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千山》缭桐

1、第 1 章

　　楔子
　　李玄真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是独独喜欢那一席黑袍，萧萧肃肃，一看便多了几分大侠的豪气。不过李玄真可不是为了这些，最重要的是，这黑袍极为耐脏。西北的黄沙吹不着，江南的红泥沾不上，隔上十天半个月不洗，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怪不得那些个杀猪佬打铁匠都偏爱这乌不溜湫的颜色。
　　至于旁人的看法，李玄真也早就不在乎了。他本就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人，对名声实在不重视。旁人如何评说，不过人家一张嘴的事，与自己何干？说来说去还是揪着李玄真是魔教子弟这一点不放，奉月教名声本来就不大好，教主行事又难免太过乖张，难免落人话柄。不过李玄真还真是纳了闷了，旁人养养门客是礼贤下士求贤若渴，似乎人人都要夸奖一番，偏到了小王爷和自己这里，便成了禁忌之恋，什么逻辑！不过是小王爷平时花天酒地了些，加之自己魔教出身，后又叛出药王谷的事迹实在不光鲜罢了，这理由。旁的也就算了，偏又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消息说自己整日和妖女厮混在一起必然不是什么好人。李玄真这次真的无言了，别说妖女，自己身边除去侍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亲近女子，这谣造的。还是许久后偶尔听王府管家说起，这大名鼎鼎的妖女，竟是青芍这女人。以她的相貌，莫说是妖女了，就是卖到隔壁醉红楼也只能算是个侍女的样貌，可真是抬举了这女人。
　　总的来说，如今的日子算得上美满。在王府事事都有下人来做，空闲的几乎无聊。偶尔赏赏月饮饮酒，李玄真却是提不起兴趣，毕竟自己一介武夫，这等附庸风雅的事做起来实在奇怪。不过好在他还并不算一无是处，小王爷每隔几个月会给他带来一张告示，不用说，必是让告示上那人悄无声息的消失。这等小事，李玄真还是做的来，也不算让日子太过乏味。
　　若非让李玄真说有什么不满，不过是太久没有见过那人了。
　　苏识。
　　算来已经四年了，若是在戏文中，那才子佳人必是承欢膝下了吧。可惜苏识是真君子，自己却并非佳人，甚至不是女子。
　　那日是上元佳节，正月里总是热闹，那日最为鼎盛。小王爷因事不在，青芍那女人平素被小王爷拘的厉害，得了空当自是不肯罢休，非央着李玄真同她一道。李玄真拗不过她，也无所事事，就随她去了。
　　未曾想青芍这女人倒是驾轻就熟的直接领着李玄真到了宋家酒肆，又贪图店家正月里买两杯酒送一杯酒的便宜，要了三杯杏花酒。李玄真平素就不喜饮酒，酒量也是差的厉害，青芍也就没强迫他喝了。李玄真闻了闻酒香，醇香馥郁，是佳酿。不曾想青芍酒量也算不得好，三杯杏花酒下肚，便瘫软在桌上再也不肯醒来，李玄真实在没办法，只好结了酒钱，背了青芍回去。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集市上有情人对对，年轻的男男女女正抓紧这一年中最放松的时节觅得有情人。卖小食的吆喝和杂耍的锣鼓声衬得这奉京城更加繁盛，一派好时节。
　　李玄真倒是无心留恋繁华，只一心想着，青芍这女人看起来清瘦，不曾想确实有几分重量，自己竟隐隐觉得有些吃力，抑或者是自己内力消退的厉害？看来回去得勤加练习才是。
　　不曾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他。
　　男子一身湖蓝长袍，把本就挺拔的身姿衬得更加芝兰玉树，面若冠玉，气质超凡，实在好看的紧。街上已有不少少女暗送秋波，男子也只是笑笑，不曾回应，沉稳的样子倒更叫人喜欢。
　　苏识。
　　李玄真呆呆看着他，却发现他身边还有个华服女子，和他走的很近，似乎是同行的。那女子生的貌美端庄，一身绸缎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橙黄的衣袍上绣的是凤穿牡丹，栩栩如生。这手艺，奉京怕是没有几个绣楼的工匠能做出来，可见女子家世不凡。飞天髻上斜插几支金簪，愈发突显出女子的贵气。和苏识走在一起，真让人不由感慨道一双璧人。
　　苏识如今意气风发，看衣饰也是大富大贵，又有玉软香温在怀，不用说，过得很好。反观自己，一身黑裳还是年前小王爷吩咐人给做的，寄人篱下算不上有钱，可也有些小钱。李玄真又看了看背上酣睡中的女人，心想勉强也算是个玉软香温，总算不比苏识差到哪里去。
　　李玄真胡思乱想着，苏识和那女子却一步步走来，李玄真不由紧张了几分。
　　苏识却并没有注意到李玄真，自顾自的和那女子谈笑，直至和他擦身。
　　没有回头。
　　李玄真愣了愣，转过头看向苏识。
　　苏识和那女子停在了十步开外的一家熟糕铺子前，苏识很温柔的替那女子要了几块海棠糕。
　　“要甜的，少加些蜂蜜，多些糖霜，劳烦。”李玄真清晰的听到男子的声音，低沉动听，一如往昔。
　　你看，他连这个女子的口味都记得这么清楚，果真是一双璧人。一旁有年轻的新妇指着苏识让自家相公好好学着点，那家男人笑的甜蜜连连称是。苏识旁边的女子微微有些脸红，倒是苏识颇为落落大方的回以一笑。
　　不久小食铺的人将海棠糕递给了女子，女子小口吃起来，动作举止皆是旁人学不来的贵气。苏识将钱递给那卖热糕的青年，又额外添了着银钱，惹得那青年连连道谢，直夸两人般配。
　　苏识不说话，却突然弯腰，温柔抹去那女子唇边的海棠糕屑。女子的脸红的厉害，娇叱了苏识几句。真是说不出的甜蜜温馨，引得路人频频回首注视这二人。
　　李玄真转过头，不想再看，默默背着青芍离去。
　　待李玄真到了王府，烟花已经开始了。大朵大朵的绚烂炸裂在漆黑的夜空中，带着妖般诡谲的美感。
　　李玄真看看烟花，沉默了许久，忽的又笑了起来。
　　他轻柔的将背上的女人放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小声的说，
　　“喂，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