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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凌波宫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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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空气里带着点燥热,蝉声此起彼伏,闹得不可开交。
午后的上空积聚了大团的乌云,压在头顶,逼的人喘不过气。
凌波宫外,巧碧拿着消暑的莲子汤正准备往回走,忽被一个宫女叫住了。
那宫女二十三四左右模样,一张鹅蛋脸倒也算得上俏丽,只是宫里倾城倾国无数,放在其中便有些普通了。她一双眼睛温温柔柔,开口带笑。这人穿着一身流水暗纹青色纱裙,袖口裙摆缝了黑缎宽边,正是紫金台上扫洒宫女的装扮。
巧碧也稀奇,这紫金台与自家凌波宫是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着,怎么有宫女会来这儿?但此时她手里提着镶金嵌宝的食盒,沉重无比,也没心思细问。
“有话快说,这莲子汤是冰镇的,等不得。”
“那您先去贤妃那里,我这里虽是小事,却一时半会说不清的。”她轻声回答,语气恭敬,神情恳切。
巧碧平日里是仗势欺人惯了的,本不必去管她,随意打发走就是了。但不知是那宫女太过客气,亦或是那句“您”让她格外受用,她竟真顺了那人的意思,答道:“你去廊下等着,我忙完就来。”
那宫女点头称好,小心翼翼地随她进了凌波宫。
凌波宫里纱帐飘卷,流苏翻飞,燃着一股子幽香,恍惚绮丽不似人间。
那宫女不敢乱走,只在廊下避着太阳,看见巧碧就道了个万福。
“你是紫金台上的扫洒宫女?”巧碧也是明知故问,但这事情实在奇怪,她不问清楚,难免于心不安。
“奴婢莺儿,如您所言,是紫金台上的扫洒宫女。”她言罢还怕巧碧不相信,双手奉了腰牌。
巧碧接过来一看,果真不是假的,心中暗道:“这事情奇怪,扫洒宫女虽然是干粗活的却是那玄明宫的门面,任谁都要敬三分的,也不至于来凌波宫求人。”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紫金台的人怎么来凌波宫了?”
“奴婢听闻贤妃有孕,特地做了一罐子赤砂姜糖来孝敬。”
巧碧闻言忽地警觉起来,“不是我疑心病重,这宫里是非善恶太复杂,你又安的是什么心?”
“瞧您说的,现在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凌波宫气派大得很。我在紫金台,什么光鲜都匀不到头上。今日来送这东西,无非是希望您能在贤妃面前美言几句,将来也好让奴婢沾沾凌波宫的福气。”
巧碧听她这话,一个心落下大半。最怕是无所求,话说的好听,用心却歹毒。她这般直言要投靠凌波宫,反而让人安心。
“那这东西我暂且收下,成与不成要看主子的意思。”
“奴婢先谢过您了。”莺儿言罢行礼,施施然走了。
巧碧一摸那糖罐,下面是一块小方金砖。她挑眉微笑,心说拿人钱财与人办事,又少不得要磨嘴皮子了。
她却不知道的,那叫莺儿的宫女出门也是一笑,却冷淡凉薄带着算计。
“主子,方才紫金台上的扫洒宫女来送了一罐子赤砂姜糖。说是亲自熬的,汤药苦口,放些进去也好压压味儿。”
“紫金台的人来凌波宫做什么?”冯云珠皱眉,“莫不是有什么打算……”
巧碧却一笑,“奴婢也怕是有人居心叵测,但那宫女说了,只求凌波宫能调她入宫,离了那冷冷清清的紫金台。”
“如今凌波宫风头正盛,巴结一二也是寻常。况且这宫里金银珠宝什么的不稀罕,这人倒也是个有心思的。”冯云珠一摇那团扇,低眉忖了片刻,“你去查查这个人底细,要是清白,收入凌波宫也无妨。那罐子姜糖拿去太医院,让那群太医看看,没问题再拿回来用。”
“是……”巧碧答道。
冯云珠机关算尽,自以为万无一失,却还是栽在了王柔手里。
事发在三天之后,凌波宫冯贤妃服了那赤砂姜糖,腹内绞痛。太医院施治无效,冯云珠滑胎小产。
肖承祚正在玄明宫里批奏折,闻言震怒,抓了那紫金台扫洒宫女和巧碧问话。
玄明宫里,死一样的寂静,空气滞重压在胸膛上,天边沉沉欲雨。
半晌,肖承祚先开的口:“怎么一回事?说不清楚就全拉出去斩了。”
巧碧早已哭红了眼,闻言哽咽道:“这女人三天前送来一罐子赤砂姜糖,主子今天启出来,没想到……”
“皇上饶命,奴婢对此事一无所知啊!”莺儿摇着头辩解。
“你说你一无所知,主子怎么刚用了你送的东西就出事?!”
“天地有鉴,奴婢绝无半分恶意。”
“够了!”肖承祚一拍桌子,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吵得他脑仁疼,“喜贵,叫太医院那群人来,还有凌波宫掌膳,查不出来就一并收拾!”
不多时,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跪在殿里,他们一一验过那罐子糖,皆说不出有何不妥。
“废物,都是废物!”肖承祚一推桌上纸笔,那笔洗落下去摔了个粉碎。
这“咣当”一声就像打在那些人心里,令他们面无人色,自脊背窜起一股子恶寒。
“皇上息怒!”
肖承祚闭目靠在那榻上,紧锁眉头。
“喜贵,你派人再去查。”肖承祚吩咐了一句,却没听见回音,“喜贵?”
“皇上……”喜公公与他耳语,“奴才似乎见过这手法,只是不能妄断。”
“怎么说?”
“陛下还记得先皇宠妃李红绮么?”
“言行无状打入冷宫的那个?”
“正是。”喜公公一顿,“可她是言行无状在后,滑胎小产在前。她滑胎后在紫金台上大喊大叫说要伸冤。可太医院左右查不出因何小产,便只好说是李红绮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她才被打入了冷宫。而那时,也是有人送了一罐子赤砂姜糖……”
“你说赤砂姜糖?”
“后来咱家听那膳房宫女说起,当时李红绮的对头温贵妃命人将郁金煎成浓汤,和赤砂糖一起熬制。糖味盖了苦味,药渣也全烧了,不留痕迹。”
肖承祚闻言眯起了眼,“妇人之心,何其歹毒。她背后定有人主使,派人去搜她的住所!”
喜贵领命,转身出去。
他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方丝帕回来,抖开了给那太医院的人看。
帕子上一块半焦的圆片,显是未烧完的药材。
“这是郁金啊!”一个老太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吹着胡子。
肖承禧的声音陡然翻了一番,“事已至此,你如何抵赖,你背后又是谁在指使?”
“奴婢怨恨凌波宫,无人指使!”叫莺儿的女人却不紧不慢,仰着脸视死如归。
“你可认得这个?”喜公公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赤砂姜糖熬制的办法。
那宫女一见那张纸,神色数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肖承祚远远地也瞧见了,他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里烧到脑门,眼前都黑了黑——
那纸上分明是蔺出尘的字,那纸也是为摘星阁特制的洒金星辰纸。
“喜贵,宣蔺出尘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