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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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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秋寒,窗台上最后一朵栀子花凋落,慕容白坐在窗前眺望远方。寂静的小院雨声滴答,入骨的凉风吹动散落的寂寞。梦中是谁皱着眉头,一遍遍诉说自己难受。
书童掀开竹帘走进来,作揖道:“先生,这雨下个不停,好些良田被淹,粮食也收不回来。”
慕容白没有回头,“今日义诊。”
“先生,可是外面风雨交加,估计没有人会出门寻医。”
“无碍,不过缘分两个字。” 昨夜西风昨夜梦,入骨相思谁不知,终究我还是失了你,惟愿你一世安好。
一定要好好的,如果觉得难受,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觉,等你再睁开眼睛,你会发现,太阳又升起来了,天边还有晚霞。
书童应声出去,回首间只见先生的背影,满室的落寞,在这小小的书房。
*****
一场雨,终于停了,太阳拨开云雾,透过桃夭院的窗柩,映射在层层沙帐上,绣床上的女孩睁开眼睛,“娘,有晚霞。”
“恩,有晚霞,天晴了。”一直守在床边的女子温柔低语,“下次再不许任性胡来,还难受吗?”
“好多了,娘,您不问我?”
“问什么?叶子,你还在娘身边,好好的,不是吗?”谢梅落伸出手缕缕女儿额头上黏黏的头发,“你看头发都黏在一起了,以前我在你这样的年纪,天天需得沐浴更衣,讲究穿的不重样,每天要花半个时辰梳洗打扮,保养皮肤,有了你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围着你转,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这几天你娘都没有好好沐浴过,衣服也没换,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让你娘我回去好好沐浴更衣,都不能见人了。”
“娘,一起洗,一起洗,正好我给娘搓搓背。”叶华蓁讨好的说。
“不知羞,多大的女孩了,还要和娘一起沐浴,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死。”
叶华蓁依偎进娘亲怀里,脸贴着娘亲的手背蹭着,像一只小猫一样,“再大也是娘的女儿,这话可是娘说的,我记得清清楚楚,再说女儿这是孝顺您呢,娘亲大人您感觉到女儿的一片丹心了吗?”
“那你怎么没记住娘不许你任性胡来,好好的淋雨做什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总有一天你的无法无天会把你娘给吓死,我让人备水,你弟弟也从书院回来了。”
“我们家少年回来了,怎么不见人影。”
“想什么呢,你弟弟一回家就过来看你,昨儿守了你一夜,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刚被你祖父抓去沐浴更衣,一会就能见了。”
“娘亲,那咱们赶紧洗漱吧,我好了,真的好了,头一点都不痛了。”
叶华蓁和母亲一起沐浴,洗去身上的一层汗,整个人感觉清爽许多。
“娘亲,我想和你穿同一色系的衣服,蓝色的,好不好。”
谢梅落笑着点点头,“好。”
换好衣服,母女两个站在镜子面前,小小少年叶华铮正好进来,看到姐姐和母亲,眼睛都亮了,“娘,姐姐,你们这样穿真好看,赶明儿我也穿蓝色的衣服,那咱们就都穿一样的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
“弟弟,好看吧。”
“嗯,好看,姐姐,好好的,你怎么就淋雨呢,我不在家你就出状况,越长越回去,真是让人操心。”
“哎呀,我不是好好的吗?快过来,快过来,咱们一人一边,挽着娘,会更好看的。”
“知道了,这主意不错,娘,外面有彩虹。我们一起去看吧,姐姐你把披风穿上,风挺凉的。”
这时大大的穿衣镜里又多出了一个人,穿着暗红色的官袍,叶凌云牵挂女儿,一下衙就过来看她,刚上绣楼的时候,就听到姐弟两的对话,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随后夕阳西下,一家人漫步在庭院中。
新雨过后的天空,被云雾笼罩,朦胧看不真切,树枝上晶莹的水珠滴落,乘着夕阳的余晖,散落无数的金黄,青草的香气,泥土的芬芳,不过现世的天堂,有你有我还有家。
“大小姐,还要过去吗?”喜儿小心翼翼的问。
“过去做什么?那里并没有我的位置,喜儿。”叶华蓁站在拱门外,看着这所谓的一家人。
雨后黄昏的庭院,家人,那样的场景从来都只在我的梦里出现,幸福是如此遥远,这天的晴与阴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回吧,这样的场景我们就不要过去打扰了,喜儿,我想自己走走,你把这个荷包送到桃夭院去,然后你直接回去,不用再过来寻我。”
“小姐……”
“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喜儿走后,叶华浓独自站在花园里,感觉天地都在旋转,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最后一缕光辉消失在天际,眼泪才落下来,没有星星的夜空,把悲伤隐藏,谁也看不见,那条回房的路,散落了一地的泪珠,轻轻拨弄琴弦,琵琶一夜如诉到天明……
叶华蓁,我的好妹妹,这种悲伤到无处安放的感觉,你有过吗?那日淋雨,你是伤心还是快乐,你的快乐和悲伤又是为了谁。
……
谢青葵一大早就过来看叶华蓁,这时姐妹两在一起说话。
“表姐,你干嘛这么看我,怪怪的。”
“听说你生病了。”谢青葵认真的审视自家小表妹。“我记得,我从你这回去好像没过多久,上次你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这次怎么成了落汤鸡,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还好啦,还好啦,我这不是好了吗?”叶华蓁低头,躲避表姐的视线,“喝茶,喝茶,表姐喝茶,这是你最喜欢的信阳毛尖。”
“什么时候一起聊聊。”谢青葵边喝茶边说。
叶华蓁装作不知,只说:“表姐,我们不是正在说话吗?”
谢青葵放下茶杯没好气的说:“你就装吧,当我不知呢,早晚有见面的那一天,再说我又不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待我哪天得闲,非得会会他不可,那时候可就……呵呵……”
“你这个样子,哎,好吧好吧,我投降,只是这几天爷爷不许我出门,你看门口,看到没有,那可是爷爷身边的高手,我可没把握在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重阳节呀,小傻瓜,一场病把你智力也损了,太傅大人真是明智,你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的好,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二老还等着我,咱们重阳节见喽。”最后一句话谢青葵说的意味深长,还给了叶华蓁一个了然的笑容,说完她就走了,从二楼纵身一跃,落到庭院中,出院子的时候还对守在门边的高手微笑致意说:“辛苦了,麻烦你盯紧些,我这表妹有些调皮。”
“哦,重阳节,怎么那么快就到了。”叶华蓁起身走到窗边呢喃细语。
雕花的木门被推开,紫色的水晶门帘叮叮咚咚,人来人往,晃过春秋,晃过冬夏,这种晃动不是因为风,也不是因为被等待的那个人,因为门里的人从来就没有等到。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骗子?
农历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赏秋,登高,饮菊花酒,吃重阳糕,佩戴茱萸,九九久久。
日出东方,千里之外,还是那个小院,那个书房,那盆过了花期却仍然绿着叶的栀子花,书童掀开竹帘走进:“先生,今日重阳,这是您亲手酿的菊花酒。”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他还是那身白衣。尤记得那年小小女童这样问:“先生,你怎么总穿白衣服呀,你是不是只有白色的衣服?”这个问题当时他没有回答,只是摸摸女童的头。
女童继续奶声奶气的说:“叶子的衣服有好多好多颜色,红色,绿色,粉色,黄色,娘娘和祖母都说叶子穿上是小仙女。”
“那叶子最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绿色,黄色,粉色,颜色,都喜欢。”
“小叶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知道,就是好想穿好想穿。”
然后有一天,他的白衣就染上了小小女童说的那些颜色,还记得那时她拖着一件长长的衣服来找他,那是他常穿的白衣,上面沾满了她的手印,各种颜色的,真是连笨都笨的那么可爱。
后来她长大了,她说先生穿上白衣看起来像个神仙,她担心有一天先生会乘风而去,再难碰触到,其实,害怕失去的又何尝只有她呢。
慕容白独自一人登高望远,迎风而立,小叶,我这一生最庆幸最遗憾的就是有你这样一个徒弟,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只有一壶浊酒,空尽余欢。
******
京都第一山,京都第一水,青山在水面荡漾,白云在天空流转,歌声在山巅回响,惊醒长廊那些缠绵的往事。
九月九日登高望远,山巅之上的一片空地,众人席地而坐,载歌载舞,饮酒下棋,丝竹声不断,其中不乏达官贵人,也不乏贩夫走卒,更不乏名流骚客,见心见性,在这样的自然风光中抛却俗世的约束,并不放浪形骸,由内而外散发出那种洒脱不羁。
在叶华蓁心里,真正的名流当是这样,她是真心喜欢这样的风景,所以友人邀作歌时,她没有扭捏,落落大方的走到场中央。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不在达官贵人家的宴会上展露才艺。
一片片水墨画的衣裳,少女明媚的脸庞,一曲《送别》淡淡的唱,戚承站在人群中看着她,那是他的姑娘。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离别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凄迷的旋律,淡淡的忧愁,歌唱的少女。
“是谁?”
萧风背手而立,问身边的友人。友人用下巴指了指在一旁席地而坐的叶家人和谢家人,萧风了然于心,嘴角一抹笑意浮现:“还真是有趣。”
一家子都穿着同一色系的衣服,远远望去,一排排烟灰色,像泼墨山水画中的人物。
斗歌,斗酒,斗诗,斗琴,斗舞,斗棋,斗画,斗武,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还要斗权,他真的是很久很久没有回京都了,这一次倒也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