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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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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的羽墨回以善意的微笑,点点头。
魏云卿只觉那双杏眸映着的阳光异常刺眼,只好木着一张脸看向前方的路,别开视线。
跟在二人身后的于九虽不敢明言主子的决定,但观近日之举,已是积攒了满腹疑虑。莫说是为了一个身份还没处理、养在府里不尴不尬的未成年小姑娘,即使是侧妃,甚至是正妃,主子都不应屈尊至此。在于九看来,这小丫头五短身材、相貌平平,也算不得上聪明伶俐机智过人,还口不能言,不及白素素百分之一,又如此大费周章,实在是不值。
所以说,主子的心思你别猜,静静地埋头办差得了。
当又渴又累又饿的羽墨到达寺门的时候,险些要倒下了。幸得有知客僧安排了客房休息,在屋里喝了两大盏热茶,用了些糕点,才渐渐缓过来。
两刻钟不到,来了一名八、九岁的小沙弥,合掌禀告:“方丈请二位移步。”
“烦请师父带路。”魏云卿客气道。
羽墨随魏云卿起身,合掌回礼。
不同于来时,一路上没有遇见华服客人,来往的都是青衣僧人,显然已经进入了不供外客行走的区域。
七弯八拐,小沙弥将二人引导了一处植竹的小院。房门开着,长须银白、慈眉善目的妙一方丈着靛色外袍,盘坐在蒲团上,见来人,微微一笑,念了句佛号。
小沙弥并未逗留,离开时把门掩上,发出些许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关在禅室里。
“打扰了。”魏云卿合掌,略弓了向来挺直的背。
羽墨也有样学样,又行了个全礼。
阳光透过门窗糊的白纸,落到竹席上,裁下两个一长一短的影子。
“请坐。”妙一方丈的声音不低不亢,平缓自然。
“不敢坐。”魏云卿并未落座,依旧立着。
妙一方丈不置可否,定睛端看魏云卿身边的羽墨,良久,才对魏云卿开口:“所问何事?”
“问平安。”
“小郎无碍。女娃来抽一签。”妙一方丈却将签筒递向魏云卿。
魏云卿上前接过,靠近羽墨。
羽墨与魏云卿对视一眼,抽出一支,双手托着,交于妙一方丈。
“第八十九,一山放过一山拦,下下。”此言明白,不作他解。
闻言,羽墨有些发愣,这是在劫难逃的意思吗?
妙一方丈拿起另一个签筒,递向羽墨,却道:“小郎抽一签,测姻缘。”
羽墨双手捧着签筒,魏云卿面色凝重,依言取了一只支,交给妙一方丈。
看签,妙一方丈垂眸合掌,念了一句佛号。
“第九十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妙一方丈停了一息,抬眸望着魏云卿,“上上。”
“抄四十九卷经,”妙一方丈向羽墨道,“以渡前人。”
羽墨合掌弯腰,应下。
执一串佛珠,妙一方丈合眼,口中念念有词,却是梵音,无关来者。
两人安静离开禅房。风吹竹叶沙沙作响,轻灵缥缈,来客心中却异常沉重。
下山的时候,魏云卿欲替羽墨雇脚夫。
羽墨拉了拉他的袖子,摇摇头,然后很不矜持地拉上他的手。如果注定要死于此劫,为什么不在死前放肆一回,就算是自私也罢了。
魏云卿似乎感觉到羽墨的变化,反客为主包住那只薄茧未褪的手。
此刻,魏云卿方觉,生于皇家十五载,恻隐之心竟然没有消磨殆尽。世间早夭者众,即使生在富贵之家,未成年而丧的人也不在少数。此刻,他却心生不忍。
如果这个小姑娘终究逃不过去,魏云卿想在她活着的时候为她安排优渥的生活,在她死后寻一副好棺。或者,还可以给她一个名分,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这些于魏云卿而言,不过举手之劳。这般周全,按理说是仁至义尽了,魏云卿却仍心有不甘。
相较魏云卿的纠结,羽墨可谓豁然开朗。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那么她不想再学规矩了,虽然容嬷嬷人不错。她会每天把要回的帖子写完,早早下班,若是七八、九这三个熊孩子来了,就一起玩,或者看看书写写字。还可以养养花,最好可以种果树,西瓜葡萄之类的,就算自己吃不到,可以让魏云卿、老刘、容嬷嬷他们吃。脸皮厚一点的话,把前世记得的古诗词都默下来,出个册子,名字就叫做“中华好诗词”。也可以写几册话本,拯救编剧团可怜的想象力……
甚至,可以在快死的时候,不怕死地尝试勾搭帅帅的老板。说不定一不小心就留下一段风流传奇什么的,诸如一众灰姑娘小说的开头,尽管过程和结局不尽如人意。
人之将死,其言也狂,脑洞更像脱缰野马滔滔黄河,完全控制不住。
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山脚。
夕阳无限好,晚风溶溶化入漫天红霞,倦鸟归巢,隐没在身后的山林。
羽墨一身轻松,不由得笑弯了眉眼。
局势越来越紧张,七八九小朋友们也不再过府,乖乖地待在皇宫里。
自金光寺一行后,羽墨和自家老板的关系有了质的进展。
那天回去之后,魏云卿就将容嬷嬷请到书房,进行了一场秘密谈话。
翌日,容嬷嬷回宫,向英淑妃复命。
英淑妃思量一二,便遣了小太监去等魏云卿下朝。
“云卿,你决定了?”此等大事,英淑妃还是要问清楚的。
“嗯,”魏云卿平静地回答,“随便造个良家的户籍,并不难。”
英淑妃停了轻摇的扇:“却是有些打眼。”良家子封侧妃太逾矩,良家户籍不难造却也不难查。且侧妃要过明旨,上玉碟,这种程度的造假欺不了君。
“还是说实话吧,我去说,”英淑妃到底想得明白,又补充,“等闲下来了,让你爹去造假。”皇上造的假没人敢说假。
魏云卿状似淡定地咽下差点呛到的茶水。“还是娘有办法。”
原本魏云卿只是打算悄悄在自家娘那里备个案,也让父皇有个底就好了。没想到英淑妃如此“周全”,这样一来,官家身份是肯定没问题了。官家女,就不算太逾矩,而且皇上造的假,纵使心知肚明,也不算把柄。
边境事了之后,册封事宜也可以陆续办下来。即使公然杖毙一个丫鬟,顶多算积怨。侧妃死了,却是结仇无疑,而且彻查是一定的,冀王会衡量的,除非冀王妃狗急跳墙,不然很难走到这一步。
这次的边乱,像是有备而来,没个三五年平不了。战停了,羽墨也到年纪了。
事情谈妥了,英淑妃很有心情调侃一下自己的儿子。
“你什么眼光,看上一个半大小孩。”虽然容嬷嬷说这孩子性情不错,身体也好,是个美人胚子。
魏云卿始料未及,凝滞片刻。现在确实有点小。“养两年就不小了。”
“这是养女儿?”英淑妃摇摇团扇。
“替您养。”魏云卿大言不惭,媳妇算半个女儿。
英淑妃放下团扇,转着手臂上的玛瑙珠串玩。“既是我女儿,送进宫来,好歹封个县主郡主之类的,为娘不会亏待她。”
“想必您不舍得亏待儿子。”好不容易碰着个安静又顺眼的,三天两头逗一逗实在有趣。
英淑妃离榻,兴致来了,在魏云卿身侧踱步转圈,一边打量自家儿子,一边唱着家乡的歌谣。
伺候的人听不懂,只当自家主子像往常一样,高兴了唱,无聊了唱。
但是魏云卿听得懂,听得尴尬,却只能假装淡定地端坐。
“小伙子呀多开心,河边的姑娘漂亮呀,上前偷偷抱一抱,过去悄悄亲一亲。姑娘啊,我多么喜欢你;姑娘啊,你跟我回家吧……”
最后,魏云卿带着满腔的羞恼强行告辞。自家娘真是太过分了。
“不禁逗。”英淑妃大笑着目送魏云卿出门。
是夜,英淑妃将此事当做笑话讲给皇帝听,待皇帝笑过了,才说了正事。
皇帝抚了抚须,点点头,应下。第二天再接再厉地寻自家儿子开心。
“听说云卿替你母妃养了个女儿?”
“不过玩笑而已。”魏云卿抿唇,隐而不发。这种事忍多了就有经验。
皇帝笑得和蔼,说的话却不甚客气。“这几年辛苦些,边事了结,赏你个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