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神降（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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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便过去了。
第二天也差不多，只是我们的队伍更加壮大。
永远不要低估流星街人的行动力，尤其是底层。据小喇叭估计，大半个二区的人——总数以万计——都被我们调动起来了。十三区的边境想必已经承受了极大的压力。那么按照推断，如果议会已经恢复运转的话——他们就要来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断添加柴火，同时等待。
令人心焦的等待。
……闲着也是闲着，比起原地转磨，我选择给库洛洛削个苹果。
“你削得真烂。”库洛洛嚼着苹果，点评道。
“等你好了还是你削吧。”我说着，用刀切下一块递到他嘴里，看着上面连着的一块薄薄的苹果皮，叹道：“其实我刀用的还不错啊。”
我可是用刀做武器的人——“你看，也没人教过我怎么用刀，但我总能砍到我想砍的地方和深度。这就是天赋吧！”我喜滋滋地道。
“也许吧。”库洛洛不置可否道，“但我还是想吃不带皮的苹果。”
“等你好了自己削吧。”我说。
“好吧。”库洛洛道。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这两天，库洛洛的精神倒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感觉全身的生命力都在流逝”——他曾无意中这样说。只看外表，人倒是没怎么消瘦，但精神萎顿，脸色暗淡，我看着他时就总有一种“雨送黄昏花易落”的小心翼翼。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午后。
虽然面上尽量不显，但我心中烈火煎油一般。
“很快就好了。再等一等我啊。”我忍不住小声道。
“好啊。我一点儿也不怀疑这一点。”库洛洛向后靠近枕头里，口吻轻松地道，“我们说好了的。”
“嗯。”我看着他俊秀的侧脸一阵怔忪，然后低头细致地将最后一块苹果削去皮，送到他嘴边，趁机隐去喉头的哽咽。
“我说，外面那些人简直都疯了。真觉得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建立一个新的邪教了。”我换了新的话题道。其实我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再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话题。
“艾里莎是精神领袖，那么谁在实际领导他们？”库洛洛问。
“没有太具体的领导，我只是把胡萝卜吊在驴子面前，驱使他们为我做事。”我说，“部署和分配是小喇叭他们在做。”
“唔，那你的能力？”库洛洛若有所思。
“艾里莎演得还不错。”我勉力笑了笑，又侧头想道：“不过小白知道了我的能力。小喇叭和夏尔可能也……”
我忽然就说不下去了，怔怔地看着库洛洛，眼圈蓦然酸烫。
“不说这个了，”我低头掩饰道，“乱糟糟的，等你好了再说吧。”
库洛洛不再作声，伸手攥住我的手腕轻轻一拽，拉进他的怀里，环过手臂抚了抚我的后背。
我发出一声哽咽，用力抱紧了他。
——承认吧，我真的害怕极了！
当你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真的……就要失去最亲最重要的人，那种悲伤和恐惧，比所有的想象都更绝望！
哪怕我拼命告诉自己应该坚强一点，不能反给库洛洛造成压力，还是在这个安静的下午，突然被崩溃的情绪击败。
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
库洛洛在我头顶叹了口气。轻如煦风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像炸雷一般，我猛地松开他，悄悄抹掉眼角渗出的泪水，抬头强作无事道：“别担心，我、我没事！只是、只是……突然想起来有点事。”
胡乱找着借口，我竭力露出一个别扭的微笑，不敢多看他的眼睛，跳下床落荒而逃。
用力合上身后的门，我脱力地靠在其上，面对空无一人的走廊，气促地喘息，泪水奔涌而出！
靠着门缓缓滑落，我蹲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放任崩溃的情绪蔓延。眼泪像决堤的河流，我用力咬着自己的膝盖，从喉咙深处发出哽咽——对不起！我做的还是不够好！可是我真的尽力了！
库洛洛就在门后的房间里，我不想被他听到所以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在脑海里痛哭失声——我不要库洛洛离开我！不要他死！不要不要不要……我好害怕！不要那样的未来……
我该怎么做？
身后依靠的门突然被拉开，我毫无防备直接向后仰倒，隔着晃动的泪水看到库洛洛面无表情的脸。
我懵着脸看他，一瞬间的反应是心虚，像个偷做坏事的孩子被家长抓包，听到他语气怫然又无奈：“你不会躲远一点吗？”
眼泪失控地流淌，我看着他说不出话。
接着他妥协地哼了一声，蹲下来，扒拉着把我搂进怀里。
我撞进他温热的怀抱，一怔之后立刻拼命地抱紧他不放，用力到浑身都在颤抖——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分开！
“真不让人省心。”库洛洛手上安慰地拍着我的背，同时责备道。
我乖乖任他骂，只一味地往他怀里钻，心里想着：再抱一抱这个怀抱，崩溃的哭泣也好，软弱的依赖也好，再多一会儿，因为以后、以后可能就再也、再也没……
“你以为我死定了吗？”
“我爱你。”
我和他同时说。
两秒钟的沉默，库洛洛放开我，我抬起头来看他。他原本皱着的眉毛因为惊讶扬起来，神色怪异。
“好吧，我也爱你。”
“你怎么下床来了？”
我们又同时道。
然后是同时沉默。
我看着库洛洛熟悉到骨子里、闭着眼也能描摹得一丝不差的、近在咫尺的脸，忽然就开心起来了。之前的悲痛不翼而飞。我突然意识到，哪怕只是现在，此时此刻，能看着他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就是最好的时刻。
这次我抢在他开口之前道：“我们先回去。”说着站起来，拉他往回走。
库洛洛一直到坐在床沿，还保持着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后他突兀地开口道：“你相信你的判断胜过我的话。”
我心思全不在那里，一时没听明白。
“莉迪亚，我跟你说过我不会死，至少这次不会。”他语气怫然，“而你表现的像我已经是个死人。”
我被他说得像被一把刀插|进心脏！第一反应是惊愕地反驳：“我没有！”
但很快，我意识到他说得虽然太过，但却不无道理，顿时被愧疚淹没了，低头道：“对不起。”
我伸手抱住他，靠过去用额角蹭着他的脸撒娇，软软地解释：“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对不起……”我想象自己像个面团，挨着库洛洛滚来滚去，磨着他原谅我。
他一开始不肯理我，我就又想哭了，委屈又体谅地想着：果然不能在病人面前表露出悲伤……然后听库洛洛道：“你总是忍不住想最悲观的事，这会影响你的判断。”
他说得认真，我却不肯正视，只一味抱着他厮磨。这时候被他带得连悲伤都不知忘在哪里了，甚至隐隐轻松地想着：等库洛洛好了，我就不必再烦恼所有的事，只和以前一样……
“你听没听见我说？”他不满地推了下我的肩膀道。力道比小猫的爪子重不了多少。我心中柔软，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亲亲他的脸，“别生我的气。”
库洛洛哑了火，向后一仰躺倒在床上，带了点气鼓鼓地道：“真是的，到底我们谁才是病得快死的人……”
他自觉失言地收了声，拿黑黝黝的眼瞳来看我。
我本来还不觉又什么，被他这么小心地一瞅，顿时又心生酸涩，只一眨眼，两颗泪珠砸了下来。
库洛洛看起来有点后悔。我挪过去离他近一些，跪坐着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发或者耳朵，又停住，然后被他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有些虚冷。
“我爱你。别离开我。”我突然道。
心中蓦然被一股空前沛然的洪流席卷，而我顺应了它。
“你又来了……”库洛洛叹息一声。他目光闪动，不满地拽了下我的手，道：“如果说真话，爱是一辈子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问。
“我爸说的。”他出人意料地答道。
“可是你刚才也说了。”我眨着眼，甜蜜指出。
“啊，反正我的一辈子可能很快就结束了。”他闭上眼道。
我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心以示不满。但我已经不受这玩笑话影响了，抬杠道：“那无所谓，反正我的也差不多。”
他睁开眼睛，听我道：“人这一辈子，谁知道有多长啊？只有以前的事是固定的。至于未来？每天都是最后一天。每天都是一辈子。”
“反正我现在是认真的。”我最后说。
“我知道，你很少说假话。”库洛洛道。
我抿嘴笑，牵动脸上干涸的泪痕，抬手抹了抹。
“我有点冷。”库洛洛突然道。
“那你要被子吗？”我立刻低头看他问，又转了转眼睛：“还是要抱？”
他懒洋洋地张开手。
我就笑嘻嘻地躺下去，滚进他怀里。
“这样暖和了吗？”我摩挲着他的手臂问。
他没有回答，呼吸深重，那双黝黑洞彻的眼睛一旦闭上，脸上立刻显出疲惫。
于是我也安静下来。
但是过了一会儿，我问：“我是不是该再出去一趟？”
“问我？”他动了下道。
“习惯了。”我依恋地蹭蹭他，“那你觉得呢？”
“不用。”他简短道。
“好吧。”我温软笑道，“我在这里，你睡吧。”
真希望这一刻永远停住。
可惜安详的午睡时光到底没能持续下去。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被拍得砰砰作响，还有小喇叭的叫声：“莉迪亚，快出来！”
声音十万火急。
我静默几秒，不情愿地推开库洛洛，跑过去开门：“怎么了？”
“发现疫苗的消息了！！”
天哪——
终于来了！！！
我足足反应了几秒钟，呼吸停滞，眼睛睁到最大，直到视线重新聚焦，对上小喇叭同样亢奋而惊喜的目光。
“啊——！”我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短促的尖叫，原地跳了起来！
转身冲进屋里，我捧着半睡半醒的库洛洛的脸狠狠亲了一下，丢下一句：“我们有疫苗了！”又马不停蹄地转身，一股风似的朝外面冲去，在掠过小喇叭身边时叫道：
“快！我们走！”
“谁带来了疫苗？在哪里？！”
我冲到平台上小白和夏尔身边，急吼吼地问着，气喘吁吁，眼睛已经死死钉在了他们面前两个衣衫褴褛的陌生面孔上。
“你先别急……”夏尔惊讶地安抚道。
“他们、他们只带来了消息！”被我甩在后面的小喇叭费力地跟上来，匆匆道。
“啊……”我难掩失落，又马上打起精神追问：“消息是什么？疫苗在哪里？”
“我们刚问过，议会派车开进二区了。车上的人用喇叭喊话说带着疫苗，只是还要谈判。”夏尔道。
对面的两个人连连点头，双眼急切写满渴望。其中一人耐不住道：“就是这样！消息我们带来了，那说好的报酬……”
我不搭理他，急着问夏尔：“谈判？他们说了什么？”
“议会态度很强硬，他让我们的首领亲自过去和他们谈，同时积压在边境的人都先退去，否则就出兵镇压。”夏尔说着微微皱眉，“这是捏着疫苗吃定我们了。”
我焦躁的揪了揪头发：“那怎么办？”难道真要过去？那不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等等，我目光扫过躁动不安的报信俩人，突然道：“其他的人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开出那么高的酬赏，不信没人跟他们抢。其他人呢？
“我们最先发现……”“老大选的位置好……”那两人同时道。
“我们跑得快！”异口同声。
就在这时，驻守在下面的亲卫队走上来报告：“下面来了一群人，都是报信的！乱糟糟几十个，差点打起来——要让他们上来吗？”
彼此交换一个眼神，我们自己下去垃圾山。
果然是七嘴八舌争着来报信的，看到抢吃螃蟹的那两个，好悬没激起民愤。直到重新许诺了报酬，我们才在一片嘈杂中理清思路：
在最快的两个人跑来报信的时间差里，边境又发生新的变故——谁能想到，就因为我情急之下画出的馅饼太大，边境的“信徒”群情激动，居然和态度强硬的议会来使发生了武装冲突！这边人数虽多，却都是赤手空拳，而那边，听报信的说什么“怪物、会开枪、踩死人的怪物”，我们判断是装甲车。
就在不久前，一辆全副武装的带有疫苗的装甲车，强行突破边界，向二区内部驶来！根据还在不断汇集的线民的情报，对方应该是向距离边境最近的大势力——红鹰会总部而去！
“他们去总部了？”小喇叭愕然道。
“看样子他们果然掌握了快速治愈病毒的方法——是想先解救困在总部的念能力者，从上到下地恢复对二区的控制吧。”夏尔推断道。
之前，经由不断扩张的势力，我们已经了解到，距离这里一天左右路程的红鹰会总部的情况和基地大致相似，也是一座依靠着原有的普通人工作者和仓储物资苟延残喘的孤岛。小喇叭曾犹豫是否和那边接触，但被我强硬否决了——他们没用，我不容许更多的麻烦。
而现在……
“要抢在他们之前！”我急红了眼，“谁知道他们有多少疫苗？一个也不能浪费——都是我们的！必须马上阻止他们，把疫苗、还有会用的人，弄到手！”
“冲突还在继续，我们需要马上遏制住那边的乱局，不能让普通人再和议会的人发生激烈冲突！”夏尔焦急地补充道，“议会的人还是狂妄了——一旦普通人奋不顾身一拥而上，装甲车也挡不住——但疫苗不能被毁！”
“现在就去。”我一抹脸决断道，“唯一的目标，取得疫苗！”
“派谁去？”小喇叭问，“我们能用的人不多。”
“有一个就够了，我带艾里莎去。”我冷冷道。
“艾里莎？她不能离开基地！”小喇叭大惊反驳。
“就是，莉迪亚，你们去太危险了。”夏尔也道。
“那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我焦躁的竖起眉毛，近在眼前却不在手中的疫苗令我失去了冷静。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再叫上那个操作系的小弟。速战速决！”小白抱臂说道，口吻平静。
“白哥！大恩不言谢！”我感激地叫道。眼看小喇叭和夏尔虽然仍然担忧但也无法再反驳，我匆匆转头朝山上跑——
叫上侠客和艾里莎，我们出发！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神降（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