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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上平西 ...

  •   第九章上平西

      自尹惟旭兄弟二人夜游华林已过去三月有余,竟已是“一候雷始收声;二候蛰虫坯户;三候水始涸”的秋分时节。

      雨气渐收,云雾已散,正是晴空一碧,高风万里,兼之蟹肥菊黄,稻满果香,却是一派欢悦忙碌收获景象。

      自那日尹惟旭与傅清合密谈之后,傅清合便入了京军三大营五军营七十二卫奋武卫,做了从五品副千户。

      一晃眼已从烈烈夏至到得飒飒秋分,他也完成了从一个无甚根基的空降毛头小子到折服手下骄兵悍卒得到长官认可信任的将士的转变。

      他少时习武,性子勇猛锋锐刚正不阿,最是向往金戈铁马枕戈待旦的战场,亦最是看不起娇柔金贵花天酒地的皇亲贵胄。曾有将当街调戏妇女的官家子弟打到不省人事之举。

      奈何其父傅桥以为他耿直有余,意气太冲,不知转圜变通。故而请了尹苍宸一道旨意,将他送往尹惟旭处,临行前淳淳教导殷殷嘱咐,让他好生向尹惟旭观摩学习,期翼着他能学得尹惟旭一星半点儿为人处世,他便也无需再如此为他费心。

      哪想他一番心血尽被傅清合喂了狗。

      傅清合也是生于权贵之家,自小识五经通六艺,眼界心胸自是不凡。更兼少时尚武,有父亲请旨尹苍宸成全,幸得其亲卫教导,有高强武艺傍身,最是傲骨嶙峋眼高于顶。

      又怎么看得起尹惟旭一介手无缚鸡之力又生得一副女相的奶娃娃?

      更何况当时尹惟旭不过六岁稚龄,又如何当得起他当朝首府一句“智计卓绝,城府渊深,风姿天纵,才情无双”?

      要知道就算是他这般举世无双地上难寻的天才人物也才得他爹一句尚可!

      是以将他爹所说尽皆当做狗屁--放了。

      每天就这么着跟在尹惟旭身后看他跟他四哥上蹿下跳,想尽阴招往蓬莱殿招呼。然后被他三哥逮着了教训一通后蹦出几句歪理邪说直驳的尹惟修哑口无言,只能憋的脸红脖子粗的重重一哼拂袖而去时心中暗笑皇子荒唐。

      或是看尹惟旭叫下人带上果蔬点心、杯盏美酒与尹惟骁去找来尹惟慎尹惟修,兄弟几个到御花园里席地而坐,赏花弄草,谈天说地,兼之吟诗作对,流觞曲水,饮酒取乐。间或有宫人手抱琵琶,腰挂横笛,膝卧瑶琴在旁奏乐。真真是人生逍遥何处去,芳草盛处宴宾朋。

      他作为当朝首府之子自是有资格位列席上,他也乐得偷偷在此处讨得一杯酒喝。同时心中感叹几句皇族的奢华享乐。

      都是年轻气盛的热血男儿,又有美酒助兴丝竹添雅,席间自然少不了风花雪月赤胆豪情。

      酒到酣处,丝乐盛时,自有胸胆开张,长歌一曲,吟诗一赋,以舒壮志,长意气。

      尹惟骁豪勇爽朗,把酒言欢最合他意。

      是以每次酒到三巡便热血上涌,神情激昂,拔剑长啸。情到深处,系袍掖袖,剑舞狂花。

      其意态刚猛,大开大合间颇有挥斥方遒睥睨天下之势。

      每到此时,尹惟修便击掌长笑,扣桌而奏,慷慨赋诗,长歌以和之。

      字句间最是凌厉激越,意境高远,词藻瑰丽,气魄恢弘,兼之其语声斩截,铮然如铎--

      “便是天生傲骨,才情纵横,方可作此绝句!”

      傅清合最易被此景激起心头热血,激情高涨,不知不觉拍案叫绝。

      他也不压抑胸中激荡豪情,摔杯而起,挥袖高歌,语态刚劲豪迈,文字冷峻,意境悠远,情感丰富,既有爱民之心,又兼报国之志,最是动人。

      就连尹惟慎也忍之不住,停盏叹咏,赞一句“大善。”再起身负手,远望天边,神色微惘,目光却坚凝,缓声低吟时身姿挺拔头颅高昂,风仪神采,世无其二。

      尹惟慎总是沉默的,沉默的近乎无言,无言的近乎无形。

      但是这个男人……

      傅清合仰视着尹惟慎,心中感叹:但是这个男人是无论谁都无法忽视的。即使他再是沉默,再是无言,再是近乎无形无质到透明,你也永远无法真正从心底里忽视他。

      因为他胸藏百万之兵,心涵天地之险!

      那般包藏宇宙吞吐天地的胸襟气魄,那般渊渟岳峙龙章凤姿的风度禀赋,那般惊才绝艳天资横溢的天授才情……

      当他决意不再沉默,便是石破天惊翻天覆地之时!

      不鸣则已,一鸣则天下惊!不飞则已,一飞则必冲霄!

      尹惟慎诗词寓意渺远,眼界超凡,气象宏大,文锋最是深沉旷远,字虽尽而韵绵长,表已全而内深广。诗词如此,其人胸襟城府,境界气魄可见一斑。

      傅清合最慕尹惟慎胸襟气魄,最叹尹惟修风骨品性,最爱尹惟骁赤诚豪勇,亦最厌尹惟旭悠闲懒散胸无大志。

      因每至此时,尹惟旭便悠然而笑,抚掌道“善。有父兄如此,旭便可安享富贵荣华,日日听歌赏舞,饮酒作乐,情至赋诗,闲极出游,尽风流之能事,享一世之太平。”

      此言一出,尹惟骁定要跳脚“不行!阿旭你莫忘了你曾允我一同叱咤疆场,驰骋天下,还曾放言要平定蒙古回来向父亲大人请功,光宗耀祖封王拜相!”

      这时尹惟旭便挽袖执杯,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小臂,摇头叹道“儿时戏言,四哥莫要当真。况旭不似几位兄长幼时习武,身强体健,可手持刀兵征战于外。如我这般弱质文人,手还是用来推杯提笔折花弄玉最是相宜。”

      尹惟骁听此一言,顿深以为然,颔首道“却是如此,沙场刀剑无眼,形式瞬息万变,我亦不能时时看顾,阿旭体弱,所有所损伤反而不美。”

      末了,又自心有不甘“只是不能携手并肩血战沙场,亦可为憾矣……”情绪低落一瞬复又恢复神采,直视尹惟旭,语声铿然道“不过身为兄长,自当为幼弟遮风挡雨。阿旭你放心,为兄定平定漠北扬威天下,保你一世荣华太平!”

      一番话赤诚真挚,极为动人。

      尹惟旭凤眼流光,柔和了神情,嘴角含笑,温声道“如此,便多谢四哥了。”

      尹惟修却不买他账,冷哼一声,道“骁儿赤子之心,只是旭儿此志绝不可取!大丈夫生当作人杰,即使无有武功可征战于外,亦当如张先生心存高远: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长身玉立,袖袍鼓荡间云流风起,壮怀激烈,话语铿锵。爱国情怀文人风骨一览无余。

      偏偏尹惟旭最是看不得他这番傅清合最叹的模样,因为这意味着他接下来要面对尹惟修的长篇大论了。

      是以他以袖遮面连连告饶道“我的好三哥,你莫要说我了。我此生只愿兄弟亲长各得所愿,平安康健,长聚不散,可常如今日这般春日饮宴,高谈阔论,吟风弄月,无红尘纷扰,亦无俗事挂忧,这般悠哉快哉,便已是我人生大乐!”

      他从袖里抬头偷看一眼尹惟修,再小心翼翼道“我乃井下之蛙,只重眼前所见天地,得一处花林一壶美酒便可看那花开花落,半醉半醒潇洒度日。似那般丰功伟业雄心壮志实非我这檐下燕雀所能肖想。”

      说罢,还往尹惟慎身后躲了躲。

      尹惟修看他这副模样颓然张了张口,复又长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也罢,人各有志,我也不再逼你。确如骁儿所说:身为兄长,自当为幼弟遮风挡雨。若你所愿如此,为兄自也倾尽所能如你所愿!”

      这番话倒是出人意料,但其中情深意重关怀爱护却真正让人动容。

      尹惟慎面容柔和,赞赏的看一眼尹惟修,抬手抚上尹惟旭发顶,目光温情,道“正当如此。”

      尹惟旭从尹惟慎手下探出头,亦是面色微惭语声哽咽叫了声“三哥……”

      这一声叫的那一个回环婉转缱绻动人,配上他明媚容颜,此刻情态。真个儿是要把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尹惟修却最不吃他这一套,把脸一板“你莫以为这样便可高枕无忧了,功课六艺都不可落下,兄长在前为你保驾护航,可不是让你耽溺享乐,安于现状的!”

      尹惟旭见他这样立马蔫了,耷头耷脑点头称是。

      几人见他如此作态俱是放声大笑,一时间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傅清合有感于皇家四兄弟深情厚谊,心中也不免生出艳羡。只是他常年跟在尹惟旭身边,不能时常回家,加上他本就高傲,又最受父亲宠爱,与家中兄弟姐妹并不亲近。

      他与尹惟修志趣相似,与尹惟骁意气相投,又心慕尹惟慎风姿,是以与几位皇子交情匪浅,却唯独对尹惟旭不甚亲近。

      如今想来,自己果真还是太过稚嫩。他也曾心有所惑:怎么这般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深宫竟能出了个品行高洁风骨清峻的尹惟修,又怎么能出了个率性真诚不拘于俗的尹惟骁?

      这般看来,无非是被尹惟旭给惯出来的。

      无论何事,都有他在背后周转保全,修骁二人从未遇到什么大的波折,也从未置身危及生死的险境,明枪暗箭都被他不动声色间挡回。

      那两人就算怀抱着那样的天真,也能够在这深宫安然生活,自然不用虚伪掩饰,一言一语尽皆出自真心,也因此得以保存那份珍贵的赤子之心。

      而尹惟旭啊……无怪乎他这般不思进取惫懒闲散仍最被尹惟慎珍重宝贝,最得尹苍宸信任倚重。

      傅清合模模糊糊似是终于领会了自己父亲的一派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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