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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七夕夜神伤 ...

  •   既入了秋,便离七夕节不远。
      冯云珠或是有感于年华老去,前阵子将自己的表妹,户部尚书纪清涟的女儿纪文嫣送进了宫。肖承祚没说什么,给封了个纪美人就扔到长宁宫去了。今年七夕宴是凌波宫主掌,依旧放在储云湖上的拜月亭。冯云珠知道肖承祚心里不痛快,刻意铺张奢侈,将整个拜月亭用红纱围起,挂着镂金灯笼,一派热闹。
      肖承祚喝着寡淡无味的酒,看莺莺燕燕来来往往,一种似曾相识的寂寞涌上心头。就算花好月圆,就算良辰美景,知心的人已经不在,悲与喜都无法诉说。又好比回到那个中秋夜,万般喜庆喧嚣,终归是他人嫁衣,他肖承祚帝王心思——无人敢猜,也无人会懂。
      他是黄金高台上的孤家寡人。
      得过且过,逢场作戏。
      这么一想,他强打起几分精神,与冯云珠碰了个盏,又搂过纪文嫣来逗她几句。那些个妃嫔看他有意,也凑过去巧言奉承,争宠斗艳。肖承祚面色如常,微笑看着这一切:这绫罗绸缎,这金樽玉酒,这肥环瘦燕……
      笑吧,醉吧,然后忘却吧!
      蔺出尘独自倚在栏杆边,手上一壶酒。不知从何时起,这原本滴酒不沾的人却天天买醉。旁人当他是囚系摘星阁,心志郁结,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旦清醒了,脑子全是肖承祚的影子,赶都赶不走。可这并不是说喝醉了就能轻松,在他喝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就会莫名地泪流满面。
      他的思念如决堤之海,要把那具病弱的皮囊冲垮撕碎。
      远处更声响过三巡,敲在夜空里,渺茫好像游丝。
      秀心推开三楼的门,看蔺出尘又是半醉半醒,皱眉道:“主子,快别喝了,秋夜风凉,早点歇息吧!”
      蔺出尘闻言茫茫然回头,一双凤眼空洞无神,他虚弱地一笑,颤抖着说:“秀心,那拜月亭里,好热闹……”
      “今天七夕宴,自然是热闹的。”秀心也不知该怎么答话,蔺出尘浑身的酒气,连带人都有些疯疯癫癫。
      “七夕宴……”蔺出尘沉吟,忽然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叹着气:“胭脂河的事也一年了。”
      “主子你别喝了!”秀心从他手里抢下酒壶,心说本来就病恹恹的,这样没日没夜地喝下去还能没个好歹?
      “不喝,就不喝了。”
      “主子,奴婢知道您心里不高兴,可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秀心都快哭出来了,她知道这是心病,可偏偏病根在那玄明宫里,她一个小小侍女看着也是干着急。
      蔺出尘瞧她眼睛红了,忽然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出去走走,你给我留个门。”
      “主子!”
      蔺出尘摆摆手,让她不要担心,然后就一脚深一脚浅地往楼下走。
      摘星阁地处偏僻,此时夜深更是无人问津。那些花花草草都沉睡在黑暗中,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轮廓。他手里一盏素纸宫灯,照了脚下一尺方圆。四望忽然记起了玄明宫里的景色,也是这般深不可测,幽然沉寂。秋风吹得他袍袖翻飞,猎猎地响。酒劲涌上来,脸颊脖颈一片酡红滚烫。但他的手是凉的,心也是凉的。
      他往那河边走去,坐在岸边的呼鲤亭里。尽管对自己说了千万次不再见肖承祚一面,但在这样神智混乱的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离那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拜月亭外围了红纱帐,将亭内的景色映成一片旖旎靡丽。肖承祚怀里靠着一个女人,微笑着举酒纵饮。那些后宫佳丽们无不是欢乐,艳羡的神情。
      蔺出尘看着心中一痛,他还记得去年那个人凑过来怕他无聊,还带他逃出宴席。“原来他可以对别人也这样笑着,这样低语着……”蔺出尘的眼前泛起一阵朦胧,将那拜月亭化成一片火红。
      那片火红,就如一团炽热的烈焰,将他的爱恨烧尽成灰。
      “陛下……”他呢喃着,声如叹息,着了魔似的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一片虚空。呼鲤亭离拜月亭不远,却就好像生死的鸿沟,无法逾越。他忽然想到:
      这从今往后,他与肖承祚就是陌路人了。
      “咳咳咳……”
      蔺出尘掩着嘴,他有咳嗽的旧疾,情绪激动便要发作。强自缓了缓神,拍着自己的胸口,却始终停不下来。
      正当他内心疑惑这咳嗽怎么没完没了的时候,嗓子一甜,呛出一大口鲜血。
      他怔怔然看着手上一片殷红,变了颜色,慌忙拿帕子去擦,却又如何擦得干净?蔺出尘暗道,这要是被秀心看见指不定又要多着急,站起来想偷偷跑回去。
      “啪”手上的灯笼却落在地上,灯光晃动着打了一个圈,刹那间眼前昏花闪烁,未等他反应过来,人已往湖里栽倒下去。
      拜月亭里的人也听见了水声,慌忙撩开帘子,只看见呼鲤亭上一盏灯笼掉在地上,知是有人落了水。那亭子里多是女子,都吓得花容失色,高声让岸边禁军去救人。肖承祚手握着栏杆,周遭一片混乱丝毫入不了他耳。一颗心颤颤的,想到那呼鲤亭是摘星阁的地界儿,浑身都是冷汗。他看见禁军手忙脚乱把人救了起来,那身段定是蔺出尘无疑,刹那间心急如焚。这皇帝差点就转身摆驾去摘星阁看个究竟,却又生生止住了步子。
      他说过的,今后再也不愿提蔺出尘三个字。
      肖承祚叹一口气,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强自镇定,但他那点慌乱还是落在了冉玉真眼里,引起后者万千心绪。
      另一岸,摘星阁却是乱了套。
      霞歌把霜笛和雪琴全叫了起来,一干宫女进进出出担热水、熬汤药。秀心豁出命般的跑到了太医院,摇醒那值班的太监,将身上一副雕金耳环作了人情才叫到了大夫。
      太医来看了一眼,诊了诊脉,摇头道:“这是心气郁结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好在血咳得不多,我给开副清心泻肺的方子,悉心调理,最忌动气伤神,若是往后再严重下去,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秀心闻言就咬紧了一口银牙,声音里带着哭腔,“这真是逼死了人,这宫里上下都知道那心药在玄明宫里,我一个婢女就算受赔上这条命也于事无补!”
      那太医捻着胡须,慢声道:“这,便是命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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