。

　　臣服者为人族，不臣者去死。

　　华歆对此做得非常彻底。

　　葫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