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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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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陈记煎炸酥包是封都一绝,很多大户人家排着队都不一定买的上,偏生那老板对苏亓轩喜爱的紧。所以在这清晨微光中苏亓轩牵着花末晗走在人影稀疏的青石板路上,夜晚深重的露水在石板上留下水渍折射着日光,照进稀薄的雾中竟有影影绰绰的斑驳错觉。苏亓轩握紧那人微凉的手指,笑意渐浓。
花末晗也不记得到底走了多久的时辰绕了多少的弯道只觉得在这城边纵深小巷中被一只温热的手牵着煞是温暖,平静干燥烘的心里也暖洋洋的。
“到了。”正看着交缠的双手微笑时那人停住了脚步。
花末晗有些羞赧生怕那人看见了自己的痴态,抬头偷偷望了过去却发现那人也在看自己,顿觉大窘,“咳咳,那我们,快进去吧。”
“花公子害羞的样子真好看。”
“···哪能形容男子用好看的···”
苏亓轩盯着他的双眸,末了轻轻地说道:“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好像万物消失了般,唯有面前那人温柔的眉目入了眼,花末晗看见那人用厚实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用和煦的话语说出此生听到的最诚挚的赞美,一切都不重要了,唯有眼前之人,是此生最热切的珍宝。
“谢谢。”
苏亓轩看那人用明然的双眸做出坦荡的回应,微笑起来,“花公子不夸夸我吗~”
“你···”
“诶不准再用英明神武了,你以前说过的。”
“我既已夸过你了为何还要再夸?”
“礼尚往来啊~”
“好像苏大人对我曾经的夸赞并未做出往来啊。”
“···”苏亓轩住了口,“你这人,噎人的本领倒是不小。”
“别皱眉头了,像小孩子一样。”
“···”
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进了大门,不顾旁边长龙般的队伍和探究的目光,坦荡荡的像是寻常百姓并无二异。
“哎呦稀客啊。”老板娘掐着腰用特有的大嗓门打断了说笑的二人。
“李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姐用狭长的双眸把花末晗上下打量了遍,而后说道:“行了快去坐着吧,我去给你们准备准备。”
“经李姐双手的食物味道必定更上一层楼。”
“就会哄人开心。”
苏亓轩哈哈大笑起来,牵着花末晗走到了二楼窗边的桌子旁,看着楼下看不到尽头的长队,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坐在这里很有成就感吧~”
“什么?”花末晗不解。
“你看啊,他们在楼下辛辛苦苦的排队,我们在楼上舒舒服服的喝茶,是不是很爽快~”
“噗。”花末晗差点将嘴里的茶喷到那人脸上,“恩是啊,听你这么一说真的很有成就感。”
“哈哈哈我就说吧。”
于是在老板娘端着菜上来时便看见两个衣着华贵的人像是恶作剧的稚童般脸上挂着邪恶的表情对着楼下的人指指点点,不时还爆出几声笑声,像是故意炫耀给楼下的人群般拿着糕点不时的趴在窗口向外探去。
真是幼稚。老板娘无奈的想到。
“上菜了。”
“呦菜来了~辛苦李姐了~我们一起吃吧~”食物的香气勾起了那人的馋虫,迫不及待的便要动筷子。
李姐看着他猴急的样子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苏亓轩皱着眉凝起眼中的水分使之看上去泪眼汪汪,“李姐你干嘛打我?”
“客人还没动呢你就要吃,没礼貌。”李姐看着苏亓轩状似严肃的说。
“小晗又不是外人,对吧?”苏亓轩满脸热切的看着花末晗等着他的肯定回答。
花末晗有些脸红,他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老板娘解了围,“行了行了趁热吃,我在给你们炒几个菜。”
“好咧谢谢李姐~”
老板娘走后苏亓轩便抛开了富家子弟的矜持样子狼吞虎咽了起来,像是那年刚到军营和一帮饿鬼抢食般解放了原始的天性。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可是我很饿啊,我都好几天没胃口吃不下东西了。”苏亓轩抽空回答道。
花末晗生怕他噎到,体贴的盛了碗汤,“怎么没胃口啊?”
“因为,”苏亓轩停下了筷子,嘴边还有光亮的油渍,“好几天没看到你啊~”
“···”这人,吃饭也不忘调戏自己!花末晗一把抢过他的汤碗喝了下去。
“诶你怎么抢我的汤!”
“我盛的。”
“你你你!”
“要喝自己盛。”吃饭也没个正行,就着馒头把末尾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花公子~你别生气啊!其实是案子没了结王大人生死不明我担心啊。”苏亓轩放下筷子一脸示好的无辜表情,“这不刚一结案我的心放了下来胃口也恢复了就匆匆去找你了~我错了~”苏亓轩在桌下的脚踢了踢花末晗,眼睛像是效仿天边的星星般眨着。
花末晗有些僵硬,直说不就好了吗!而且我也没有生气啊!心内咆哮着手却不停歇,重新盛了碗汤递给了面前的人看着他高高兴兴的喝下下去心内那股焦躁的感觉才消失。
快要吃完时老板娘拿着点心上了楼,拖了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要求试菜以此抵消饭菜钱。看着苏亓轩露出享受的表情老板娘甚是满意,对着花末晗说道:“最喜欢看他面对喜好的事物时从来不遮掩的诚实表情,看了让人心里舒畅。”
花末晗笑笑没有言语。他对自己的一系列反应,应是也是喜爱的表现吧。
“诶我说,”眼看着一盘点心被苏亓轩吃了干净,老板娘抓紧时间问出了心里的疑问,“定了?”
“什么定了?”苏亓轩有些莫名其妙,花末晗也是一头雾水。
“哎呀就是,就是他呀!”老板娘边说边斜眼看向花末晗。
“他?他怎么了?”
“你这榆木脑袋!”老板娘气结,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说天下无双的聪慧但也不愚笨啊,怎么此时比那石块还冥顽。
花末晗一脸奇怪的看着苏亓轩,回想着老板娘的话和暧昧眼神,蓦地涨红了脸颊。像是心有灵犀般对面那人也回过了味,一脸的恍然大悟,“哎李姐你想什么呢,花公子就是我的朋友啊,”苏亓轩挠挠头,“就是和十一一样,是我交好的朋友啊。”
听到回答的花末晗默然无语,此刻的他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像是初回降生的婴孩对陌生世间充满恐惧用哭声掩盖害怕般,花末晗用静默掩盖湮灭自己的磅礴失落。
“是啊,我们只是朋友。”花末晗听见自己的附和回答。
老板娘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刚还一脸羞赧的孩子仿佛瞬间失了魂魄般了无生息,再怎样的蠢笨也是明白了现下的境况,于是她抓起苏亓轩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子之啊,幸福有时就像挡在眼前的叶子让你分辨不清,这时你只需拿远一点点然后你便可以看见那小小的幸福就在你手中,当你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时你便会发现,它已经化作了整片树林用无数的自己包围着你,温暖着你。”
“所以啊,你要尽快的将那片叶子握紧了,别让它丢了。”
回程的路上苏亓轩沉默的异常。日头渐浓晃得人眼都不能全然张开,街边也熙攘了起来,匆忙赶路的行人和沿街叫卖的小贩使得一切都变得活泛了,而苏亓轩却与之格格不入像是行走在冰天雪地的人偶般。回想起李姐那番话他仍是不懂的,而眼前突兀浮现出的花末晗的身影又使得他更是茫然。反射般的回头却看不见那一抹熟悉的白,苏亓轩像是在毒辣日光中被当头倒下了一桶冰。蓦地,他的脑中浮现了一句话。
他弄丢了他的树林。
返回找了不久便看见了花末晗的身影,他站在漠白楼的街角处。像是初次见到他时一脸的淡然冷漠,苏亓轩慢慢走近,生怕那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熟悉,全部都消失殆尽了。
“你去哪里啊!跟你讲话你也不听!”没有想象中的冷然,花末晗气急败坏的口吻竟使得苏亓轩笑了出来,他一把抱住了花末晗,鼻腔里充斥着那人周身的清淡花香,他想不管我想不想的明白,此刻我的确是幸福的。
苏亓轩已经喝掉了第三壶茶水。明明是正午日光最为辛辣的时刻亭子间却凉风习习好不自在,阳光被遮蔽物折射出去徒留一片灰色的清冷。一个人最为寂寞的时候万物也会失了声,苏亓轩眼睛酸涩,已经一月有余了他仍是陷在池沼里狼狈不堪。
他仍旧想不明白李姐的那番话。即便在感情方面愚笨如他也是明白李姐意指花末晗的。可他明明只把花末晗当做一位朋友,特别的朋友。不同于十一的娇憨,花末晗是同年龄的存在,他可以在他面前显露出自己平日决计没有的恶劣与无赖,他可以不像是对十一有如兄长般的端着一颗时时循循善诱的心,在他面前是可以卸下所有伪装的。这一切的反常,于他而言是轻松的存在,却绝对不是可以相守一生的情爱。尽管他喜爱花末晗的笑脸,喜爱他修长的手指,喜爱他纯白的长衫,喜爱他的声音喜爱他皮肤的微凉触感···喜爱他的一切,但是他仍旧不确定,这就是诗人穷极一生所追求的爱情。
也许应用酒消解烦恼。苏亓轩看着又空掉的茶壶,烦躁的想到。
“子之!子之!”还未见其人,十一的声音便顺着风声传了过来。
“子之你被哪家小姐拒绝了怎的一脸的失意?”
“···我看上去有那么,失落不堪吗?”
“是啊···”
十一奇怪,明明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怎么他的苏兄反倒越发的颓废呢,“子之幸亏你喝的不是酒。不然我一定告诉苏老爷你怕是失恋了···”
“···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刺激我的?”
“我是来找你玩的···”
“没空···”
“可是南阳公子和花公子都答应了,你当真不去?”
“哦。去。”明明此刻烦扰他的便是花末晗,但是听到他的名字仍旧是抵挡不住的想要见他,单单是名字就已如洪水猛兽般让他思念不绝。
“那你快去好好梳洗一番,我们等下去听年居。”
苏亓轩本迫不及待的脚步听到名字猛地停下了脚步,“你请客?”
“嘿嘿嘿···”十一邪笑起来,“我们本就是帮助南阳知秋的,不好好宰他一番怎么对得起我们连日来的辛苦?”
苏亓轩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不用自己破费连心情都明媚了起来。
听年居。封都最大的私人风月会所。凡是能够进入这里的非富即贵,由于隐私性好且里面的妓子小倌儿无论学识技艺还是身段面容都是上等的,非寻常风月场所所能比之。所以价格自然也是昂贵的。当听闻十一因自己的身份选定了听年居后南阳知秋一度是悔恨的,因为他深知此次的欢聚无非就是自己被痛宰一顿。因此当他们一行人来到门口时候在那里的小厮便看见了行色各异的脸,前面的二人最为兴奋欢愉,紧随其后的一人神色淡漠,一人仿佛几日没有排泄般的脸色隐忍痛苦···
“哎听闻这里的酒最为香醇,我们今夜一定不醉不归!”十一欢快的说着。
“那我们先来一壶千里香吧!”苏亓轩边说边看南阳知秋,偏生点了最昂贵的酒。
“我们再来几个闻名的小菜!”
“再叫几人跳支舞!”
“恩我还要听琴曲!”
十一和苏亓轩你来我往的说着,好像初尝酒色的少年兴奋高亢。南阳知秋默默摸了把自己的荷包,觉得肉痛···
精美的厢房将他们包裹起来隔绝外界的干扰,千里香的酒香混合着美妙的琵琶声萦绕在周身,歌者婉转的唱腔衬托着舞女曼妙的身姿更加相得益彰。好像真正到了瑶池般的享受自在。苏亓轩喝着丝丝入扣的美酒不自觉的摇头晃脑起来,看着眼前飘荡的水蛇腰,不知怎的竟觉得滑滑腻腻让人生厌。
奇怪。苏亓轩摊开手掌疑惑的望着,自己竟会对柔软的女性产生反感。
“怎么了?”花末晗清亮的嗓音入了耳,像是混沌中劈开天地的光芒让人刹那间明朗起来。
“没什么···可能是喝多了。”苏亓轩窘迫的回答。
“恩。”
气氛冷凝下来,犹如突然降至的冰雹让人周身泛寒。
“那个,对不起啊···”
“恩?”
“十一选在了这个地方没有顾忌你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嫌弃漠白楼或是鄙夷你···”苏亓轩看着对面那人嫣红的嘴唇,不自觉咽了口水,“他就是小孩的恶劣心性,纯粹想宰南阳知秋罢了。”
花末晗望向南阳知秋,那张因为心疼而不能表现出来的纠结神色入了眼,顿时笑出了声,“我知道的,我没有错怪于他。”
“恩恩那就好。”苏亓轩松了口气,那自从踏入听年居的奇怪心情也好了不少,“来尝尝这个,味道特别好。”
“恩。”
“你可别喝多了,等下我可不负责照顾你。”
“你不是说不醉不归吗?”
“哎呀!我不是怕你喝多了难受吗!”苏亓轩低吼着说道。
“知道了啊。”说着又喝掉了一杯酒。没办法,对面那人眼神太过明亮像是蕴藏着星辰,只能靠喝酒来转移注意力了。
苏亓轩痴痴的看着花末晗,明明酒量很好却不知为何单单是看见他胜雪的肌肤染上桃红便微醺起来,看着他轻启朱唇露出洁白牙齿,越过栅栏湿软的舌头醒目灵活,全身便像是因喝多了般燥热难耐。
“子之,你能不能不用那快要吃了花公子似的眼神看着他啊!”人多的坏处就在于总会有人不自知的破坏气氛。
“你···真是没眼力价···”南阳知秋扶额。
“啊?”十一一脸的疑惑,“我怎么了?”
“没怎么···”
“真是的!诶你们听我说!”十一突然小声了起来,又像是想起什么般突然放开了声音,“听闻这里的妓子都是难能一见的佳人,快给本爷来两打!”
“···”桌上的人呆若木鸡的望着他,还是南阳知秋最先反应来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索性放开来,“今天高兴,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来人啊,快给萧公子来两打国色天香的美人!”
一群略施粉黛的美女鱼贯而入,个个美艳无双明媚动人,手里拿着折扇作娇羞状的媚态更是让人把持不住。十一像是挑拣货物般点了六个美女留下伴酒,满脸的故作深沉却掩饰不住的亢奋。
看着坐在苏亓轩身边不断劝酒的美女,十一当下有些不爽,难道就因为自己长了张娃娃脸便嫌弃自己酒量不好吗!愤愤的喝下两大杯,顿时飘飘欲仙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哼。我是不会承认自己酒量确实不好的。十一扶着头恍惚的想到。眼神虚晃瞟到了对面的花末晗,朱红色的双唇似火,一双点漆眸子因喝了酒的缘故更加漆黑还带了点水波潋滟,十一默默替他旁边的美人悲哀,长得不如男人也就算了,偏生那人还有着男子的气魄,即便冷淡却着实是坦荡大气的。不由得埋怨起了老天爷···
“苏大人~您酒量可真好~再喝一杯吧~”女子拿着酒杯满脸娇笑,苏亓轩不知如何拒绝,默默接过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苏大人,您酒量可真好,再喝一杯吧。”花末晗举着酒杯面无表情,苏亓轩不知作何反应,快速接过喝了下去。
“苏大人,酒量这么好,再喝一杯吧。”像是和他杠上了一般,花末晗再次倒满了杯子。
苏亓轩看着那人的双眸写满了掩藏不住的醋意,笑着打发了身旁的美人举起酒杯和那人痛饮了起来···直到眼前只剩下那人明艳的唇畔,苏亓轩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京兆尹最近头疼的越发厉害了。明明每日都是艳阳天他却觉得自己的运气进入了湿绵的雨季。这不,刚刚起床神清气爽的他便再次被门外震天的鼓声吵的瞬间蔫了下去。
“来者何人?”京兆尹发誓,如果面前的不是柔弱女子他真的想一巴掌拍下去。
“禀大人,小女听年居小芳是也,状告苏亓轩杀人!”
京兆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女听年居小芳,状告苏亓轩杀害我的妹妹小芬!”
“你你你你说的可是,苏府少将军苏亓轩?”
“正是!”
完了不得了了。京兆尹摸摸自己的心脏,他还没从王可荧状告师良玦的案件中缓过神来这下又来一个状告苏将军的···京兆尹欲哭无泪,他还想安度晚年呢。
“说来,听听。”
“禀大人,小女和妹妹本是听年居卖艺不卖身的舞女,昨日苏亓轩随一行人来到我处快活,已喝醉的他们本从听年居各自乘坐轿辇离开,却不想在其余人均离开后苏亓轩悄悄返回潜入我妹妹房间想要强行占有她,被我发现后苏亓轩将我打晕,今早才醒来···”女子停了下来,仿佛遭受着巨大的悲戚,“便看见妹妹胸上被插了一把刀早已咽气多时,而苏亓轩却在她旁边衣衫不整的呼呼大睡!”
“你你你用何证明?”
“小女赶来之时那贼人还在睡觉,小女不敢上前打扰怕遭了妹妹一样的待遇便匆匆赶来报案了!”女子拭去眼泪,“大人如果现在去的应能当场抓获的!”
“这···”
“大人!您可不能顾忌那是苏将军便让我妹妹白白惨死啊!”
女子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京兆尹。身为父母官他断是不会因为身份利害从而让罪人逍遥法外的,只是这苏将军盛名在外且洁身自好,怎会因求欢不得反杀人?但是人家已经闹上了门,便不得不秉公处理。当即亲自带领一行人急匆匆赶去了听年居。
进门之前还心存疑问的京兆尹在看见现场之后,深切的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疑问。那女子蜷缩在地脸色煞白怒目圆睁,衣衫不整胸口没入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鲜血顺着衣理纹路流淌了满地,因时间稍长的缘故血色已经变深却还是刺目的可怕,曾经骨节分明的纤纤玉指此刻暗无声息的垂在地上。血液仿佛有感知般流淌到床前,目光顺着看上去便是此刻仍在深睡的苏亓轩,同样的衣衫凌乱,昭示着昨夜的疯狂纵度。
京兆尹很是愤怒,命人用一桶凉水浇醒了苏亓轩。醒来时即便头痛欲裂也到底是因军人天性察觉了房间内的不寻常,转头便看见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和京兆尹等一行人,摸摸自己的衣衫,苏亓轩知道,他被陷害了。
于是苏亓轩站起来,用非常冷静的淡漠口吻,说:“大人。我定会全力配合调查,请现在返回朝堂吧。”
出了门看见太阳高悬于空,已经接近午时的阳光晃眼的不像话。苏亓轩看着远处被淹没在中心的漠白楼,突然笑了起来。幸亏没再将那人卷入其中了···
“苏亓轩,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再次听完那女子的陈述京兆尹问道。
“禀大人,我确实不认识眼前女子以及它口中的妹妹小芬。”瞎说,他昨天满心满眼的都是花末晗那张嫣红的唇,哪里有得闲工夫看向旁人,“昨日我也确实和朋友去了听年居,可昨晚女子众多眼花缭乱,我又喝醉了酒实在分辨不清。”
门外传来哗然。不知是何人散布了苏将军杀害妓子的事情使得那些不管有无事情的群众均跑到了朝堂外面看热闹。无论他杀没杀人,陷害于他的那人已经达到了目的。人们对于他的风评已然像是风般,因着他的不洁之举转变了方向。已经开始慢慢地,失去人心。
“你还是无法证明你没有杀害小芬。”
“是的。对不起。”
“来人,传唤昨日陪同苏大人一起喝酒的那些友人。我还有事情要询问。”
“大人。不用了吧···”苏亓轩有些急躁的回答却引起了京兆尹的疑心,“苏大人,这是例讯公事,请不要扰乱朝堂。”
苏亓轩安静了下来,祈祷花末晗等人不要因此受到牵连。
花末晗进了朝堂一眼便看见了虽满脸颓气也昂然挺立的苏亓轩。顿时心脏猛然疼痛起来,那人昨日应是没睡好吧眼底尽是疲态,衣衫也皱褶不堪丝毫没有往日的平整,明明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晨时此刻却站在公堂之上为莫须有的罪名辩解。花末晗忍住了想要走上前去将他拥入怀中保护在内的冲动,双腿却因隐忍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花末晗。”
“在。”
“昨夜你可与苏亓轩等人一起寻欢作乐?”
“是的。”
“你可认识这人?”京兆尹指了指伏于地上的女子。
“回大人。花某并不认识。”
“你昨夜几时离开的?”
“应是亥时左右。”
“是否在苏亓轩之前离开?”
花末晗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京兆尹将惊堂木使劲甩在桌上惊到了众人,他的眉头皱的更加深然,“是的,确实是先于苏大人离开的。”
“那么,便是没有人可为苏亓轩作证了。”京兆尹肯定的总结,“家丁也确是证实你并没有回到府上,现在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没···”
“大人不是的不是的!子之他不会杀人的!定是有什么人陷害于他的!”早在花末晗来之前就已结束问话候在一旁的十一大叫了起来,南阳知秋也是紧锁着眉头万般言语都失了用。
“萧公子,如果苏大人确实被陷害,请拿出证据,否则便是扰乱公堂了。”
“可是···”
“不要再狡辩了!”京兆尹头痛的说道:“来人,将苏亓轩压入大牢静候发落!”
“是!”面无表情好似阴间厉鬼的衙役走了上去将苏亓轩绑住,带往那前途未卜的深处。
“等一下!”花末晗厉声打断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大人,人是我杀的,该进大牢的人应该是我!”
“什么?你疯啦!”苏亓轩听到这话呆了半刻,突然像头发疯的野兽般嘶吼道。
花末晗却不管那已经赤红的双目,自顾自的大声说道:“昨夜苏亓轩已然喝醉没有气力回府,而我垂涎于那妹妹的美色回到漠白楼中后趁所有人均已熟睡偷偷返回了听年居想要强占她,而她不从我便怒而杀之!大人,人是我杀的,我承认!”
“你胡说我看到的明明是苏亓轩!”那女子也震惊于情况的逆转半晌才辩解道。
“你说你看到的是苏亓轩就一定是苏亓轩吗!我与他年龄身高均相仿,而他昨日的穿着又与我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还能确信昨夜看到的就是他吗!夜晚光线昏暗人脑混沌你怎能咬定就是苏亓轩杀害了你的妹妹!”
“行了!”京兆尹不得不结束这看似闹剧的争吵,“花公子,我若没记错你是那漠白楼的小倌儿吧,怎会对女子产生情愫?”
“我身为一男子怎甘心委身于男人之下!成为小倌儿也实属迫不得已当然还是有正常男性的需求的!”
苏亓轩震惊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大人,您仔细想想,您今日前往听年居时苏亓轩还在昏头大睡!他昨夜定是醉的厉害不然怎会让一个有着严格作息时间的军人在日晒三竿之时也没能起床?他怎还会有力气去杀人!怕是早已烂醉如泥不省人事了吧!”花末晗用着此生最为有力道的声音说道。
“那你如何解释苏亓轩睡在那尸体身旁?”
“昨夜杀害那女子后我心里害怕便将另一房间中的他扶了进来想陷害于他,想着苏亓轩家大业大定不会因这件事就身陷囹圄的!”
“那你怎么又悔过了?”
“我胆小,如果苏亓轩真的因这件事身死狱中,我怕他和那女鬼双双夜晚前来报复!”
“你这···”京兆尹因这看似胡扯却找不到疏漏的话语陷入了疑虑,明明应是苏亓轩的罪责,怎会有人愿意倾付生命的帮助于他。
“大人!花末晗手无缚鸡之力而我又是一名军人!您说这人还能是他杀的吗!”
“我到底也是个男人怎么就手无缚鸡之力了!苏大人您轻贱人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吧!”花末晗瞪着双眼破口反驳。
“不是,我不是那个···”
“再者,即便我胆小如鼠可您也知道酒壮怂人胆吧!我一时糊涂拿起屠刀也不是不可能!”花末晗深深的望着他,“苏大人,别用您既定的目光看我,人都是千变万化的。”
苏亓轩还想说什么,那人却已偏转了头颅不再望他,明明是决绝且狠厉的双眸,苏亓轩却在他偏转的瞬间看见了眼底凝结的泪水。
比起关押一名战功累累的将军,京兆尹更喜欢羁押一名花柳巷的小倌儿,不惹是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他做官多年的总结,于是他环视众人,命人将苏亓轩放了,而后说道:“将花姓男子关押,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定罪责。”
“大人!”
“行了苏大人您就别说什么了,您觉得有冤屈便去调查,但是当下嫌疑犯我是必须收押的。”京兆尹摆摆手,长吁一口气。
苏亓轩眼睁睁的看着衙役把沉重的手铐脚镣套在那人身上;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衙役推搡着向远处走去;眼睁睁的看着他纯白的袍子染上灰尘无力拍打;眼睁睁的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消失在深处。苏亓轩难过的想哭,却掉不出一滴眼泪,只是心里荒芜如同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又犹如破洞的窗户被呼呼冷风吹得不住哀嚎。只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啪。”一个狠厉的巴掌甩到花末晗素净的脸上,顿时便起了血印。
“现在就说你是替苏亓轩顶嘴的!不然我就折磨的你痛不欲生!”
花末晗吐掉了嘴里的血水,目光剑一般望向施暴之人,“人,就是我杀的。”
“你个不识抬举的!给我打,打到他松口为止!”那人拍了拍花末晗的脸,“什么时候说人是苏亓轩杀的,什么时候就能不那么痛苦了,懂吗!恩?”
花末晗闭上了双眼,不忍看见那作呕的面孔。漫天的拳头和咒骂声席卷天地而来,他并未理会,只是想着那人究竟有没有休息好··
花末晗被关押进来已经四日有余,除却每日吃不饱的饭菜之外,陪伴他打发掉慢慢时光的,便是酷刑和打骂了。再又一次被折磨到不省人事扔回牢房时花末晗心里想到:幸亏进来的不是苏亓轩,不然他会多疼啊,即便是杀伐决断的军人,这种肉痛,怕是不会比常人少的。
于是在买通看守衙役偷偷溜进来时苏亓轩看见了他此生最为难忘的,让他周身泛寒的场景。即便见惯生死甚至麻木于生命消逝,他仍是止不住的害怕到颤抖,害怕到不忍说话,生怕回答他的,是一片苍凉的静默。
那人一身白衣早已看不清楚底色,血水混合着灰尘渗透进纹理。原本莹白如葱的玉指此刻以鲜血淋漓的怪状扭曲着,散乱的发丝一道又一道的鞭痕像是针般戳着他的双目。原本艳丽的嘴唇此刻竟是煞白,而嘴角流淌下来的鲜血则是猩红的狰狞,刺激着他的理智。
苏亓轩稳了稳心神,用压抑不住颤抖的声音叫着那人的名字,“花末晗?”
“恩···”花末晗用微弱的声音回答道。
苏亓轩小心翼翼的将那人拥入自己的怀中,好像是纸扎的娃娃般生怕过多的碰触便变了形消了神。
“南阳已经调查清楚了,明日你便不用受罪了,你再忍一晚就好。”苏亓轩强忍住喉咙的腥甜。
“好。”
“你怎么,你怎么就敢顶替了我?怎么就平白无故遭这些罪?”苏亓轩低下头,埋在了那人的颈窝中,明明应是有花香的现在却只剩了下血腥,“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人钻了空子。”
“没关系的···”
“这件事本就疑点重重,我承担就好了,你怎么就能顶替我,你,怎么就敢顶替我!”苏亓轩翻来覆去的只有这一句话。
“我怕你受到伤害啊。和小倌儿去花柳场所本就令你名誉受损,如若你真的担了杀人的罪责,即便···咳咳”花末晗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即便日后调查清楚了,流言也像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啊。”
“我怕你遭受世人的辱骂。”
“我怕你难过啊。”
这是花末晗给出的理由,字字句句,无不在为他考虑。磅礴的暖意蒸腾纷飞急速卷来,湮灭了那颗破损多日的心。苏亓轩顾不得那人的疼痛,紧紧将他拥入怀中。
“为何处处为我考虑?”
花末晗听到他的问话笑了,仿佛厚重云层罅隙中露出的光芒般耀眼醉人。明明置身最为恶劣的环境,蟑螂老鼠处处安家,花末晗却净化了这里般让此刻变得如仙雾缭绕的幻境,在这美妙的幻境中,苏亓轩听到了此生让他最为动心的情话。
“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
或许是这话语太过温暖,又或许是眼前之人眼光过去明亮,苏亓轩就这样流下了泪水。
因为喜欢你,所以我不忍看见你受到伤害,即便是无形的言语我也愿成为护你在身前的挡箭牌。因为喜欢你,所以我能忍住一切的疼痛和责骂,只愿为你阻挡那无端的苦痛和难受出一份力。一切的根源,只因我倾心于你。
“你要信我,我明日必会将你救出的。”
“好。”
“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