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词》荒意

90、重塑

　　这天以后，长安真正跟众兵士吃住在了一起。第一次看到长安来炊事营跟他们一起用膳的时候，包括大将军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众人虽然如今知道她不是娈.宠.之流，见她这般有见识，且气质极佳，想来也是出身极好的官宦子弟。却没想到她对着少有油盐狗都不爱理的军营伙食吃起来毫不为难。原本以为她只是来做个样子，必然坚持不了几天，却没想到，第一天看见她了！第二天看见她了！半旬之后依旧看见她了！这样的伙食，连他们自己都三天两头要抱怨一番的，她却大口大口，眉都不皱一下。众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有人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她道：“先生不觉得伙食难以下咽吗？”

　　“我觉得还好！”长安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笑得有几分赧然：“我平日里就茹素且很少进油盐，所以不太能分辨得出饭菜味道的好坏！”

　　众人心中不禁大奇。也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这般标新立异，竟然只让子侄吃不过油盐的食物！还只能吃素菜！不会是他们搞错了，对方只是个极为出息的寒门子弟吧？顿时，大伙都觉得深受激励！先生可以靠着自己学得这一身本事，出人头地。他们又怎知不会凭着自己的努力有封侯拜将的一日？

　　只有大将军心中有些数，他曾经听闻过怀止公子出身鬼谷，想来山间清贫，吃的简单些也是常理。

　　长安看大伙表情奇怪，遂沉吟道：“你们觉得伙食难以下咽？这可不行，吃不好如何打仗？下次我见到陛下会提上一提的！”

　　“不，不！不用！”众人摆着手，一个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自那以后，抱怨伙食的声音几乎绝迹，似乎谁再喊一声难吃，就矫情地跟娘们似的！

　　当晚，长安请大将军将众位将军、校尉招至帐中，讨论中军接下来的训练方式和针对鲜卑的作战方法。白天的时候，长安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对她没有了陌生感和抵触感，态度都甚是恭敬。长安先向他们了解了中军目前的情况。

　　说来好笑，明明是汉人的军队，却因当初成型于鲜卑人之手，最最擅长的也是鲜卑人的强项——骑射！中军最强的是骑兵，可以与鲜卑的骑兵一较高下，步兵却很是寻常。

　　云起虽然饱学汉家兵书，但毕竟成长于鲜卑那样的大环境，更为擅长的肯定还是训练骑兵！骑兵以个体的骁勇善战为特色，往往更重个体身体素质的训练。步兵却讲究阵行排布，令行禁止，协调一致，往往需要所有人的通力协作！

　　“众所周知，骑兵的战斗力要远胜步兵，既然如今我们阴差阳错之下已把骑兵训练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不将错就错，直接用我们的骑兵拼杀鲜卑的骑兵呢？我军人数远胜于鲜卑，未尝没有一战之力！”越骑校尉发问道。

　　长安笑了笑，反问道：“自古夷族擅骑射，若是骑兵当真如你所想的这般所向披靡，为何自三皇五帝始，至今还未曾有过夷族占领中原的情况？”

　　“这……”众人一时之间脑袋都有些发木，明明骑兵确实是更为厉害的存在，偏偏却一时之间又回答不了对方的问题。

　　“因为汉人的人数始终大大多过夷族！”一位将军回答道。

　　长安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夷族练骑兵的初衷并非是因为骑兵有多么厉害，而是他们在人数上实在不可能跟汉人相抗衡，只能出奇制胜，讲个快准狠，尚有一战之力。而我们汉家兵学博大精深，我始终以为，‘兵’之一道最精髓最奥妙无穷的地方在于阵法，这也是与天地间本源最相合的一块！计谋、战术之类的与之相比都只能算是小道了！而阵形阵法也恰恰是克制骑兵的关键！我汉家既然有这样的先天优势，为何要为了那些表面上的‘快准狠’去舍弃更为精髓的东西？”

　　一时之间，一片静默。

　　在场的这些军官，大多都是由普通兵士靠着军功一手一脚爬上来的。他们没读过什么书，指挥作战什么的大多还是靠平日里经验的积累，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却受限于学识没有办法印证于史印证于道。长安的话如同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大门的后面有让他们如饥似渴的东西！他们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地盯着长安，希望她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长安被这一双双火热的目光看得微微有些不自在，背过身去，接着道：“更何况，我们如今的骑兵即使再厉害，比起那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射已融入血脉的民族来说，还是显得先天不足的！我们如果非要用骑兵跟他们一较高下，岂非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大将军沉吟了一会道：“那么，先生的意思是要放弃骑兵，改为训练步兵？”

　　长安笑了笑道：“训练了这么多年的骑兵，放弃了也是可惜了！骑兵并非不能留，但看怎么用了！若是用得好，便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了！”

　　大将军叹息道：“总而言之，只能是作为配合作战的一方，而不是主力了！”

　　长安点了点头。

　　大将军面露伤感之色，自云起走后，便是他带着中军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今日。虽无大的建树，却也是爱兵如子，不敢松懈一日的！骑兵更是像心肝宝贝那样被他呵护至今，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旁边一位将军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大将军不必伤怀！我们今日的改变并非一种舍弃，而是为了这支军队将来能走得更远、战时兵士的伤亡能够更小！”

　　大将军闻言，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了不了：“关于开战之后，用何种战术、阵形不知先生如今可有想法？”

　　长安在沙盘前聚精会神地站了良久，直至众人都快等得没耐心了，她才开口道：“战术恐怕要等真正开战之后，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才能定的下来。至于阵形，在下倒是有些想法！”

　　话语刚落，众将便兴致勃勃地围到了沙盘前，等着长安细细分说一番！

　　“对骑兵而言，要对步兵形成威胁，最大的依仗便是速度！靠着速度来冲散步兵，从而瓦解阵形。失败的情况，便是冲进方阵中后，被包裹着消化掉！在此之中，速度的因素至关重要，速度几乎能够决定突袭能否成功！”

　　众将连连点头，他们都是带兵之人，对长安所说的内容，自然也都理解。

　　长安接着道：“所以我们要用步兵的阵法对抗骑兵，关键就在于限制对方骑兵的速度！在下是这么想的，方阵的最外围，驾上一圈箱车，既可防御骑兵射向方阵的流矢，又可在骑兵冲向方阵之时，起到一定的阻碍作用，减缓其速度！箱车里面的第二层可以设长枪.阵！”长安一边说，一边在沙盘中用模型比划，“尤其是侧翼最容易被急袭，长.枪阵还需更加强几分。长.枪阵的作用想必各位都知道，通过化守为攻来再次减慢对方的速度！至于中间的主阵，恐怕还需根据当时的作战地形来定！”

　　说罢，抬起头，看到众人都呆愣愣地看着她：“怎么了？我说的不清楚？”

　　众人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长安松了口气：“这是我的一些设想，不知诸位可有什么意见或想法？”

　　众人再次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大将军却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先生这一身的本事，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样传承自鬼谷？”

　　长安点了点头。

　　众将纷纷松了口气：“难怪随口一来便处处是玄机！”一人玩笑道，“幸而先生非敌对一方，否则我等恐怕只能洗干净脖子等着了！”

　　众将都大笑了起来！长安的这番谋划让他们看到了取胜的希望，此刻的心中自然是无比畅快的。

　　“白天的时候我等冒犯了，竟将先生看成是……先生不要跟我等这等粗人计较才好！”众将纷纷向长安拱手致歉。

　　长安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形，只好亦拱了拱手，将话题扯了开去：“此外，在下准备再为将士们添设一项训练。”

　　“哦？先生但说无妨！”众将如今对长安真是五体投地了，如今听到她这么说，都觉得好奇地心痒。

　　“水上作战训练！”

　　“这……我们并非南方多河之地，水训却不知是为了何？”

　　“这是只针对鲜卑的一项训练。游牧民族忌水，水上作战是他们的死穴，将来开战之时，可以在这一块做些文章，若是有可能，使计尽可能将战场逼至临水之地，此战必胜！”

　　众将闻言，差点红了眼睛。这些年来，鲜卑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大刀，使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今日，却有一个人肯定地告诉他们，此战有胜利的可能！如何能够不让人振奋！

　　第二日，长安换下了她所习惯的白色布衣，穿上了和众人一样的银色铠甲，天蒙蒙亮时，就随着军号声，准时来到了校场之上。

　　因打扮得跟昨日大不相同，众人开始都没认出她来。直至她站在大将军旁边，正面着大家。这才被众人看出了端倪来，不禁纷纷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仅仅只是换了一身衣服，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了！飘逸出尘之气再不见踪影，虽然依旧不甚高大，但一身戎装之下，却有一种抓人眼球的英姿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