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田家》红莲殿下

64、第64章

　　桐城是湘西边境的一个小山城，从来只在书上见过桐城的风景，小溪，白塔，墨竹，渡口，摆渡人，纯净的姑娘，端午节的赛船和鸭子，碧溪边的歌声，这样的地方真的存在，每当生活陷入一种深深的寂寥空洞无助，孤独的灵魂都会在这里得到治愈。

　　叶华蓁和母亲一路南下，不到半月便从北地赶到这里，梦想中的圣地，然要到桐城需要经过一条小溪，往来的客旅都是靠渡船过河。

　　那是一个很好的天气，蓝天白云，青山绿水，鱼儿悠悠，一座白塔，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还有一条黄狗，在溪边晒太阳，老人和女孩各自吹着竹笛。

　　叶华蓁她们突然出现，女孩好奇的看着她们这行闯入者，叶华蓁和母亲却也是闯入者，然她们只是想在这里歇歇脚，寻求心里的那份宁静。女孩有双清明如水晶的眼睛，叶华蓁注意着女孩，女孩也不闪躲，回视着叶华蓁，双方似乎都明白对方没有恶意，有的只是好奇。

　　老人放下竹笛，叶华蓁和母亲上了渡船，老人亲自掌渡，女孩在岸边的岩石上喊道：“爷爷，爷爷，我吹，你唱。”

　　歌声笛声响起，渡船上，叶华蓁回过头，看着岸边无忧无虑天真快乐的女孩，她觉得自己早该来桐城才是。渡过小溪，阿山欲给老人报酬，老人不要，叶华蓁呆住，见老人神色不似作假，又回头看吹笛的女孩，她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在京都的时候，哪怕万簌俱进也显得嘈杂，但在这里哪怕放声歌唱，也不觉得吵闹。

　　不为名利的摆渡老人，叶华蓁迷惑了，却也该是这样。

　　从渡头到桐城需走一里地，从此入了城，叶华蓁和母亲便下了马车，一路走过河街。这座城一面环山，一面临水，这里的房子一半在陆地，一半在水里，黄泥的墙，乌黑的瓦，这里的人们多穿蓝白的布衣。

　　在客店安顿好之后，叶华蓁趴在吊脚楼的栏杆上，看着楼下的河，河底的白石子玛瑙石子全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水中半大的游鱼成群结队的出现，并不缺桃杏花，虽不是大片大片的，但每家每户都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这处吊脚楼地势相对较高，叶华蓁看到河上飘着许多小船，河面宽约半里，船夫纤夫水手是水上小城不可或缺的，有的还爬上桅杆唱歌。

　　“嘿呦……嘿呦……”声音不绝于耳。

　　叶华蓁莞尔，刚才一路走来，她留意到河街上，市井生活气息浓厚，饭庄，杂货铺，布庄遍布，还有各色的小吃，沿途也有妇人出来行走或是摆个卖小吃的摊，香味引得路人纷纷回头。客店入住的大多是往来的客商，叶华蓁和母亲入住的时候，掌柜和小二纷纷侧目，到底是民风朴实，他们的打量并不会让人不舒服，只不过是一个人正常的反应，不带着恶意的打量。

　　“叶子，快进来铺床，收拾行李。”谢梅洛在屋里叫叶华蓁，露台和内室就隔着一道圆形的拱门，晚上睡觉的时候关起拉上帘子就好。

　　“就来就来。”叶华蓁在外应道，这一路走来她们母女都是自己动手照顾自己。

　　明日就是端午了，叶华蓁最后看了一眼河面上的大船，便进屋了。

　　远处嘿呦……嘿呦的声音不停。

　　热情的店家，告诉他们，明日端午，今日许多船都回来了，河街上明日东西会比平时齐全，需要什么倒也方便，而且河里会举行赶鸭子赛船，全城的好汉都会去参加，最是热闹。店家知道她们一行人要在这里住上几月，便揽了帮她们找一处合适的吊脚楼的差事，丝毫没有被利益所阻，惯常是客人住的越久越挣钱，然店家不在意，似乎完全是为了客人着想。不止如此，初来乍到，店家还准备了晚饭邀她们吃饭，刚从河里钓上来的鱼，配着一锅酸菜，倒也美味，店家没上桌，叶华蓁喝了一小碗甜酒，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一顿饭过后，和店家的距离仿佛拉近了一点，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都说商人重利，但在此地倒也不见得。

　　阿山向店家道谢，把饭钱放到柜台上，掌柜装作生气的说：“谁要你的银子，这里遍地都是鱼和酸菜，别整大城市那套，把钱拿回去买甜酒吃吧。”住店的时候掌柜问了一句，知道这行人是从京都来的，那对母女很显然来头不小，和他见到的人都不一样，不像是普通商人家的女眷，母亲和女儿那气质就像天上的仙女似的，倒是那个男人，看起来像是一路人，应该是护卫。

　　阿山收起银子，郑重的像掌柜道谢。掌柜的不屑，那表情似乎在说拿银子就是在侮辱他似的，真是个怪异的老头，谢梅落出来打圆场，“多谢掌柜的一番款待，感激不尽，我夫家姓叶。”

　　“叶夫人客气了，小地方，不嫌弃就好。”掌柜的缓过脸色，他没想过这位夫人会亲自开口，一般都是那个名唤阿山的护卫找他说话。

　　“叶子，还不谢过掌柜的一家。”叶华蓁一直处于呆萌状态，闻言起身给掌柜的见礼，“谢过掌柜。”

　　掌柜的有些震撼，这位小姐行的是士族之礼，礼仪周全，美丽得很，掌柜的一整个晚上都很开心，连夜托人去问了吊脚楼的事，阿山说那位小姐喜欢吊脚楼。

　　只是这有吊脚楼的人家，聚集了那么一群买卖的小妇人，出入的大多是水手和商人，这样的地方明显不合适。其实掌柜的很愿意她们住在客店里，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只是客店里来往的也大多是商人水手，一股脑的全盯着女孩看，终是不妥，必须得寻个妥帖的人家，厉害却又正义的，如此掌柜的失眠了。

　　夜真的很静，叶华蓁睡在母亲怀里安眠，她的心很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她想着明天要穿那件蓝色的裙子。

　　第二天，一大早，叶华蓁便醒了，换上了一身新的衣服，蓝色窄袖裙，趴在窗边看河。谢梅落也是一身蓝色，桐城这里的女人大多穿蓝色布裙，白色围裙。

　　客店的位置较好，她们住在二楼，开了窗是露台，露台那边便是河。收拾好了，叶华蓁和母亲下楼，发现大堂里人很多，刚刚还很热闹，她们一下来便鸦雀无声，大家碍于阿山就坐在大堂里倒是没有说什么荤话。

　　掌柜的抬起头，“叶夫人要出去吗？”

　　谢梅落回：“是的，我们去河街看看，我女孩吵着要吃零嘴。”

　　“小姑娘贪嘴，夫人快去快回，河街上人会很多，人挤人，人挨人，吃过午饭，划船便开始了，我给您留了位置。”

　　“有劳掌柜的。”

　　这种时候，叶华蓁乖巧的躲在母亲身后，躲避那些有意无意的视线。她们一出去，大堂里便又热闹了起来，没有了阿山这座大山，这群水手商人，便放肆起来。

　　“掌柜的，这是从京都来的官夫人吧，美丽的很哪。”

　　“就是就是，那手和脸就像鱼豆腐似的，难怪掌柜的如此关怀，还专门留了位置。”

　　“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管不住自己的嘴，当心那黑脸的大汉回来叫你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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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一大早聚在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位夫人和小姐，他们的话，掌柜的并不理会，一面打着算盘，一面想着吊脚楼的事。

　　叶华蓁和母亲走在河街上，在一处卖豆浆油条的小摊前停下，一行四人就坐在河边，正好可以看到河里的景象，这个早上，叶华蓁吃着豆浆油条，看着河街，很安宁的画面。

　　不一会儿，这个卖早餐的小摊便坐满了水手，包括周围的小摊也是。

　　她们看着别人，别人也在看她们，彼此成了彼此的风景。阿山一直在叶华蓁母女身边，像一座大山，故谁都不敢靠近她们。

　　吃完油条，叶华蓁又要了烤的焦黄的鱼豆腐吃，她素来喜欢吃辣，这鱼豆腐入
　　口软绵，不像豆腐，比豆腐有劲道，香辣香辣的，叶华蓁连吃了好几块，嘴唇辣的通红。

　　卖油条的小妇人比较外向爽朗，趁着空挡，与谢梅落闲聊了几句，“夫人从哪来，看穿着打扮与我们似乎不是一路人。”

　　“我们从京都来的，我女儿喜欢这里的风景，所以我们准备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周围的人沸腾了。

　　“冒昧的问一句，夫人这样的人物，竟不嫌弃我们这路边的吃食，与别的夫人很是不一样，别的夫人每次走过都不看上一眼。”

　　“五谷杂粮，人人都吃得，你也很不一样，油条做的很松软，你看我女儿都吃了两根。”

　　“小姐喜欢，可以每天来吃，真是花一样的人物，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小姐今年多大了。”

　　“去年办了及笄礼。”

　　“夫人家里是读书的。”

　　忽然吊脚楼那边有人喊：“大佬，多帮我买份豆浆油条。”

　　旁边的桌子有人说：“大佬来了。”

　　叶华蓁正在埋头吃油豆腐，闻声回过头，看到一个壮硕的黝黑的汉子走过来，朝着豆浆油条摊走来。

　　“谁是大佬。”叶华蓁呆呆的问，嘴角还沾着红红的辣椒。

　　卖豆浆油条的小妇人爽朗的回，指着走来的少年说：“这就是大佬，咱们桐河上的英雄，能驾船，能泅水，年轻的女孩都想嫁给他。”

　　“哦，这样啊。”叶华蓁回过头，继续吃鱼豆腐，还是鱼豆腐好吃。

　　“你看你，那么大人了，抬起头。”谢梅落见到女儿嘴角的辣椒，一边数落一边用手绢擦去，叶华蓁呆萌的笑笑，“谢谢娘亲。”

　　大佬走到豆浆油条摊，小妇人说，“大佬来了，和往常一样吗？在这儿吃吧，客人刚刚还问谁是大佬呢？”

　　“婶子说笑了。”大佬环视一圈，看了看周围的水手，只说，“婶子今日生意好，我站着吃就行，令要一份打包。”

　　今儿一早，大佬就听水手们说，桐城来了一对从京都来的母女，女孩十五六岁，白的就像鱼豆腐似的，水手们纷纷路过桐城客店，想看看这些远方来的客人，都很好奇她们是为何而来，大佬摇摇头。

　　叶华蓁吃完最后一块鱼豆腐，喝了豆浆，便付钱离开，那小妇人爽朗的声音又响起，“夫人明儿还带小姐来吃，今儿端午，最是热闹，咱们大佬二佬最能干的小伙都要下水划船，抓鸭子，坐吊脚楼上就能看。”

　　“谢谢款待，我夫家姓叶，你可以唤我一声梅姐，我女儿叫叶子。”

　　这话一出口，感觉彼此的距离被拉近了，这个淳朴的地方，以夫人小姐相称太过别扭，她们这次出来，不是来当夫人和小姐的。

　　叶华蓁母女走后，一旁的水手纷纷打趣，说是远方的娇客还问起大佬来着，莫不是看上大佬了，大佬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