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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炼焰之虎情似水(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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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温九这一喊,营中刹时也是凄声一片。
“嗯…那什么,髑姑娘啊,我这算…扰了军心,挺不好意思的。”温九用毛巾用力擦干净脸,然后又对着黄流髑笑了笑,“呵。刚知道你也受伤的那会儿,我真是怕你也折在这里…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温九抓着头发,“我这人太容易激动了,以后会改的,啊。髑姑娘,你刚刚说…你要五天的粮草?”
黄流髑怔了怔,迟疑了一下才缓缓道,“…嗯。”
“你今天是怎么了,还不舒服吗?失魂落魄的。”温九担忧道。
“嗯。”黄流髑含糊道,“我需要肉。干肉还有吧?”
温九偏头思考了一下,“有。有好几十担干肉,不过有七八担因为最近天气潮已经有些烂了,刚打算处理处理去喂猪呢。你要出远征?”
“没关系。…都要。烂的,也要。”黄流髑道。
“烂肉你用来干什么?”
“…可以做诱饵。”黄流髑道。
“哦…是要打猎吗?算了我也不问了,看你也不大愿意说话的样子,估计身子还疼是吧。等会酒叔给你炖碗鱼汤,大冷天的这鱼可是来之不易呢!”温九道,“粮草和干肉的事情,你先去找斐将军要一下分粮令才能拨。”
“那…谢谢了。我先走了,再见。”黄流髑道,然后有些僵硬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旋即走开了。
温九蹲在原地,望着黄流髑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没放在心上,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又把麻袋背在身上,又走向粮仓的方向了。
而在不远的远方,洛洱已经回过神来,鼻尖一动,从营中冲了出去。
……
辽东营远方的一丛树林中,两个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哎?这样可以吗?”
“可以。”
“你…你还真的是。那她怎么样?你不会被认出来吗?”
“不知,不会。”
“我觉得不妥。”
“妥。”
“好吧…我觉得你的话,目标就是成事了吧?可就算这样…主上也不会因此而对你怎样的啊。”
“嗯。”
“你的目的是什么啊?”
“……”
“大人,我觉得…”
“闭嘴。”
“不要。大人你明明在漠云城那里做的好好地,为什么要抛弃那里来这里?这里的阴气虽然比漠云城重,可…可毕竟还是太大了,也不好做事啊。”
“我有目的。”
“哎大人你终于多说了几个字儿了,太不容易了。”
“你吵。”
“不是不是不是。这不是重点啊大人。那个…你弟弟不是还在洛主那里吗?为什么不去找洛主把您弟弟叫来一起做这件事呢?”
“虎盲。”
“看不见?!哎好吧。”
“先走。”
“嗯?大人你先别…发生什么了喂喂喂喂喂!!”
“有人。”
两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又迅速趴伏在草丛中,谛听着逐渐传来的动静。
……
“附近有魔气。”
“阿泓阿泓你先等等!这里有血迹啊!”
“先循着魔气走。”
沈九泉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墨无恨望了望地上那滩血迹,摇了摇头,只好快步追到沈九泉身边。
黄流髑受伤的事情被传到黄斐和黄广手里的时候,黄府也收到了一份儿。黄岷担心又是什么妖魔鬼怪作乱,便请求沈九泉和墨无恨去解决此事。
“是谁?”沈九泉横剑冷声道。
——“后退。”刚才那个“大人”幽幽的道。
“是妖是魔?”
“吾名筠。”筠道。
沈九泉道,“麻烦报明来历。”
筠冷笑一声,瞬间自他周身就有一团黑雾飘散开来,不过几息功夫便弥漫了整片树林。沈九泉低喝一声,左手迅速掐了个剑诀,璃泉脱手飞出,直直的刺向黑雾中心最浓重的地区。但仅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黑雾就已经浓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了。沈九泉呼吸一滞,旋即扬声向墨无恨喊道,“小心,雾里有迷毒。”
墨无恨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拔了恨生剑出来也不知道敌方在哪里,此时听了沈九泉的话,便连忙屏息静气,转眼又道,“阿泓!你在哪里?”
璃泉发出一声嗡鸣,墨无恨疾步走上前去,横剑在胸前摆出防御架势,正一脸紧张的四处张望着。
正当他紧张的内心都在砰砰跳的时候,却感到有人轻轻的握住了自己的手。
是沈九泉温热的手。
“雾气下还包着灵力,应该是迷阵,别走丢了。一步之差可能就是千里之远了。”沈九泉道。
墨无恨一下就像是被注射了一剂镇定剂一般,迅速冷静了下来,“那个…筠,还在吗?”
“我感不到魔气了,应该是和它身边那只小影族人一起逃跑了。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破除这个迷阵。这个筠应该是正统的魇族血统,和它弟弟不一样,他的能力已经强到了瞬间布阵的程度。”沈九泉沉声道,“寻找阵眼,阵眼大概是被最浓郁的黑雾包裹着的晶核。用你的剑,灌注灵力,穿透它。现在,把灵力集中在眼睛上。”
墨无恨依言把灵力灌注到双眸中,果然,视野稍稍的扩大了几分。他又在恨生剑中灌满灵力,没想到的是恨生剑又突然光芒大盛。
墨无恨吓了一跳,“为何恨生这么亮…”
“…”沈九泉道,“你把剑举起来,看看能不能照亮一部分地区。”
墨无恨把恨生剑高高的举了起来,一道光芒便瞬间破空而出,竟是映出了一块区域。然而筠的黑雾迷阵远远没有这么简单。黑雾中还隐隐约约有黑影游动,泛散出来的妖气令沈九泉皱紧了眉头。
是影族人!
沈九泉勾动手指在墨无恨手心写下要他小心的字样,墨无恨也是心头一紧,连忙调动周身灵力附于皮肤表面护身。
沈九泉深吸一口气,抓着墨无恨的手旋即御起璃泉,一扬手把人抛上剑身,双手合拢结印,璃泉便带着墨无恨冲了出去。
“…沈九泉!”
墨无恨抓着身下的剑身,风簌簌的自他周身刺过,冰冷的刺骨,然而墨无恨又何尝不是如坠冰窖
沈九泉绝对看出来了,他完全无法使用恨生剑,恨生剑剑光大盛间,却无半分灵力波动。
所以他舍下自己的璃泉剑,仿若弃了一只得心的手臂,将他送出了这危机重重的黑雾。
“沈九泉!!!”
墨无恨恨啊。他第一次恨自己是如此的无力。他望了望天,此时贸然使用冰灵力,不仅不会帮到沈九泉,更可能会妨碍到他。就在他茫然之时,黑雾中忽的火光大盛,瞬时便破出了一条火路,墨无恨伏在璃泉剑上,竟发现黑雾中沈九泉那一双古井不波的深邃眸子,始终在直直的望着他。
“…沈泓。”墨无恨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下的剑锋,他颤着声大喊,“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黑雾太浓,墨无恨看不清沈九泉的表情,但他觉得自己听见了。沈九泉在黑雾中轻轻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嗯,好。”
墨无恨这才破涕为笑,也正是这时,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满脸泪水。也许是…剑锋划得吧。墨无恨敛袖轻轻拭去脸上的水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等等!
这个味道…这种……腐烂的腥气…似曾相识!
墨无恨脑中忽的有了一条细细的小线,将所有所有的事情,全部紧紧密密的连接了起来,墨无恨呼吸一滞,脑中瞬间便显露出了一个清楚的不能再清楚地判断。
青竹林,漠云城,饮恨峰,皖南岛,盘龙洞,再到辽东城。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操控着他们,见证着什么东西,引导了什么事情的发生。
对!
漠云城那时,有着十多名伙计的乾清客栈,桌面上竟然积着那么厚的一层灰尘和油渍!
而且…
墨无恨如坠冰窖,那时候叶婷说的话,根本与实际的事情经历一点都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那时候的那股腐烂腥气,也正是那个客栈,以至于整个漠云城都在散发出来的,极淡极淡的味道。那不是别的味道,而是尸体的味道。
那灵鸽洛白歌一向洁癖,是那个时候就飞走了吗…
他早该…他早该发现的。也许漠云城中,其实一个活人都没有了,或者说,都是那团黑雾似得妖幻化出来的,虚像。
墨无恨嘴唇嗡动着,完全说不出一点字句。
“墨宗主,你…”
“……!”
墨无恨猛然回头,却看见程衔关切的神情,“程…公子?”
“嗯,抱歉…衔来晚了。”程衔点了点头,“衔明白了,墨宗主也明白了吗?”
“嗯,”墨无恨没心思追究程衔什么时候来的,“程公子,这些咱先不着急,先去救沈泓——!”
程衔眯着眼睛拽住了墨无恨的袖子,“没事儿,那王八进去了。你没法用恨生是么?”
“是…怎么?”墨无恨心头刚刚放松点,又突然莫名的揪紧了,“恨生出什么问题了?”
“……”
程衔没答话,只是轻轻的松开了他的袖子,他御风凌立,神色凝重的捻了捻指头,半晌之后才徐徐松开,眸底闪过一丝无奈。
“衔早该知道的。…他也许早就知道了。”程衔喃喃道。
“知道什么?”
“没什么。”程衔摇了摇头,“墨宗主,我还能这么叫您吧?”
“……嗯。”
“世事天定,人有悲欢,有情爱。啊…您知道妖需要的是什么吗?”
“抱歉…我不知道。”
“妖需要的,是人类的接纳啊。”
“……。”
程衔忽的笑了笑,又朝着黑雾中喊道。
“王八!洛肆!”
那边儿没反应,只是洛肆的蓝色灵力不显眼的闪了闪。
“哎,给衔活着回来啊!”
“…知道了。”
灵力裹着洛肆无奈的声音传了回来。
“程公子…在下冒犯一句,你为什么总是唤那位作王八呢?”墨无恨小声道。
“他就是王八啊。”程衔闷闷的笑,“王八就是王八。死犟,死要面子,就那样儿呗。没了衔还不是傻的要命吗。”
“哎…”
“出来了。”
墨无恨刚想说话,程衔便说了,转眼之间,沈九泉和洛肆便突破了那厚厚的黑雾,踏着一柄通体淡绿的灵剑升了上来。
“阿泓,你…你出来啦。”
“嗯。”沈九泉点了点头,深深地望了墨无恨一眼,旋即收起眼神,任墨无恨冲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那股力量差点儿就让他站不住脚了。沈九泉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的局促。墨无恨抱着沈九泉,突然也有点尴尬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洛肆驭着断叶飞出了树林,飞到了洛肆临时布置的山洞旁。沈九泉有些臊,连忙推推墨无恨,墨无恨这才自知失态,便和他一起在山洞边,帮着那边两人生起了篝火。
山洞里洛肆淡淡的望了一眼他俩,程衔却扑哧一声笑出来了,伸手给了洛肆一拳,“出来的挺快啊。”
“好不容易有次你担心我了,我不得快点出来让你少点担心?”洛肆收回目光,宠溺的伸手顺了顺程衔垂下的乌发,“你刚刚是不是又…”
“…行了别说了。”程衔打断了他的话,“有些事是比命重要的,你少管我了。”
“我不管你谁管你?”洛肆有点不悦,手上抬手掐了下程衔的后颈,“你以后少说这样的话行不行?”
程衔一抖身子甩开了洛肆的手,“闭嘴吧你。”
“你最近是怎么了?”洛肆皱着眉头,淡蓝色的眸子盯着程衔,喃喃道,“不正常。”
“没怎么。”程衔偏过头去,“衔还能怎样。”
洛肆抓着程衔的衣领让他把头转回来,捧着他的脸深深吻住,用力的在程衔微凉的唇瓣上啃咬舔吮,程衔却紧咬牙关,手上一用力推开了洛肆,“傻逼啊你!没心情。”
洛肆被他推的撞到了山洞石壁上,却不再上前,只是不解的望着程衔。
“……”
程衔垂下了眸子,握紧双拳倚靠在一旁的石壁上,颤声道,“衔…衔不是故意的,洛肆…”
洛肆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程衔旁边,缓缓的坐下,“没事。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程衔偏过头,轻轻的在他唇角亲了亲,这才缓声道。
“洛肆,如果衔死了,你会怎么办?”
……
“洛洱,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就像脸色煞白说不出一点话的洛肆一样,洛洱是如遭雷击,脸上血色迅速褪去,伸出手来想抓住黄流髑,可却什么都抓不到。
“洛洱…”
“你是个笨蛋。”
黄流髑稚嫩甜美的声音似乎还在洛洱耳边环绕着,“瞎子,你怎么就这么笨呢?”
“我不笨啊…我不笨啊,流髑…”洛洱朝着黄流髑的方向颤声喊着,“我认识你啊,我真的还认识你啊!”
在洛洱面前,不是高大英武的女将军,而是一只通体漆黑,身材瘦小的影族人。
影族人热泪盈眶,嘶哑的声音难听至极,“我没死。洛洱…你看看我,我是不是变难看了。”
“你不难看,你…永远…都不难看!”洛洱哽咽着道,“你好看,你最好看了。黄凉,黄凉最好看了!”
“黄凉,最好看了——!”
“洛洱,你这个笨蛋…”
就在那一瞬间,黄流髑很想抱抱洛洱,可她不能,她心知肚明影族人的身体究竟有多强的腐蚀性。
她也很想大声的对洛洱喊。
她喜欢他!
可不用黄流髑想,洛洱已经循着她哽咽的声线,不遗余力的,紧紧的抱住了她,用他紧实的双臂,环住了她。
黄流髑没有腐蚀他的身体,她也不会去想别的了。就在此时,她的脑子里面,满满的,满满的,全都是洛洱!
“阿髑…阿髑!”洛洱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他反反复复的念着她的名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瞎子,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黄流髑颤声道。
“我们牵过红线的啊,你忘了吗?”洛洱道。
“我没忘啊。”
那年,十八岁的黄流髑很郑重的拽住了洛洱冰凉的手,然后把她刚刚得到的那柄最珍惜的“血燕”的红缨分成了两股。
一股,缠在了黄流髑的手指上。
一股,缠在了洛洱的手指上。
也就是那天。
“瞎子!”
“嗯?”
“你给我听好了!”
“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牵了红线了,以后,我们就…”
“就是夫妻了。”
“嗨哟,真聪明!来,赏你一个啵!”
“呵。”
两个人也是这么紧紧的抱在一起,似乎怎么都分不开了一样。
而那缕红线,此时却饱浸了鲜血,服帖地贴在了血燕的枪柄上。
上面沾染的,却是黄广那匹战马的鲜血。
长夜,就在此刻,被嘶鸣声撕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