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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99章 乞丐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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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膺一路紧跟着这个乞丐,来到郊外的一处破桥附近。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瞥见那桥洞下面有一双铺盖,心想这大概就是他的容身之处。
这乞丐到了自己的地方后,先从一个黑坛子里舀出半碗水一饮而尽,他看洛长膺正站在上面盯着自己,于是又舀了半碗水,端起来朝洛长膺问道:“你要来点儿吗?”
洛长膺早就觉得口中干灼难耐,但他看那个瓷碗又旧又破,还缺了半边口,于是便摇了摇头:“我不渴,你喝吧!”
这乞丐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又端起碗喝了起来。洛长膺急于知道真相,还未等他喝完,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请问你究竟是谁?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这乞丐只顾自己喝水,并未答话。他喝完后,把碗丢到一边,一屁股坐在铺盖上,先喘了两口气,又把怀中的那把枪掏了出来,放在手心中轻轻地抚摩着,好像在回忆着什么。
洛长膺看他不理会自己,只得走了下来,告诫道:“这枪是半自动的,容易走火,你还是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这乞丐听了洛长膺的劝告,只是点了点头,神情落寞道:“我知道,我以前也经常用这东西。”
洛长膺一听这话,很是疑惑:“你也用过?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乞丐把枪收起来,又把杂乱的头发和胡子仔细捋了捋,这才抬头问道:“你好好看看我如今的样子,当真认不出了吗?”
洛长膺蹲了下来,盯着他那满是伤疤的可怖面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大一会儿,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无奈道:“虽然我认不出你是谁,但看着似乎有些熟悉,是不是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
这乞丐苍凉一笑,苦涩道:“如今连你都认不出,怪不得我去了军营好几次都被人轰走。”
洛长膺一听“军营”二字,顿时呆住了,惊讶问道:“你去军营做什么?莫非……你也是军人?”
这乞丐又回想起了以往的那一幕幕,他心里头顿时思潮起伏,眼泪不禁也滚落了下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嘶哑着声音哽咽道:“是,我是军人……咱们以前还一起……一起上过战场。”
洛长膺一听这话,心中更是惊骇万分,好似掀起了万丈波涛,不断在胸口翻涌着,他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不敢置信道:“什么?我们一起……上过战场?你到底是谁?快告诉我!”
这乞丐顿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不知包含着多少无奈和委屈,还透着一丝丝凄凉,在这死寂而阴沉的夜色中,这绝望而不甘的笑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洛长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时,只见那个乞丐突然止住笑声,一下站了起来,朝洛长膺大声嘶吼道:“我是冯永升,冯永升!我们一起上过战场,一起打过鬼子!你怎么能忘!怎么能忘!!”
洛长膺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好像被天雷击打过千百回一般。他瞠目结舌目了好大一会儿,才欣喜若狂道:“冯永升?真的是你?你真的没死?好!真好,真是太好了!”
冯永升抹了一把泪水,又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感到既自卑又刺痛,他苦笑道:“是啊,是我!我没死,我冯永升没死!可我如今变成这副鬼模样,简直比死还难受,呵呵呵……你认不出也很正常,就连我自己也不敢认,行了,如今你也知道了,你走吧!”
可洛长膺并未离去,他心如刀割般疼痛,起身一把抱住了冯永升,更是激动不已:“我从没忘记过你,更没忘记咱们一起并肩作战,可你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已经……既然你还活着,可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又怎会变成如今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永升不习惯这样被人拥抱,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他努力挣脱了洛长膺的手臂,又坐了下来,以往那些噬心入骨的不堪回忆顿时又涌上心头,虽然他心中痛苦万分,但还是努力克制着,抱着头微微颤抖着身子,过了好久,他才总算平静下来。
洛长膺看冯永升此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再没有刚才的激愤,他脸色木然,显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变得平淡而疏离,像似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
“我在战场上被炸伤了脸,又伤了喉咙,就连能证明我身份的胸章也被炸飞了,我昏迷好长时间,幸亏医疗队救了我,但无论如何都治不好这伤疤。我醒后就去找你们,可我一个都找不到,只好又跟随别人南下作战。后来战争总算结束,我一人返了回去,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军营,可他们一见我这副样子,又见我拿不出胸章,竟连一句解释都不听,就急着把我轰走,没办法,我便想着先去附近找些活干,可没一家店愿意雇我,为了不被饿死,我只好以乞讨为生,才沦落至此。今天我也是正好看到有人要害你,这才出手相救。唉,我真后悔啊,我真后悔。”
洛长膺强忍着锥心之痛才听冯永升说完了这些,他心头顿时酸涩不已,难以置信道:“我竟不知你居然受了这么多磨难,要早知如此,我当初绝不会拉你一起上战场,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你也不会这么后悔,都怨我,都怨我!” 洛长膺满脸懊悔,很是自责。
冯永升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这不怪你,我不后悔上了战场,更不后悔去打鬼子,我只是后悔不该回来,要早知军营不认我,我宁可死在外头,也绝不回这个伤心地!”
洛长膺一听冯永升这些丧气话,便赶紧蹲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极力宽慰道:“你千万别这么说,眼下能回来已是万幸,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咱永远都是好兄弟,你放心,现在由我帮你作证,你肯定能重新回到军营!”
冯永升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冷笑道:“我刚才可听说你已被赶了出来,如今你连自身都难保,还被人追杀,你怎么帮我?”
洛长膺神色虽有些黯然,可仍信誓旦旦道:“你放心,只要你想回去,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决不能再让你在外面继续受苦。”
冯永升平静地摇了摇头,拒绝道:“不,我现在已不想回去,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再说别人连你都容不下,又怎会容下我?”
洛长膺感叹道:“是啊!自从子飞出事后,我也就不招人待见,如今出来了也好,还能帮子飞查一些事情。”
冯永升随口问道:“什么事情?”
洛长膺愤愤道:“当初也不知是谁写了封告密信,扳倒了王国政,让子飞也受到牵连,就连我,也被赶了出来,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也好对子飞有个交代。”
冯永升一听这话,神色极不自然,立刻把脸扭到一边,目光闪烁道:“你准备怎么查?就算查出了又能怎样?”
洛长膺情绪很是低落,自责道:“我现在毫无头绪,也不知该怎么查,只怕会有负王子飞所托,唉!我真没用!”
冯永升低下头,在心中苦苦纠结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仰起脸,鼓起勇气讪讪道:“我没想到会这样,更没想到那封信还会连累到你,我也是一时气愤。”
洛长膺不敢仔细深想这话语中背后的含义,只是诧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永升不再犹豫,也不再隐瞒,直截了当道:“其实那封告密信是我写的。”
洛长膺顿时大惊失色,愕然道:“你说什么?是你写的?你为何要写?”
冯永升又回想起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往事,他脸色变得愈发阴暗,那些蜿蜒而丑陋的伤疤也越来越扭曲,好像每条痕迹都在大声控诉着什么。
洛长膺等了好大会儿,才听冯永升愤愤不平道:“我去了军营好几次都被赶了出来,不管别人如何对我,我都能挺过去,可我万万没想到,昔日的好友王子飞居然也要赶我走,还让别人一枪崩了我,哈哈哈……我真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对我,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跟这样的人做朋友!幸亏我以前在王国政身边呆过,也知道他一些秘密,只要王国政倒了台,王子飞也一定没好日子过!最后还真如我所愿,哈哈哈……”
洛长膺并不完全相信冯永升说的这一切,便赶紧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突然,他想起押送冯金壩去监狱的那个早上,好像是听王子飞说过那些话,可他当时并不知道大门外的那个乞丐就是冯永升啊,所以才会口无遮拦地说了那些。想到这里,洛长膺便尽力解释道:“你是误会了,王子飞他不是有心的,只是一时失言,如果那天他知道是你,绝不会开口说那些,还会亲自迎你进来。”
冯永升盯着洛长膺冷冷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介意你告诉他真相,我知道你跟他的情分比跟我深厚,如果你想替他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 说完他便把枪掏了出来,重重地放在了洛长膺面前。
洛长膺看他这样,心中更是纠结万分,他想到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好兄弟,虽然平时跟王子飞的关系是亲厚一些,可冯永升刚救过自己的命,自己感激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他动手。
洛长膺重重地叹了口气,劝说道:“你快把东西收起来,你明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又何必如此?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王子飞。”
冯永升听他这样说,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只是把枪又重新揣了起来。
洛长膺有些好奇,问道:“你要这把枪做什么?如果被人发现,恐怕会有大麻烦。”
冯永升语气冰冷道:“我用来防身不行么?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也该走了!”
可洛长膺还是放心不下,关切道:“可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这。”
冯永升不耐烦道:“我还能怎么办!我乡下的家早没了,地也被收走了,在城里还能混口饭吃,行了,你就别管我了,我饿不死就是了!” 说完他倒头便睡。
洛长膺无奈,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仅剩的最后一点新币,全塞到了冯永升手里。冯永升拿起一看,顿时直起了身,他既生气又羞愤,火冒三丈道:“你这是做什么?是在可怜我吗?拿走!快拿走!”
洛长膺忙推辞道:“不,我不是可怜你,而是感谢你,感谢你还把我当兄弟,感谢你对我这么推心置腹,我知道你现在日子不好过,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你再坚持几天,等我挣到钱找到住处,一定过来接你,你一定要等我。”
冯永升看洛长膺如此诚恳而殷切的目光,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只得把钱收好,又侧身躺了下来,催促道:“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洛长膺这才放了心,他盯着冯永升的背影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忍痛离去,消失在了昏昏沉沉的暗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