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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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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小白今日来您这儿请罪并不是希望您能处罚他们,而是小白要请罚。我终于醒悟了这些日子的闭窗读书,是何等的冷眼、何等的自私。您常说博商巨贾之家同气联枝,只有各家真正的帮扶互助才成就了今日的博商城。”
“北桐国地处偏北,博商的陆水两道商途都极漫长,祖母您此次来看望诚姨还不忘将我们这些晚辈带上,并有诚姨时时为我们讲解此处的风俗人情,不仅是增加一番胸中见识,也是让我们为将来的商道开辟多些准备。”
“自从来到北桐后表兄弟们日日入耀城体会北桐风物,而我却认为这不过是走马观花不曾提醒,只顾着一个人躲在书房读书,让表兄弟们错过了这么多时日。若我早能明白诚姨时时提点之意,早日割断园中的秋千,和表兄弟们一同聆听外祖母和诚姨的教诲,想必此次的北桐之行会更有惠益。” 这句句话中字字都是请罪,都是自己的无知,给那群博商子斗鸡走狗的玩闹行径开脱的十足十。
外祖母道:“既然小白都这样说了,我这个老人家也不多说什么,小白有这个心为你们开脱固然是好,但你们哪个又不是我的掌中肉,祖母也只是气你们年少贪玩罢了。都散去罢,回去揉揉膝盖。哼,求饶连个眼泪都掉不下,记住下次求饶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都把戏做足了。”
公子白很是会做戏,几句话的功夫就哄得外祖母心软,轻轻饶过了那群博商子,而那群博商子竟也无人对他心怀不满。
我正打算进院子里请安,公子白那头却还没演完。
只听又是扑通一声响,大抵是公子白跪在了地上,他道:“诚姨!其实小白此次来是有要事相求。”
母亲道:“小白,论及血缘你还是我外甥,有什么求不求的,先起来说话。”
“我出生时,明明道长曾为我算过一卦,说北桐有顾家女生于子时前一刻,今年约莫十一二岁的模样,是我命中红鸾,若得之自可一世平安。诚姨您久在北桐,请您替外甥寻找此女,成全外甥的姻缘。”又是扑通一声响,公子白又跪下了。
我翻了个白眼,不愿再听下去,想从院门口退走。
自从明明道长给我卜出招弟的能耐后,母亲就一直对明明道长说的话从不置疑。母亲再如何淡定,也准得将我老底揭了。
果不其然,母亲只默了一瞬,就笑道:“不知明明道长说的可是我家阿颜,这丫头生辰与你说的差不多,你也应当识得她的。”
我连忙快步离开,脑海中几乎可以想见公子白那家伙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
刚绕过回廊,却见喝成烂醉的父亲正被小厮扶着,嘴里还不断喃喃些细碎的话语。得,父亲准是又在慕伯父家喝酒喝到掉魂,一回府不见母亲来迎候,又变成话唠了。
我朝父亲行了礼,他却直起身子眯眼道:“阿颜,你娘呢?我的小诚诚怎么还不来接我回去,一日不见,宛若三秋。”话音未落,父亲一把推开身旁的小厮,伏在廊柱旁一声声唤着母亲的名字,诚诚长诚诚短,双眼空空,望穿秋水。
父亲总这样,只要喝醉了总要阿娘来哄他,陪他一天才成,否则父亲就在满府晃荡,在草丛砖缝间呼唤母亲的闺名。
为求自保,我默默隐了。
事后我无比无比的后悔那时未曾拦住满府溜达的父亲,毕竟父亲的酒品一向不太好,喝醉后的他和平日总是判若两人,连脑容量都差的离谱。
第二日,母亲告诉我,公子白那个魂淡趁着父亲酒醉向我求亲,父亲一开始还有理智的时候并未答应,但公子白几番吹捧后,父亲就把理智扔了。后来,公子白又说愿凭借一己之力赚得千金来求娶顾家女,父亲脑子一热就亲自写了婚书。
我默了一默,并未想到对策,只能安慰自己,起码还是有人愿意求娶的。外祖母不久后便带着那群博商子回博商了,千金婚书这回事就自然而然的被寻回理智的父亲刻意淡忘了。
我侧在厅门旁,屏息倾听,正沉思长辈间的交谈,不觉间又朝前动了动。
慕伯父忽然道:“阿颜,想听就进来。”
我从门旁露出脸来,厚着脸皮朝慕伯父笑笑,走到厅中行礼。
才发现夜色渐浓,原来是廊下的灯光越发的明亮,竟将我的影子映在了地上,这才被慕伯父发现。
父亲平生以君子自持,最讨厌我做听墙角这种小人之事,他面上带了愠色,“我同你慕伯父商量你的婚事,这种事你也偷听?不知礼而无以立,这么些年的书读到哪去了?”
我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读到狗肚子里了。父亲虽然对操行举止要求甚高,但我到底是个女孩,对我到底是心软的,我连忙跪下,道:“阿颜知错,愿闭门三日抄写《君子书》持身立正。”
母亲为父亲生了四个儿子,但可惜他们这几个都是好武的性子,父亲便只能将满腔诗书豪情安在我身上。我从小不爱看书,自从见过慕轩辰练剑后便十分喜欢剑术,用来读书的时间就更少了,但是因为犯错,抄过的书很多。
虽然我女扮男装同慕轩辰在耀城走马游街斗鸡走狗时都十分的爽快直接,但只要扮回女儿身在旁人面前便会成为父亲期盼的那般温文懂礼,进退让度。
《君子书》是我常抄的一本书,通篇一万零一十五字,不仅通篇君子并且字数刚刚好,十遍君子书能抄上七八天。书中曾言,君子需知命、知礼、知言方能立身处世,听自己婚事的墙角将这三个忌讳通通犯了。父亲方才这么说,显然心中已经有些生气,但只要我主动抄书,这股气便能立刻烟消云散。
果然,父亲挥挥手,示意我退下,我暗暗松了口气。心想闭门三日抄书,抄一遍也是抄,更何况《君子书》抄了那么多遍,总还有许多往日的存货可以顶替。不如这三日时光里,趁着父亲忙于公务,悄悄和慕轩辰去趟玉虹楼也好。
第二天,我便换上一身男装约了慕轩辰去玉虹楼听小玉娘弹琴。小玉娘是玉虹楼这几年的头牌,肤脂凝玉,虽算不上倾城美貌却独有一番韵味,很是得了一番拥趸,架子也拿的极大。若不是看在慕轩辰的面子上,听她弹琴还得等上好几天。
我往嘴里塞了颗团子,小玉娘的丫环推开雅间的门,过来行礼道:“玉娘尚在熏香,烦请公子久候。”
我摆摆手道:“不必多礼,劳烦粉珠姑娘来通报了,轩辰兄还要过些时候才来,这里有香茶点心,自是能等得。”慕轩辰不到,小玉娘这香还得熏上很久。
我歪在椅子上,一壶茶下肚后有些内急,刚推门出去,背后却有人搭上我的肩膀,我转头笑道:“一壶茶都喝光了,怎么这会儿才来?”
身后的青衣公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双微褐色的眼眸溢着风流笑意,道:“你怎么在这?”。
这人穿了一身青莲暗纹的长袍,织金腰带上别了把鎏金嵌八宝的折扇,一抹青葱指尖从流云袖口探出来,露出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身上坠饰不多,却无一不是贵气逼人,想见此人应是身价不凡。
我本以为是慕轩辰来了,却发现并不认识这人,连忙退后一步避开对方身上淡淡的酒气,道:“公子认错人了吧?在下还有急事,告辞了。”
那人却扯住我的衣袖,凑上前来,冷冷笑道:“顾玉颜,本公子这般俊美无俦,你可是真不记得了?”
“莫要欺人太甚!”他竟知晓我的身份!心下惊异,奋力挣出衣袖,抽出随身的长剑护在身前,“兄台再朝前一步,便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竟是真不记得了。我身无利器,你不必如此惊慌,瞧你手抖的剑都握不稳。”他摊开两手,垂眸看着我,嗤笑道:“多年不见,不成想你的性子竟变傻了这么多。”
“你才傻呢,你是谁,竟敢如此口出狂言!”我挽了个像模像样的剑花,威胁道:“小心我不客气!”
“我是你未来的夫婿。”那人抖开折扇,露出扇面上烫金的四个大字‘风流倜傥’,淡淡开口道:“公子白。”
公......公子小白?!他竟然真的从博商来北桐了?!难道,他此行来是为了,为了那封婚书?
我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转身就跑,几乎慌不择路。刚出了玉虹楼,竟又被人搭住了肩膀,我浑身一抖,颤颤朝后看去,心口立时稳住了“唔,慕轩辰。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
“我娘上香回府了。”他朝我眨眨眼睛,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按照高阳公主对儿子的疼爱,只要见着慕轩辰身上未愈合的伤痕,定会替他好好出这一口气,恐怕慕伯父此时还跪在屋里负荆请罪呢。慕轩辰再借着这个由头跟慕伯父讨价还价一番,说不定还能趁着明年慕伯父出征的时候,去东山求求仙。
慕轩辰踏步进了玉虹楼,扭头看着我,道:“怎么还不进来。”
我连忙跟上,只见他颇神秘的朝我一笑道:“你猜我在路上遇见了谁?”
我摇摇头。
“博商那个同我并称双璧的公子白。”他自顾自说道:“我同他浅谈一番,无论言谈举止都十分谦和有礼,我却能感觉到此人心中自有丘壑傲骨,虽然出身博商,但来日恐怕不可小觑。”
我心中猛然一跳,强笑道:“难得有人值得你如此夸赞。”
“相谈未尽欢,我邀他一起来听小玉娘的琴,这会儿想必已经到了吧。”慕轩辰推了门,雅间里传出小玉娘如流水般的淙淙琴音。
我慢腾腾的挪到门口,“好久不见,公子小白。”
公子小白的手抖了一抖,慕轩辰那二货假正经的脸上也憋了几分笑意,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我连忙补了句,“你放心,虽然你叫公子小白,但是你和慕轩辰一样,都很俊美,呵呵。”
慕轩辰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坐在纱帘后抚琴的小玉娘都停了琴音,我意识到这句补刀有些太厉害,不敢再多言,捡了离公子小白最远的一处坐下,埋头喝茶,一声也不敢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