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绿云扰人

1、第一章 新生活的开始

　　在宽阔明亮的大厅里，一个素净风雅的中年女人和一个正襟危坐的女孩子坐在棕黄皮饰着边毛的沙发上在谈论着，旁边一两个仆人在洒扫光亮的红纹大理石地板和整理各样收藏珍玩。
　　“姑妈，我真的必须回去不可吗？”
　　“回去吧，你妈妈看着是真的很想你，她央求了我很多次了，唉……你还是听姑妈的话，回到你母亲身边吧。”
　　“可我……。”
　　仲夏午后温和的穿堂风卷起米白色的纱窗布，一个女人赶紧走来要束起。
　　程又媛幽黑眼睛紧盯着她的动作，但又似乎在放空，半晌说道：“我也明白姑妈你的意思了，我已经十六了，大约是我已经长大了，姑妈也懒得再来管教我，索性把我送回给我妈去。可妈她身边会缺人吗？离婚不久后外公不是又给她物色一个贵公子，听说年轻又帅气，她怎么会想我呢？姑妈不用说了，我回去就好了。”
　　说完，程又媛就起来蹬蹬蹬上了楼，姑妈程玮看着她倔强赌气的背影，叹了叹气，无奈地摇摇头。
　　程又媛站在露台上，一瓣一瓣掐着一把白色山茶，为什么？她就可以是像一粒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吗？
　　她的生身父母性格水火不容，一个是放荡不羁的纨绔子弟，一个是天性爱浪漫梦想的小女人，当初只是因为家族联姻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感情，大闹一场离婚后，还年纪轻轻的两人根本不懂做父母的责任，所以还幼小的程又媛由姑妈抚养长大。
　　母亲吕可心离婚若干年后，由法国回来，就被她的父亲安排另一桩联姻，男方是小了她十二岁的一名世家继承人，据说他一点也不介意，人人都说他不在乎年龄的隔阂爱上了吕可心，但程又媛心里明白，他无非就是为了双方合作带来的助力。
　　程又媛紧攥手心，那些美丽芬芳的山茶花变得狼狈不堪。
　　“快点收收，等一下我就走。”程又媛朝着屋子里嚷嚷。
　　“表小姐不等吃了晚饭休息休息，明天再走吗？”屋子里一个阿姨问到。
　　“姑妈一心想送走我，不必了。”程又媛赌气道“衣服不用拿了，我不喜欢了。”
　　程玮的别墅位于阗池山的山脚下，远离人烟，空气清新，每天在这里可以听见丁丁当当的山泉流水声和婉转的鸟鸣，让生活在这里的人的心灵与身体都得到了净化。
　　程又媛是极其不愿意离开这个仙境似的地方，离开这个和蔼可亲的姑妈。她本来是打算一辈子和她姑妈呆在一起，就像一对母女一样。
　　然而那个半路想起她的母亲打破了她的幻梦，把她送去和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母亲住在一起、去叫一个不过大她十几岁的男人父亲、去把她陷入那种腐败无味的生活？
　　姑妈真是狠心。
　　半个小时后的别墅大门外，程又媛按耐住心里离别的哀伤，简单向黄品玮道别后，头也不回上了母亲家里派来接她的一辆黑色捷豹。
　　程玮看着这个尚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心里充满了留恋、愧疚、哀伤。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飒飒的凉风吹起，一直有弱疾的程玮拢紧了丝绸披肩，再最后看一眼车子离去的方向，不舍地走进屋内。
　　一个阿姨走过来问道：“太太，表小姐还有一些东西没带走，要不要等一下叫人送到……”
　　“不用了，她不拿走就是不拿走，她母亲自然还会给她购置新衣物，这些东西就留下给我这个孤独的老女人做个念想吧。”程玮哀伤地说道。
　　“太太不还是有少爷吗？”
　　“那个孩子和我弟弟一样，天天不着家四处跑，我还能指望他陪我多久呢？”程玮叹气道：“希望又媛在她母亲那里能过得更快活。”
　　程又媛端坐在柔软舒适的后座上，车里回响着莫扎特的小夜曲，开车的是个年轻人，旁边还坐了一个穿制服的女人。
　　那个女人头发、妆容、衣着都一丝不苟，侧脸过来对程又媛笑道：“以后要是有什么需求，可以找我，我叫taylor，是江先生的秘书和家里的半个管家。”
　　“哦。”程又媛抬头应了一声，又闷头摆弄自己的小玩意。
　　女人讪讪地笑了一声，翻过头。
　　这个小姐还真是不近人情，不愧是那个沉闷寡妇教导出来的，taylor想，又偷偷瞟一眼她的穿着打扮，简直是一个从上世纪来的愣头姑娘：素面朝天，一点不露的裙装，呆呆的平底鞋，脸蛋身材倒是人群里出众的，但怎么比得过那些争奇斗艳的妖精呢。
　　程又媛不是故意不想理她的，只是听说她是那个继父的秘书，就觉得心里怪怪的，有些不爽。
　　看她的表情，又撇嘴又不屑，肯定心里在偷偷抱怨和议论她吧？
　　程又媛心里嘻嘻一笑，抬手拍拍taylor的肩。
　　“我饿了。”黄又媛故意说道。“我吃中餐。”
　　“有准备，请您稍等。”taylor笑道。
　　车子停下，taylor从后面拿来一些东西，是些精致的饭菜，炸虾球、碧玉菜羹、海菜蛏子汤等等，放在从车上抽出来的一块板上。
　　“您慢慢吃，吃完了叫我收拾。”taylor笑道，准备回到前面。
　　“等等。”程又媛叫住了她，“我手酸，你喂我。”
　　“好。”taylor一愣，又笑着回道。
　　“太多啦。”
　　“太少啦。”
　　“太烫啦。”
　　“太烈啦。”
　　……
　　taylor舀起一勺饭，又夹了些菜送入程又媛口里，看她大口小口的嚼，舒了一口气。
　　忽然程又媛眉头一皱，taylor心里顿时感到不妙，程又媛张嘴就要吐出来，taylor感紧拿盘子接，不过晚了，程又媛已经吐了一部分在她裙子上。
　　“这……。”taylor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程又媛意识到自己做得过分了，赶紧接过勺子，自己吃了起来。
　　折腾了很久，上飞机下飞机，又坐了一会儿车，才到了她母亲的家，taylor赶紧给她开了车门，可不敢惹这个小霸王了。
　　程又媛下车，一个矮胖女人迎上来，满面春风又谄媚地笑着说：“太太先生都不在家，我们带您看看。”
　　步入大门，这里比姑妈家里大了很多，有个大大的泳池，里面居然有比基尼女郎在游泳，旁边的网球场也有两三人在玩，后面的树下有人在散步。
　　主人都不在家，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意识到她的迟疑，胖女人说道：“这些是太太的客人。”
　　程又媛恍然大悟，她母亲最讨厌孤独了，总喜欢请别人来家里度假。
　　走进房子，和她脑子里想的一样金碧辉煌，死气沉沉，闪烁灼人的水晶吊灯散发的高贵光辉也无法掩盖这里的苍白无力。
　　“小姐的房间在四楼，我领您上去。”胖阿姨说道。
　　“二楼谁住？三楼呢？”程又媛一边随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二楼太太和客人们住，三楼江先生住。”胖阿姨回道。
　　“他自己一个人？不和我妈……。”
　　胖阿姨尴尬地笑笑：“先生不喜欢打扰吵闹，平时也很少回来，大多是住在公司或东边的房子。”
　　程又媛抿抿嘴，不过是一场毫无爱意温情的利益婚姻罢了，这样也不奇怪。但大约她母亲也不会孤独，她虽然人到中年，但是个美人坯子，又能得到金土的栽培和滋养，外表看上去还像个二十几的女人。
　　她又总是一副社交皇后做派，也有不少有钱有势的狐朋狗友，不然那个江轶恐怕也不会只因为利益娶她了，自然还是能带出去给人见见的。
　　想太多这些杂事，程又媛觉得头脑发乱。阿弥陀佛，贵圈太乱，她不想也深陷其中。
　　因为她的梦想，可是日后能做为第一个在常青藤名校毕业典礼上发言的华人，不过这是很艰难很艰难的，不仅要进入学校，还要有一番大成就，就像比尔盖茨扎克伯格乔布斯奥普拉之类的。
　　光是想就觉得很风光。
　　“小姐？小姐？”胖阿姨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哦，好，你们可以走了。”程又媛说道。
　　“好，要是有什么吩咐按门口或者床边的按钮叫我就好了。”胖阿姨说完摇摇摆摆地走了。
　　程又媛推开门走入，里面的房间布局让她觉得自己掉入了粉色怪坑。
　　粉色蒲公英墙纸、粉色丝绸窗布、粉色的床品、粉色梳妆台、粉色……天啊！她虽然是还没成年，但也不兴这样吧！
　　无语下，程又媛战战兢兢打开衣柜，还好，不是全部粉红，都是很好看的少女时装。
　　在和姑妈住时，她被姑妈一直用淑女的标准来要求，衣柜里都是长衣长裤过膝裙，而且颜色都很单调。
　　像这样花里胡哨的衣服除了她母亲偶尔送来阗池别墅的以外，她几乎没有，而且姑妈也不喜欢她穿这些。
　　但女孩子天性是爱美的，程又媛还是很喜欢这些衣服的。
　　程又媛在房里随意走动，忽然在床头柜上看见一沓信封，有一些陈旧的，一看就知道是很早之前的，也有一些新的，上面都写“对你的思念”。
　　半个小时候后，坐在浴缸里的程又媛不禁有些热泪盈眶，信全是程可心写的，从程又媛离开她时写的，一年四五封，里面是一些杂七杂八的话。
　　她还真是偶尔会惦念她。
　　又撕开一封信，里面掉出来一张照片，是一张结婚照，上面有一个笑面如花的女人，自然是她的母亲吕可心，另外一个人就是江轶了吧，说实在的，他还真是个美男子，只是脸上一点笑颜也不见，好像在拍证件照一样。
　　真是奇怪的人。
　　信里写到：“亲爱的又媛，今天是妈妈结婚的日子，我很高兴，你的新爸爸很不错。”
　　应该是很久不怎么写字，字迹都歪歪扭扭的。
　　程又媛揉揉头，把信放到一边，专心泡着澡，玫瑰花瓣的馥郁香气和泡沫的柔情结合在一起，令她觉得困倦不已，冲了冲就走出浴室，一头歪倒在她的粉色大床上。
　　这样奔波曲折的一天就过去了，她的生活拉开了新的一幕。
　　第二天是星期一，但程又媛也不用去学校，因为搬家太急了，转学的事宜还没有办好，家里的主人也是到现在都没有踪迹，百无聊赖下，程又媛便打算满房子到处乱逛看看。
　　从衣橱里抓出一条简便舒适却又剪裁得体的棉麻白裙，可以露出脖子肩膀一片肌肤，又在腰间系上一条粉色丝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程又媛很满意，少了些书呆气息，多了些少女应有的明媚。
　　她蹑手蹑脚走到三楼，这一层装修的很奇特，好像Apple商店一样，黑白简单的格调，与这所房子里其他一切似乎格格不入。
　　一个大桌子上放着好几个电脑显示屏，旁边堆放一些纸张，程又媛凑过去一看，都是空白的，只有一张画了些潦草涂鸦。
　　她凑到卧房门口，想打开，却发现上锁了。
　　好无趣。
　　江轶一定是个单调沉闷的人。
　　二楼布局和四楼差不多，就是多了很多酒瓶烟草。
　　哎，这是什么？眼尖的程又媛发现地上散落着一些衣物，一直延续到一个房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